第七百三十三章:來的來
菰晚風到底還是放了赤淞一馬,雖然他這個人談不上好人。但一個真正赤膽忠心的人,哪怕屢次冒犯,他也不會真的趕盡殺絕。
多少,還是會留條活路。
前提,是那人自己知進退。
赤淞好就好在雖然衝動,可還能聽進勸告,關鍵時刻還是曉得分寸。
故求仁得仁,便是其最好的結局。
赤淞心酸之餘,同樣清楚這是最好的結果。比起大多數人的結局,自己算很幸運了。
起碼,落了一個善終。
因而作禮畢,再三拜別。
隨後抹了抹眼角,佝僂着腰身緩步離開。
而眼望如此,菰晚風亦不忍心。
遂讓甘老五代自己送一程,甘老五也是個乖覺的,當下會意。
一番作禮,別帶着人離開。
忽的狂風席捲,大雨瀰漫湧上寶德殿。
待到風平時,他已然到了滴水檐下。
見天象至,即搖身與百里樂人匯合。
至此,緊閉的宮門,終於被打開。
但王宮畢竟是王城的命脈,弦不樾那口氣沒斷,弦氏的子孫也沒死絕,所以王氣依然有。
使得洪水滔滔,難近分毫。
烈焰滾滾,亦是不着一物。
只有些風雨雷電,齊齊登場。三五不時,換着法的肆虐。
有損,但不致命。
可他們沒事,那周邊附近事就可大了。怎一個人間煉獄,慘不忍睹可以形容。真就是言語難盡,筆墨難書,不要說什麼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這是見了的,無不肝膽俱裂。
駭的兩腿發軟,彷彿打擺子般
抖個不停。
百里樂人也算是經過風浪的,然而觸及這一幕幕還是忍不住心頭髮顫。但他掩飾的很好,轉眼沒事人似的囑咐人馬開道,一徑直往望雲客棧。
菰晚風則是八風不動,由得浪起浪涌,他自負手漫步其上。
片時不過,一行人便到瞭望雲客棧上空。
百里樂人向下覷了一眼,道:“現在怎麼做?”
菰晚風側眸,倏的一行人沒入虛空,藏的一乾二淨。
這是打定主意,不到時機不出手。
見此,百里樂人沒有多言。
他曉得其心裏打的什麼主意,無非就是想試探自己,再者釣出邱北長等人。再有,便是故意露一個空門給勇王。
想着,將他們一網打盡。
可自己不是勇王,沒有那麼多的大義壓在肩頭。既然踏上這條路,便不會讓那人白死,讓百里家的血白流。
總得較量較量,才知道夠不夠。
行不行……
菰晚風垂眸打量下方,八風島和魔界都已經打了起來,世家子弟也未能倖免,散修們則是和突然爆發起的染疫者開始了纏鬥。
倒不是別的原因,而是他們大多各自為伍,比較好對付。而邪人不懼,魔族不慌,世家子弟足夠強。
怎麼看,都是他們好拿捏。
真正作壁上觀的,還是那幾個。
就連一枝春身邊的馬某等仙者,也紛紛加入其中。沒辦法,人家只收了錢帶他們找人,沒答應還要當保鏢。
要當保鏢,得加錢。
馬某等人自是不樂意,況
且也沒錢了。無可奈何,只有設法保命。不過他們也不笨,怎麼打,始終都是圍繞在一枝春附近,不會離開太遠。
打定主意,要抱緊這條大腿。
而與此同時,照紅妝和素鶴的決鬥已經到了白熱化。反倒是白蛟和浥輕塵那邊有了偏差。
原因是,白蛟出來的畢竟不是本體。分神威能有限,無法長久支持。這使得幾次處於下風的人,最終逆風翻盤。
浥輕塵打着打着,漸漸有了眉目。她說照紅妝怎麼第一眼覺得熟悉,這白蛟似乎也與他們有着不世之仇。
原來,問題出在這裏。
合著,打了半天,竟還是老熟人。
頓時,琴弦疾奏。
狂風驟雨,皆化刀劍。
當初能要了你們姐妹性命,如今同樣可以。當初能讓你墮魔,現在一樣可以將你千刀萬剮。
那白蛟也識得厲害,一聲長吟仰天嘯,剎那風雲變色,電閃雷鳴,虛空亦為之扭作一團。
隨後一尾,更是拍的驚天動地,地覆山搖。
頃刻,小結界之外跟着遭了殃。
有的裂地千里,有的洪水暴漲,有的房塌屋陷,有的死傷無數,山峰夷為平地者不知幾多。
而強大的威能,亦逼得浥輕塵步步疾退。口中鮮紅,噗的嘔出,緊接着弦聲再起,竟是引四時四象齊至,一時間,小結界內光華萬千,巍峨無比。
煌煌天威,亦壓的白蛟不能喘息。
那分身的軀體,驟然佈滿裂痕。
可就在這一刻,素鶴也是一劍將照
紅妝頂飛數十米,狠狠釘在小結界上,結界隨之而崩散。
照紅妝到底是想不到素鶴真的能下手,更想不到對方上來就照着自己死穴招呼。哪怕這張臉的主人有來歷,哪怕兩人已經同命相契,他也是毫不猶豫。
整個人跌入洪水之中,顯得狼狽不堪。費勁力氣站起來,也只是想問問這個男人:“為什麼?”
你不怕死么?
你明知道這樣做有什麼後果,你明知道我當初為何要對你做手腳,你不在乎我,難道就不在乎自己?
你不在乎自己,難道連那個賤人也不管?
還是說,你就那麼想要我死?
然素鶴只是召回憫殊,壓根就不管她說了什麼。緊接着,掌風疾催,罡風鋪天蓋地,勢要做個了斷。
如此種種,也讓照紅妝徹底寒心。
自始至終,她不覺得自己哪裏對不起他。甚至為了他,自己捨生忘死,不顧一切。
可到頭來,終究是錯付。
遂不再留手,尺素招招奪命,式式逼魂。一式疊一式,一招連一招,招招式式連環無解。
十里之內,寸草不生。
強如一枝春,神沇之流,亦不得不暫避鋒芒。
而看到這一幕,一枝春的眸子縮的厲害。她就說這女人不簡單,果然有問題。說什麼自己插手此間,那這貨要怎麼算?
不屬此間,卻在此興風作浪。
累累殺業,難道不是其所造?
憑什麼自己幫個忙都要被說道,這邊直接作亂反倒屁都不放一個?
神沇冷眸
,唰的一記眼神,將之死死按住。
不客氣的問,你想幹嘛?
一枝春火不由上眉梢,我想幹嘛?
我想幹嘛你沒看到嗎?啊?人家可以為禍世間,我特娘的為何就不能幫個忙?
忽覺不對勁,方知這廝做了手腳。
那口氣憋的,恨不得生撕。
你奶奶的,都什麼時候了你壓我?她照紅妝能做初一,我還做不得十五?
我不管,你趕緊把我放開。
不然,我跟你沒完。
然而,她這點怒火對神沇來說實在不夠看。既然來了,斷不可能看她一錯再錯。
是以,冷眼懶理。
這把一枝春氣的差點沒升天,可兩人的修為畢竟差太多。再怎麼氣,也改變不事實。
心不甘情不願,也只能眼睜睜看着照紅妝,步步催命,處處鎖魂。
反觀,終於等到小結界破碎的人,一改渾渾噩噩。起身猛的制住眼前人要穴,抬手撫上那張朝思暮想的臉蛋。
千言萬語,卻是如鯁在喉。
好半晌,擠出一句話。
卻是不敢直視,扭過頭道:“對不住,等我。”
說罷,把人丟下。
匆匆,走了。
空留下碎玉人滿臉淚痕,聞聽腳步聲離去又腳步聲靠近。
倏的,兩眸垂下。
她以為,他們還有可能。
以為,可以救他。
可以,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不曾想,一切都是妄想。
臨了了,什麼都改變不了。
從前,留不住他的心。現在,留不住他的人。
這是何其可悲,可哀。
忽的,來人給她解開了穴道。
滿
是童稚的聲音卻充滿煞氣,道:“娘,把他交給孩兒。”
這一刻,碎玉人一個激靈。
半蹲着身子,把人抱進了懷裏。這是她的孩子,一個出生不多時,卻看起來有着七八歲的模樣。一道殷紅的分界線,是她抹滅不了的痛。
原以為,可以化解他們父子的矛盾。
不至於,父子相殘。
可現在看,是她痴了。
抬手顫顫地摸上兒子的臉,她怎能讓他小小年紀背上弒父的罪名。不拘當初菰晚風是何等居心,也不管他這父親是何等的不堪。
終歸,那是他的父親。
含淚,擠出一抹淺笑。
柔聲道:“離難乖,這件事就交給娘自己來解決好不好?”
少真離難冷着一張臉,嘲諷道:“他不會珍惜。”
“娘知道,娘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如果這一次他還是不珍惜,你要怎麼做,娘都不攔着你好不好?”
“當真?”
“傻孩子,娘什麼時候騙過你?”
“也是。”
少真離難想了想,好像親娘確實從來沒有騙過自己。
遂緩了語調,道:“菰晚風那個老狐狸帶着人來了,要不要告訴三味,讓他小心?”
她聽罷,目色驟冷。
抹了淚,便起身牽起他,邊走邊道:“不用,那邊自有安排。咱們目下最緊要的是把他帶走,別讓他有機會靠近你百里伯父。”
又道:“倘若你百里伯父今日遇害,你好好記住這些嘴臉。是他們害死了輕塵姐姐,逼死了你百里伯父。
凡是參
與的,你都要牢牢記住。
沒有你百里伯父,便沒有今日的你。你的命,是他給的。
懂嗎?”
少真離難點了頭,他雖然還小。
但尚在娘胎便有了靈識,這得益於親舅的厚愛。讓他打一開始就超過太多人,是以他早早就知道真相,曉得親生老子是誰。
本以為,父子相見是天倫美好。
哪裏想得到,他們見面就是一刀。這一刀,不緊要自己的命,還險險要了他娘的命。
想想他娘為了這個男人吃的苦,再看這人做的事,死,都算是便宜的。
如果不是百里伯父,他可能就真的身死道消,連出娘胎的機會都沒有。
如此,仇恨。
又要他怎麼釋懷?
碎玉人,側眸。
便知,其心思。
心痛之餘,有了計較。
她可以下地獄,她的孩子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