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子
夜間靜謐，蟲鳴不息，邊陲小城的旅店之中住滿了來往的客商。
隨着羅征的打坐，周圍的天地靈氣在他的刻意調動之下朝着這間小小的旅店不斷地匯聚，旅店之中熟睡的人們並沒有什麼感應，只是在靈氣的滋潤中睡得更加香甜，而羅征也逐漸進入了狀態。
調息內視，順着一道道寬大的經絡，意識逐漸沉入了紫府之中。在那裏，一團黑色的火焰正不斷地燃燒着。
它並沒有燒壞任何的東西，也似乎並沒有任何可燃物支撐着這株特殊火苗，它只是靜靜地在那裏閃動，隨着周遭靈氣的補充，它逐漸地升騰、旺盛，甚至有了幾分繼續壯大的跡象。
這便是紫府陰火，也正是陰骨殿至高心法《化骨心經》的象徵。無論是修習《化骨心經》上哪一脈的功法，在修鍊到三層的時候，都會在紫府之中形成屬於自己的陰火。
這是能量的化形，只有高階功法的能量化身才能夠在紫府之中凝成特殊的形狀。其他一些個小門小派的功法，只會在紫府中粗糙地凝結成一個圓不溜丟的能量核，還美名其曰“金丹”，其威能與道家真正的金丹大道差距幾乎天壤之別。
骨法修鍊出來的陰火，確實有些毒辣。也不知這一法門究竟是陰骨殿哪一位大能參悟出來的，它對於靈力的吸收幾乎可以看作是毫不講理地奪取，甚至因為功法的特殊性，就連周遭一切生物的生命力都隨着吸收來的靈力一併攢取過來，添加為陰火的養料！
身為這團陰火的主人，修鍊者是距離它最近的生命，也因此首當其衝地，修鍊者肉身的生命力也成為了自己紫府之中陰火的養料！長此以往，越是修鍊，血脈越是乾枯，可是因為靈力的支撐，元神卻是活的。修到深處，修鍊者幾乎化作了一具行走的枯骨，這也正是此前張狸所說“此法傷身”的原因。
羅征繼續不斷匯聚着天地靈氣，不斷填補着自己紫府之中那團似乎永遠也填不滿的黑色火焰。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周身的血肉正伴隨着不斷湧入自己體內的靈氣逐漸枯幹着，這個過程並不快，但是水滴石穿，總有一天它終將消無。
窗外的樹木不再搖曳了，仔細瞧去，每片樹葉的葉尖已經開始發生了輕微的枯乾。蟲鳴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彷彿是出於生物的本能，能逃離的逃離，能蟄伏的蟄伏。旅店的客人伴隨着羅征的修鍊，在睡夢中一個個皺緊了眉頭，反而是因為人類體態龐大，感受遲鈍，並未感受到明顯的異樣。
不知過了多久，陰火漸漸收斂，一切終歸平靜，然而羅征的修鍊卻並未結束，反而似乎，這只是個開始。
房間內的天地靈氣更加地洶湧，一股與《化骨心經》迥異的力量瞬間升騰！
在那象徵著陰骨殿至高心法《化骨心經》的陰火之上，不知何時，在黑幕之中顯現出了一株亭亭凈植的青蓮，它懸浮在陰火上方兩指處，正茁壯地生長。仔細瞧去，那株青蓮的第七片蓮葉正在徐徐伸展，紫府之中，一股最為精純的浩然正氣正不斷地滌盪！
窗外的樹葉再次隨風飄搖了起來，葉尖也終於重新泛起了綠光，蟲鳴再起，微觀世界恢復了繁忙。旅店的客人睡夢中再次安詳，彷彿噩夢過去，好夢隨之生長。
羅征剛剛被奪走的氣血也在浩然正氣之下迅速恢復，這些年來，正是因為此功法的補充，他才能夠放心地修鍊骨法，不用擔心自己有朝一日變成行走的骷髏。
隨着羅征的呼吸吐納，他整個人的精氣神都逐漸地飽滿了起來，剛剛被陰火奪走的生機不斷地恢復了過來，經脈經過這番沖刷，也變得流暢了很多。隨着羅征的修鍊逐漸地進入了尾聲，紫府之中那株青蓮也慢慢隱去了身形，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唯餘一團陰火依舊在那裏靜靜地燃燒着，火苗不大，但是卻充滿了力量。
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羅征也早已經修鍊完畢。但是他卻並沒有急着起身，而是習慣性地思索起了白天發生的一切。
孫愷死了，他是孫長老的嫡親，宗門這段時間時間以來的人事更迭頻繁，早已聽到風聲的羅征自然知道，這是陰骨殿權力傾軋的結果。出現這樣的事情並不太意外，聽聞陰骨殿掌教成功突破到了化骨境，羅征不知曉那究竟是多高的修為，但是聽門內那些不知是不是誇大的傳聞，衰落了幾千年的陰骨殿，逐漸要成為魔教最強的大巨頭之一了。
這段時間以來，陰骨殿藉著這股氣勢，不斷地擴張自己在整個西北地區的勢力，很多這一兩千年間起來的小門小派，都逃脫不了被吞併的局面。昨晚獵殺燭龍門的據點勢力，便是吞併這個小門派的前奏，今日晚些時候宗門總攻，過了今夜，這世間就再也沒有“燭龍門”這個小門派了。
不過，這些戰略上的事情羅征並不是十分的關心。他現在還觸及不到那個層次，說起來，他不過就是陰骨殿外門的一個小角色，儘管他是鐵定要進入內門成為真正宗門核心的人，但是對於整個戰略層面上來講，也不過是一條可有可無的小蝦米罷了。
他現在最關心的，卻是之前孫愷的死。
孫愷的身份是他最遺憾的事情，雖然在早些時候，他就曾經懷疑過孫愷是“白蝙蝠”的可能性，但是真正等到他死後確認身份，羅征次終於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所剩不多了，加上自己在內，當年的那批“種子”還活着的可能也就只有三五個了。羅征知道自己或許是最重要的那枚種子，但是身處魔教，朝不保夕，萬一自己這一株“種子”最終枯萎了，對於這世間而言，應該也不過是死了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道妖人”而已吧？
魔教的競爭是十分殘酷的，當年的那批心智堅定的諜子，終究熬到現在的也僅剩下了有數的幾個。羅征是年齡最小的，從某種意義上，他才是心智最為堅定的一個。這些年來，“那個人”的命令他從未忘記，只有在最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能夠在記憶之中重溫一遍與“那個人”在一起的時光，那是他生命之中極少有的真正光明。
他們這些諜子們，說白了只是一枚枚棋子，關鍵時刻或許有大用，但是大多數時候，他們只是閑棋。他們互相不知曉身份，以防萬一有人暴露而被連根拔起，不過看起來大家保密工作做的都很好，這些年來，只聽說有人死了，卻從未聽聞有人被連累。
“我知道你劍法不俗，一直以來對敵你大都是以劍法示人……”
昨晚張狸的話語依舊縈繞在耳畔，羅征即使是現在想起來也有着一絲絲的后怕。他最擅長的的確是劍法，只不過這些劍術並不是來自《化骨心經》上面的記載。最開始學習骨法的目的便是用來遮掩自己的劍術，旁人或許不曾留心，但是自己身邊經常交往的人卻都看在眼裏。
羅征知道，他已經被張狸發現了端倪，好在這個女孩還沒有真正起疑，只是有些曲解了他的想法。看樣子，今後要儘可能地減少劍術的使用了，即便是用，也要儘可能地去使用《化骨心經》上記載的路數。
外面的天已漸亮，街上掙扎在社會底層的民眾已經開始了一天的繁忙。羅征繼續翻找着孫愷的儲物戒指，除了在裏面發現了幾瓶修鍊、鞏固修為所使用的丹藥之外，並沒有任何的其他有價值的東西。
誠然，孫愷是個不錯的諜子，貼身事物乾乾淨淨，即使是這個象徵身份的玉牌，除非內部的人，讓別人看見，估計只會覺得這是一件毫無靈氣的工藝品吧？
陰骨殿這些年氣勢大盛，隱隱有成為魔教第三大勢力的趨勢。另外兩大勢力似乎也是忌憚於陰骨殿這個剛剛突破到化骨境的掌教，對於陰骨殿的擴張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彷彿已經默許了它成為與自己平起平坐的勢力。
羅征知道這對於自己來說絕對是一個更好的機會。陰骨殿大興，必定會更加需要人才，而像自己這種從很小的時候就加入陰骨殿的“清白弟子”必定是優先考慮重點培植的對象！
隨着西北群山大小宗門的不斷整合，陰骨殿必定擴展到數千年前的龐大規模，到那時，為了維持這龐大的家業，必定需要更多的“核心人才”來維持這個龐然大物的運轉。
他在等，進入內門便是個入得宗門高層法眼的絕佳機會。
現在來看，這批外門弟子之中最佳之人也就那麼五六個，而他、李瀟、張狸三人都在其中，並且三人之中以羅征最強。若無意外，這次升入內門測試的魁首，羅征是有信心爭一爭的。畢竟，親傳弟子名額太過炙熱，恐怕到時候無論是誰都經不住誘惑拚死相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