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消息
只有赫連縉苦笑連連,他私心帶她回來,本來還只是傾慕的感情似乎已經變得濃烈,炙熱得他難受無比,胃部一股熱浪湧上來,他倏然起身,不顧眾人訝異的眼神,一把抓住顧清婉的手腕,對着老突厥王,斬金截鐵地宣佈:“父王,我不同意。”
一道道疑惑和古怪的視線投射在他身上,赫連縉不與理會,低沉的聲音裏帶着堅定:“魚和熊掌,我都要。”銳利之勢如刀,王霸之氣如虹。
除少數人外,多數人都露出不解,老突厥王不說話,盯着他,陰晴莫定的眼裏不見喜怒。
赫連縉側過頭,定定地看着顧清婉,哪怕只有一點,給點感情也好,鼓勵也好,他願意為她背負一切。
一怔之間,猶豫剎那,她甩開他的手,不去看赫連縉的表情,對着老突厥王道:“我在此遊覽風光,等待家人到來,這次突厥王和諸位的厚情款待,我自銘記在心,下次定當回報。”
“不行,”赫連縉驟然出聲,鎖住她的視線半分不動,“不行,我不會讓你走的……”
隱然的淡笑飄在嘴邊,她帶着冷意看着他:“我的天空不在這裏。”拋下一句含義不明的話,她不再理會眾人,轉身離去,沒有半刻猶豫和停頓。
盛京,夏日的熱情已經逐步展現,只有破虜侯府的院子裏,似乎還留着春末的寒情。
一道身影飛奔進內院,暗影一閃,一根長矛攔在月牙門前,侍衛的不冷不熱的聲音顯得異常機械:“內院止步,不得隨意入內。”
來人氣喘不已,一張臉早已漲得通紅,斷斷續續道:“有……有夫人的消息。”
一向冷靜的侍衛聽到這句話也露出驚喜之色,暗想,夫人的消息來了,這侯府的苦日子也應該到頭了,猶豫一下,把長矛一收,情不自禁脫口問:“真的是夫人的消息嗎?”
急着喘氣,來人只能拚命點頭。
“快進去吧。”侍衛露出罕見的笑容,立刻放行。
來人頓時一鼓作氣,又開步向內跑去,大喊着:“夫…夫人有消息了。”
夏日灼熱的氣息一下子撲進了破虜侯府的院子,侯府熱鬧起來,一個月來因為破虜侯的沉鬱和怒氣引起的死寂被突如其來的驚人消息給打破了……
清風悠然穿過侯府內院的書房,帶動檐上透質的琉璃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回蕩着優柔的餘韻,室內一片的寂靜無聲,琉璃鈴空留下滿室清冷的吟嘆。
一位衣着華貴,清雅俊彥的男子坐在書桌前,稍嫌幽冷的眼眸凝神在桌上的紙條上,緊抿的雙唇讓堅毅的面容平添了幾分寒意,右手緊捏着一串黑色珍珠耳飾,雖然不發一語,但是身上隱透一層攝人的威嚴。
前來報信的人站在書桌旁,額上已經流下汗珠,他卻感到身上一陣發冷,不敢動手抹汗,只怕一個輕微的動作就會被桌前那位年輕將軍的凜冽氣勢所傷。
陳淵緊捏手中耳飾,微冷的觸感從手心中傳來,直透進心底,連帶着扯動他最深層的思緒……
第一次看到她戴上這串珍珠耳飾是在年末之時,那種華光流彩的異魅,讓人過目難忘,此刻耳飾已經回來了,她卻仍遠隔千里之外,想到這裏,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加強。再次瞥過桌上的紙條,輕輕一聲冷哼出口,濤天怒火湧上心頭。
突厥想用顧清婉來換取戰馬的種、馬,看來此次的突厥災害真的已經是嚴重非常了。伸手把紙撕的粉碎,陳淵站起身來,慢步走到窗檯邊,凝視着窗外一片翠綠,百感交集於胸,難以釋懷。
什麼時候已經是夏日炎炎,難道是他遺忘了時間?當他得知他的婉兒在曲州憑空消失,他放下手頭的事物馬不停蹄的趕回了京城,他派出手下所有的探子去尋找她的蹤跡。可是任憑他將曲州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他的婉兒。
而她竟然就這樣消失了,即使半個天朝戒備森嚴,還是沒有找到她的蹤跡,這一個月,食不知味,夜不安寢,就連軍中事務他也無法凈心處理,似乎蒼茫間,他失去的是半個靈魂。
早知道會這樣,他當初就應該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他們經歷過太多的坎坷才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他不應該將她一個人丟在京城。
本想早點逼退突厥與她早日回京團聚,可是等他奪回失守的城池,將突厥人趕走,逼迫他們割地求和,簽訂合約,向大周俯首稱臣后得到的卻是她失蹤的消息。突厥人恐怕是蓄謀已久,他們趁着他大婚之時,陳兵邊境,皇帝只能將他調回邊境奪回失守的城池,卻不想中了赫連縉的聲東擊西之計,他擄走他的婉兒恐怕不只是要馬種那麼簡單,肯定還會有更大的陰謀等着他。
而且顧清婉失蹤肯定與京城中突厥的內應脫不了干係,至於是誰,等他找到婉兒再騰出手來和那些人算賬。
一陣狂放的笑聲突然響於室內,站在一旁已經快要雙腿麻木的報信人驀然一驚,睜大雙目,含着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陳淵,心頭一陣發慌。
陳淵狂笑出聲,把一月來的沉鬱一盡傾吐,既然發現了顧清婉所在之處,他不會有片刻猶豫。憶起突厥求和,尋找畫中麗人,一幕幕的拼湊起來,眼中寒芒一閃,胸中列焰肆起。居然拿他陳淵之妻做交換,他定要突厥付出慘痛教訓。
“爺……侯爺……”抖抖縮縮地輕喚,報信人耐不住壓抑的氣氛迫然開口。
“陳木,讓侯府的禁衛準備,一個時辰后,隨我起程去夏都,現在立刻去兵部調幾匹戰馬種.馬。”
“侯爺……難道要答應他們的要求嗎?可是……這樣的話……”
“居然把婉兒當成交換條件,難道我會輕易放過他們……”陳淵清淡的話音裏帶着絲絲笑意,渲染在空氣中卻扭曲成陣陣陰騖的厲氣,報信人心咯噔一跳,即使明知他要對付的對象並不是自己,也被他這陰冷的隱意給逼出冷汗。
輕咽一口唾沫,他輕聲吞吐出聲:“可是,不答應的話,夫人不是危險……”
陳淵清冷的笑聲不減,似乎在嘲笑對方的無知:“政治的可愛之處就在於,在這個世界,並不是等價的交換…有時可能是人財盡失。”
不敢再多問什麼,為寒冷氣勢所震懾,他恭身一拜,緩緩退出書房,壓迫感頓時消失,暗暗鬆了口氣,悄悄望門縫中張望,明明是那張如沐春風般雅俊的容顏,為什麼會有那種擴張似的冰冷空間感?剛才那種被刀抵觸似的壓力像是虛幻一場,唯一真實的憑證就是額際的冷汗,不敢再多想,他掩上門,快步退去。
再無任何干擾,陳淵拿起珍珠耳飾,凝神細望,沉吟不語,放下片刻,他走到桌前,放下耳飾,提起桌上閑置的筆,打算要給皇上留一封書信,讓人即刻送入宮。略一思索,他正猶豫用什麼樣的借詞,卻發現無意識間,他已在紙上書下寫下幾個字,等看清紙上的字,忍不住露出一絲春風笑意,紙上赫然四個字:
吾妻婉婉
赤足坐在羊絨毯上,顧清婉擺弄着眼前的各個飾物,沉靜的臉上有絲不易捉摸的狡黠之態。
走進屋內,塔娜驚奇不已:“你在做什麼?夫人。”自從那日晚宴之後,突厥王下了嚴令,人人都知道這位天朝女子是貴賓,任何人不能怠慢。
顧清婉抬起頭來,巧笑倩兮,體現了許久不見的歡欣:“在思考這幾日該如何消磨。”
“夫人何不去夏都逛逛,想必全城臣民都爭着想一睹你的風采吧。”塔娜笑道,這幾日來,顧清婉幾乎拉着她問了所有夏都的情況,甚至細枝末節也不放過,一副對夏都極感興趣的樣子。
沒有立刻開口回答,顧清婉裝似思考地拿起手邊的東西,瑩瑩淡光引來塔娜的注意,她耐不住好奇地盯着顧清婉手中東西看,那些都是當初從顧清婉身上取下的飾物,可是此刻看來,怎麼構造略有不同?
顧清婉注意到她的好奇,也不阻攔,任她看個仔細,等塔娜拿到手中,又覺得自己多心,這明明就是當初的飾物,並沒有絲毫不同。移開眼光,她重新看向顧清婉。
顧清婉依然掛着淡笑,盈然道:“既然無事可做,那我們就去夏都一逛吧。”說完,站起身,一臉的期待之情。
看到她這樣高興的情形,塔娜忙站起身,在顧清婉的提意下,兩人穿着男裝走出房外,在塔娜的陪伴下,兩人順利離開宮殿。
離開宮門些許,走入一條人煙稀少的小道,塔娜有些興奮地向顧清婉解釋一些突厥獨有事物,卻發現顧清婉似乎心不在焉,轉頭問道:“這裏沒有你的家鄉美麗嗎?為何你不開心。”
“這裏和天朝各有千秋,我很喜歡,”淡然的笑顏中透出蒼涼的味道,顧清婉側着臉輕問,“但是我被作為交易物品帶到這裏……怎麼也無法把這裏當成自己的故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