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大富與小富

第384章 大富與小富

夏天已經完全過去了,從北方吹來的海風涼颼颼的。因為衣衫單薄,郝夢媛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佟童始終沒有說話,她便解嘲般地笑笑:“算啦,我自己還沒有考慮清楚,就說出來了。這實在不符合我的性格,太唐突了。”

“郝老師……”

“嗯?”

“你說的那個朋友,你跟他很熟嗎?”

郝夢媛點點頭:“很熟,我很了解他。”

“嗯,你能說出‘了解’兩個字,說明你們倆的交情確實不淺。不過,你對他的過往了解多少?對他的內心又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他過去過得不太如意,至於他的內心……他心裏大概還裝着別人,不會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

她說得如此坦蕩,佟童無言以對。這年頭,女生們都變得這麼積極勇敢了嗎?他雖然一根筋,但他並不是傻瓜,他一下子就猜出了郝夢媛的心思。但是就像她說的那樣,他心裏還住着別人,至少在短時間內,他不想接受這位姑娘的示好。

“郝老師,既然這樣,那就先不要跟他說了吧!”佟童覺得自己很殘忍,他甚至不敢看郝夢媛的表情:“我是說,像你這樣的好女孩,你一定要找一個完美的男朋友。雖然說人無完人,但是作為男朋友,還是有完美的人的。他一定要事業有成,成熟穩重,能處理好各種家庭關係,不讓你受委屈。最最重要的是,要毫無條件地寵你一個人,讓你一輩子都像個小公主一樣,幸福快樂,無憂無慮。如果他做不到這些,那我勸你還是再等等,你一定會找到一個完美的男朋友的。”

刺啦刺啦……郝夢媛彷彿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雖然他是以稱讚的方式婉拒自己的,但這依然讓她很難堪。她尷尬地大笑了兩聲,又語無倫次地說道:“哎呀,算啦,算啦!我就是隨口一說而已,我不是說了嘛,我都沒有考慮清楚,等我想好了再做決定。”

“嗯。”佟童始終低着頭:“你快些回去吧!天都黑了,風已經涼了。”

郝夢媛終於找到了台階下,慌忙跑進了院子裏。正在佟童打算驅車離開時,他收到了郝夢媛發來的微信:“我應該算是挺堅定的那種人吧!我做出的決定,不會輕易放棄。”

佟童也不知道怎麼給她回。他們兩人互相了解,在某些方面,他們非常地“軸”,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勸退的。

難得琴行休息,媽媽已經做好飯,在家等着他了。母子倆現在住在銀河小區的老房子裏,佟童自己買的那套房子,他已經不怎麼回去了。這一天過得十分疲憊,媽媽問他去哪裏了,他如實回答,他決定把爺爺老家的地租給郝爸爸,讓他在那裏經營民宿。

“媽,我沒跟你商量,就先把我的決定告訴他了,你不會生氣吧?”

“我為什麼要生氣啊?那是你爺爺留給你的遺產,你有權力支配,只要用在正道上,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不過,租給熟人,還是有很多顧慮的。比如說,怎麼算房租,這就是個大問題。”

佟童說道:“郝叔叔說過了,在房租上,他是不會讓我吃虧的。他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這個倒不用操心。我還拜託他,讓他幫我建一套房子,等過幾年,咱倆都不那麼忙了,也到鄉下歸農去。”

“嗯,那位郝老師知書達理的,想必她的家教是很不錯的。可能是我多慮了,租給他們,你反而不用操心了。快點來吃飯吧,飯都要涼了。”

郝爸爸要在舒家的祖宅上建民宿,佟童一點都不擔心。最讓他在意的是郝夢媛說的那番話,因為太過夢幻,他甚至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剛才的“告白”都是假的。可是手機里的聊天記錄是真的,郝夢媛都沒有撤回,看來,她的確是動了真格。

在跟耿小慶交往時,佟童沒有忘記孟老師——並不是舊情難忘,而是孟老師的死因還沒有查明白,那股氣始終憋在他心裏。他已經跟耿小慶分手很長時間了,現在他心裏住着兩個人,孟老師的死讓他耿耿於懷,而跟耿小慶唐突的戀愛又讓他對這個女孩子充滿了愧疚。他發過誓了,在耿小慶找到理想的對象之前,他是不會再談戀愛了。

更何況,他打心眼裏覺得,郝老師確實值得更好的男生。更何況,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真正意義上對郝老師動過心。

郝爸爸並不知道女兒“告白”一事,他興沖沖地跟佟童定好了日子,想去那個山清水秀的小村莊看看。佟童問他,郝夢媛會不會一起去?他並不希望郝夢媛會去,因為那樣他倆會很尷尬。郝爸爸說,郝夢媛忙着考博士,就不佔用她周末的時間了。如果佟童想讓她一起去,他做做女兒的思想工作。

“不用了。”佟童急忙說道:“郝老師考博是大事,千萬不要打擾她。”

郝爸爸有點失望,在他看來,兩個孩子失去了獨處的機會,這是很可惜的。他讓女兒一起去,可女兒的反應卻很冷淡:“不去了,你拍照片給我看就行了。”

“可人家佟童特意問你去不去。”

……

郝夢媛表白被拒,一想起那個場景就無比尷尬。佟童只是問一句,可能也是想避開尷尬的情形。郝夢媛身邊環繞着無數個“尷尬”,她不想見佟童,但她不後悔那天晚上的“表白”。

進入深秋之後,民宿的生意越來越冷清。在一個無人預約的周末,郝爸爸驅車到了港城,和佟童一起看房子。路途遙遠,但他執意開自己的車,就是想減少佟童的麻煩,不想讓他浪費油錢,也不想讓他辛苦地開車。他確實是個體諒別人的好人,這樣的好人卻跟白教授一樣,半輩子都在流浪。佟童不想再讓他繼續被命運折磨了,所以心甘情願地把房子借給他。

姑媽介紹房子時,用的量詞是“幢”,佟童還覺得她誇張,當他親眼見到爺爺的房子時,才相信姑姑說的是實話。兩邊的房子幾乎是複製粘貼的,一進門都有一個方方正正的影壁,都有一個坐北朝南的堂屋,東西兩邊分別連接着一段廂房。在靠近影壁的地方,有一個柴火屋和雜物間。偌大的院子空蕩蕩的,只有一條青石板路從門口直通堂屋,在空地上,能看到之前耕種過的痕迹。

“好!很好!”郝爸爸感慨道:“要是早知道有這樣的地方就好了!我就不會走那麼多彎路了。”

“你滿意就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郝爸爸已經迫不及待要畫圖了,但是盤算了一番,他不知道積蓄還夠不夠。佟童說,反正他現在不急着用錢,先不用給租金。但是,郝爸爸堅決地說道:“你給了我方便,我可不能貪圖便宜,這個錢我就更應該給你了。”

“行啊,叔,你怎麼舒服怎麼來,就像你信任我一樣,我也很信任你,所以你什麼時候給我都行。”

郝爸爸開心地笑了。

在將近四十年以前,能在農村蓋起這樣的房子,可見佟童的爺爺的確有些能耐。佟童說,他爺爺和姥爺本來是好朋友,他倆之前就認識,爺爺曾經在一家企業擔任過副廠長,而姥爺則是包工頭出身。在爺爺決定自己出來創業時,還是姥爺帶人給他建的廠房。姥爺曾是爺爺的得力幹將,卻在爺爺最需要的時候卷錢逃跑。爺爺元氣大傷,本來蒸蒸日上的工廠也漸漸沒落,最後只能被一位港商收購,而爺爺不到六十歲就去世了。爺爺曾經留下遺言,不要跟好朋友一起創業,但是佟童的爸爸並沒有聽進去,還是跟幾個好朋友一起創立了雜誌。他沒有重蹈父親的覆轍,沒有跟好朋友反目,但是雜誌社也沒有辦下去,最終潦草收場了。

郝爸爸說道:“盡量不要跟好朋友一起創業,不是有一句話嘛,最可怕的敵人就是反目的好朋友。我當年在解家村辦民宿,錢總是不夠用,但是我從來都沒有跟朋友一起辦的想法,我都是跟他們借錢,有借有還,民宿還是我一個人的。如果一旦接受投資了,以後有一大堆麻煩事。所以,再難也是我自己干,累是累點兒,但心裏很自在。哪怕你把地借給我用,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按照市價給你租金,絕對不會讓你在錢上吃虧。”

郝爸爸本來還想說,就算以後他們的關係發生了變化——也就是佟童和郝夢媛交往了,甚至結婚了,他還是會按照合同走,不會接受佟童的親情價。但是他又覺得這話為時尚早,畢竟,佟童還堅稱他跟郝夢媛是好朋友呢。

“對了,佟童,你姥爺為什麼要卷錢逃走啊?他跟你爺爺借不行嗎?”

“大概是那筆錢來路不正,也有可能,是我爺爺根本不會借給他。”佟童說道:“這是我姥爺人生中的一個污點,所以他不願跟別人提起,他也沒有跟我說清楚。我猜,在他年富力強的時候,他確實野心勃勃,想各種辦法賺錢。哪怕在跟着我爺爺干時,他也不是只拿死工資。我爺爺肯定察覺到了什麼,所以跟他的關係越來越差。在他卷錢逃走的那一年,就有一位外商想收購我爺爺的工廠。我爺爺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只想圖安穩,對人家的遊說動心了。但是我姥爺不甘心再屈居人下了,他想出去自立門戶,所以才做了那些不光彩的事。”

佟童頓了頓,又說道:“雖然這樣評價一個逝者不太合適,但是我聽家裏人說,在早些年,我姥爺的確是不擇手段地賺錢,他膽子大,能吃苦,只要不犯法,他什麼都敢幹。所以,就算在早些年,他在港城的地位不高,但是我媽和蘇子龍一直都是同學當中條件最好的。”

“他拿着錢跑了,你爺爺沒有報警抓他嗎?”

“報沒報警我不知道,反正我姥爺說,他胸口上有一道疤痕,那是我爺爺留下的。誰知道呢,可能他們之間有相互制衡的關係吧!過去這麼多年了,兩個人都去世了,我們再糾結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

郝爸爸抬起頭,回憶了一番,說道:“別的不說,你姥爺確實很有魄力,在九十年代,他就創立了研究所,從全國挖掘人才,我就是那個時候被挖過去的。他說,只有把技術掌握在自己手裏邊才安心。他的一些觀點和做法,放在現在也不過時。所以,他才把昌和做得這麼大吧!”

在人生的最後階段,蘇昌和還在伏案工作,直到無法握筆了,連簽字都不可能了,他才把大權交了出去。這樣的“狠人”很難交到真正的朋友,佟童甚至覺得,在姥爺年輕氣盛時,他應該是瞧不起爺爺的。如果換作他來經營,爺爺的企業說不定早就成為民營製造業的領頭羊了。

圍着房子轉了一圈,郝爸爸已經對未來有了規劃。他感嘆道:“我不奢望能像你爺爺或者姥爺那樣活得轟轟烈烈的,只要我能在這裏開個民宿,安安靜靜地度過餘生,就已經很感恩了。”

“叔,別的我不敢保證,只要你在我這裏開,我就會讓你夢想成真。”佟童說道:“我跟我姥爺不像,我對錢沒有那麼多的慾望。小富即安,可能就是我的目標了。”

郝爸爸讚許地笑了笑,如果這樣上進又懂得知足的人成了自己的女婿,那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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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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