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行 第2章 孤城之夜
陸崢自然知道老者的意思,這中舉入朝為官者,都是這樣步步而來。篤學立志於垂髫少年,經歷十餘載,幸運者便能登上今之朝堂。
不過此時他還沒有這樣的想法,畢竟這裏的一切他很是陌生,這塞上之地無邊無際,讓他的內心也毫無着落。
眼看着西山日暮,陸崢在庭院前托着下巴看着遠處高大的山脈,陸崢知道此時唐之天下還有着來自北方的隱患,有突厥各部,黠戛斯,契丹,奚,吐蕃,回紇各部等族的侵擾。而幾國之間的關係也不能一概而論,或者聯合或者交兵不息,其中黠戛斯就為打擊后突厥,而與大唐近年來結為盟友,
此時的他坐在一把椅子上,老者則在庭院中端着一盆的水洗漱着,見陸崢思緒萬千,就不禁問道:“陸崢,你在想什麼?”
陸崢緩緩說道:“老先生可知狼居胥山?”
老者愣了一下,說道:“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登臨瀚海,此為驃騎將軍霍去病功績,近八百年來也未有多少人同立此功。”
老者說話時極其肯定,陸崢知道這一樁樁功績也不是那麼簡單的,漢朝立國六十餘年才敢出師漠北,這是漢文帝休養生息,以德化民,連寵貫諸宮之慎夫人,都衣不曳地,帷帳無文綉。及漢景帝內定七國之亂,至武帝時駕馭群將,兵鋒指外,才有衛霍二將,徑萬里兮度沙漠,為君將兮奮匈奴。
陸崢此時若有所思,但又說不出口,老者也能看出陸崢的心中抱負。俄而老者洗漱后,便要回屋歇息,唯有陸崢還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
夜靜人歇,從遠處傳來的打更聲,由遠及近,陸崢知道城中並無太多人,許多的屋舍內也是人去樓空。陸崢也伸了伸懶腰,也準備朝着偏房走去。
此時雞鹿州的城牆上燈火通明,士卒們都不敢鬆懈,雖然突厥人暫時不會攻取此地,不過此時的安北大都護,又兼任朔方道行軍大總管的王晙,已經下令各州對敵不可大意。王晙為帥對部下總是嚴格要求,所以其下屬部隊之風都十分嚴整。
只要邊將善於帶兵,加之邊地百姓咸服,這大唐北境必然是牢不可破,雖然有時異族入侵得手,不過只要天子派良將遠征四方,這一城一地的得失就不那麼重要了。所以與其佔據數城,還不如有精兵良將。城池失去可以再得,而良將難求。
月光微明,陸崢進到屋子裏,此時他沒有睡意,就坐在窗戶前,翻閱着書籍,順便還能聽到按時響起的打更聲。
三更時,陸崢看書倦了,就走出屋去準備鎖門,還未走到門口,便聽見街巷中傳來一陣陣馬的嘶嘯聲。順着府門的空隙看去,一隊隊的騎兵繼踵而來,陸崢想到這該是巡夜的士卒。
按照從縫隙中窺探的人影來看,這應該是一小隊的士卒,都身着鎧甲,腰間是明晃晃的劍,一看就是正規軍。
陸崢將耳朵貼在門上,聽到那個將領說:“王將軍受朝廷信任,故鎮邊在此,任命王將軍不僅是我皇的先見之明,還是勢必讓我安北都護府無憂。”
其餘的軍士都紛紛點頭,陸崢看得仔細,這些軍卒是往城樓那裏去的,其中那個武將像是領軍之人,滿臉絡腮鬍子,看起來十分滄桑。
當馬隊駛到陸崢所在的門前時,那個領軍之將跳下馬來,看着眼前這蠹損的矮門,不由地說:“這間屋子也是有年頭了。”
誰知此話一出,幾個士卒都圍過來說:“將軍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這將領沒說什麼,不過卻敲了敲門,陸崢知道這不接納官軍問詢,無異於與賊同流。所以他便打開了門,而正好軍校與陸崢目光對視,未等軍官問話,陸崢便道:“在下草民陸崢,見過各位軍爺,不知軍爺們深夜來訪,所謂何事?”
陸崢的話是極其小心的,此時就連呼吸都那麼真切,領頭的軍校望了望四周,說:“城中需肅清一切可疑人,希望你與我們配合,不要藏匿姦邪。”
“是是是,軍爺。這漠南之地,為國之藩屏,小人一介布衣,只求能保存性命,哪敢有什麼私心,更別說藏匿姦邪。”
陸崢沒有一絲懼怕,也很慎重地說著。因為他知道慌亂之下更容易讓他人懷疑,而自己只是在此借宿一番,並未有什麼異心。
而這些人夜半之時就能隨便扣門而入尋常百姓的家中,也不是什麼好惹之輩。
陸崢見這些軍卒久久不離開,便又恭敬地說:“諸位軍爺如此辛勞,不妨進來一坐。”
剛才那位領頭的軍校遲遲沒有說話,而後突然問道:“這院子中還有他人嗎?”
“還有一位老先生,不過此時夜半,已經睡下了。”
也就是陸崢言語剛止,那位軍校又細細打量了一番陸崢,黯然的夜色下,陸崢心中似潮水澎湃。自己剛才在門口俯聽,雖然有些話沒有聽全,不過這些軍卒可能會認為自己行動詭異,搞不好自己會被這些軍卒帶走細細盤問一番。這個年代即使是不做虧心事,也要謹言慎行,有時唯唯諾諾卻勝過千言萬語。
其實軍校也秉持着不擾民的心裏,只不過邊城多事之秋,這樣的提防也是人之常情。
軍校剛剛一臉的疑慮之情,此時又轉為平常,不過它順手拿出一張官文來,陸崢看到上面是來自安北都護府簽署的告示,陸崢快速掃過後,才知都護府境內要加大保境安民之力度。
軍校收回官文,又予以警示的眼神后,方才離開。此時陸崢懸着的心才沉下來,又垂着頭向屋子中走過去,踏在石板鋪成的路面上,咯吱咯吱的每一步都聲聲入耳。
晨光馬上就要刺破黯淡的天際,天際之間的微風掠過大地上漂浮着的塵囂,陸崢極其勞累地躺在屋舍中,一夜之間他都沒有休息好,那些士卒的到訪,讓他明白了這北方荒原上,明裡安定,卻又暗波涌流。
也許這廣大的天宇之下本來就沒有長久的安定,到哪都會讓你的心為之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