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番外 家國有情人亦有情

邊關傳來捷報，林家軍接連攻下敵軍數十個城池，林家之女林莫然英勇善戰，身先士卒，一夫當關，能力不輸男兒，在邊關以“鐵娘子”自居，敵人聞之膽寒，無人是其敵手。

這場仗，一打就是十年。原本直率的青春少女，在歲月的歷練下，早已成為了成熟颯爽的女將，在戰場一呼百應。戰場無情的廝殺留給女孩的是歷練和成長。

林家軍十年後得勝歸來，風光一時無二。林將軍被冊封為“烈章王”，是天盛開國之後唯一的異姓王。而他的獨女林莫然被冊封為“英敏郡主”，權利榮耀加身，此等恩寵是天盛百年女子中獨一份的恩典。

這些榮耀全部都是林莫然靠自己的雙手與能力一點點掙來的，這上面有敵人滾燙的鮮血，也有她自己。

可女子在如何風光，對於父母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林將軍唯有一女，如若可以選擇，他更希望自己的女兒做個平常人，過平凡幸福相夫教子的一生。

可林莫然終究錯過了少女最美好的年華。回京后再給她議親時，她已經二十二歲，有人在背地偷偷嘲笑酸她，稱呼她為“天盛老女”。

女子太過強大，對男子來說也是一種壓力。想要與將軍府攀親的男子仍舊不少，可還沒進將軍府的大門，就被林莫然打了回去。

今日踢出將軍府門外的，已經是這個月來求親的第38人。他們結局一樣，都是被林莫然教訓趕走的。

“敢娶本姑娘，也不看看你們是什麼貨色？手無縛雞之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林莫然才不嫁給廢物。想要與將軍府攀親，也要認清自己的身份。”

將軍府內，林莫然手持長槍，筆直站在門內。她的臉上帶着半邊月牙面具，遮住了右邊的臉。她面色冷厲，額前的碎發隨風吹着，更有一種強勢凝重的壓迫感。

她早已不是普通的閨閣女子，一般的男子站在她面前，震懾於她的氣勢，連站在她身邊也是不配的。

今日來求親的男子，是新科狀元，頗有才華，可無奈家中落魄，在官場想要混出一條路，到底沒有家族仰仗，艱難萬分。

他不甘心的從地上起來，憤憤的說：“我乃新科狀元，也是盛京數一數二的少年郎。我的年紀還要比你小上個五六歲，配你一個天盛老女，到底是誰不自量力。不過是一個整天喊打喊殺的莽女，你真以為自己是香餑餑。要不是將軍府的權勢，你以為......”

“閉嘴。”

“人沒用，嘴還聒噪，我看你還是欠打。”林莫然提起槍，就要衝出門去。

新科狀元臉色一變，被強大的氣場壓迫，當場軟了腿，癱坐在地上。

他大罵：“你這樣一個瘋婆娘，我看哪個男人敢娶？我看你，一輩子都不會有人要。”

林莫然幾次三番被挑釁：“要你管......”

她正要出手，突然響起一個男聲：“誰說無人敢娶，我娶！求卿允諾，嫁與佪首為妻。夫妻二人，永不分離。”

安佪首款款而來，他只穿着一身簡單的藍衣，可周身的貴氣與自信是無法遮掩的，林莫然看着不斷走進的安佪首，恍惚間看到了當年的少年郎。

那時候她還年幼，天天纏在他的身後，喊着：“佪首，佪首，我又新學了一套拳法，快來跟我比試吧。”

那時候林莫然小女兒心性，哪裏是真的為了較量拳法，其實目的不過是想見他而已。

林莫然覺得那時候的自己還真是無畏，喜歡就去做了，哪裏想過其他。可現在，物是人非，一切又怎能依舊？

地上狼狽的狀元，與天盛雙絕之一的安佪首，如雲泥之別。他自慚形穢，和安佪首比起來，他確實什麼都不是。

新婚狀元起身，灰溜溜的離開了。

安佪首踏過將軍府的門檻，一點點朝林莫然走去。

“礙事的人已經走了，林姑娘可否願意與在下，談談我們的事情了？”

林莫然發現，隨着年歲的變化，眼前的男人怎麼比原先，更沒皮沒臉了一些。

可安佪首越靠近，林莫然沉寂已久的心，開始不受控制的瘋狂跳動。那裏彷彿只為他跳動着。

林莫然往後退了幾步，強撐着開口：“我與你，有什麼事情可以談？”

從林莫然戰場歸來，安佪首曾多次帶請帖上門拜訪，甚至禮數周到，求親六次，可每一次都被拒絕了。

林莫然似乎在躲着他，遲遲不願意見他。

她不見，安佪首隻好自己來見。左右，她都是躲不過去的。

安佪首想，當年是他的過錯，當年是她追的他，如今，換過來也好。

他步法一變，猝不及防的靠近，有些委屈的說：“當年分別之際，林姑娘奪走佪首的初吻，擾亂佪首心魂，每每午夜入我夢中，如今林姑娘是打算始亂終棄了嗎？”

安佪首那模樣，彷彿林莫然真的是個渣女，拋夫遠離，不願歸家。

“你.....胡說什麼？”林莫然語塞，這男人巧舌如簧，不善言辭的她從來不是他的對手。

安佪首收起調笑的口吻：認真的說：“當年是佪首有眼無珠，不知眼前人才是吾之心上人。這些年兩地分別苦楚，相思之難，佪首以知自己心意，請林姑娘不計前嫌，重新給佪首一次機會。”

安佪首說的誠懇，他從來都是重承諾的人，不會輕易拿婚嫁之事戲耍。

林莫然看着她，眼角突然有些濕意。那個人的真心，她等了十多年了，終於......

天知道，她有多麼喜歡他，只喜歡他。

林莫然抬頭，硬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她不允許現在的自己，還有脆弱。

還能夠回去嗎？從前就是自己配不上他，如今，更配不上了。林莫然覺得月牙面具下的半邊臉，彷彿火辣辣的在燒。

她拿出最惡劣的口氣，說道：“安大人是盛京權貴，是盛京女子如今最想嫁的夫君，我一個天盛老女，天煞孤星，是沒人要的女人，又如何與安大人相配？”

安佪首皺了皺眉，似乎不滿意林莫然這麼說自己。

“佪首如今已經二十有三，放在盛京也已經老男人一個，若姑娘是老女，與我正好相配，天生一對。”

林莫然氣急：“男子年歲與女子如何相較？你這分別是詭辯？”

年歲對男子總是格外包容，安佪首二十有三仍舊有十三四歲的少女甘願嫁他，可女子這年歲，放在天盛，着實是老姑娘無疑。

安佪首繼續說：“是佪首的不是，我本該早些娶你，不該拖至今日，若有錯，也是我的錯......”

安佪首把一切責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林莫然看着他如此，內心百感交集，在戰場上幾次出生入死，她以為自己再也回不來了，她不敢想還會有今日。

這個男人，是她當年一眼就看中的，潛意識裏，林莫然也會覺得，他們倆怎麼看都是不般配的。

他是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是聖上最器重的權臣，而她就算戰功加身，也只是一個野丫頭而已。

知道安佪首執着，林莫然很快下了決定，喊了一聲：“就算你是原兒的哥哥，在我這裏也是一視同仁的，你應該知道我的規矩，我要嫁的人，必是能贏我之人。”

十年的戰場歷練，眼前的女將軍早已經褪去青澀，她的功夫大有長進，鮮少有人是她的對手。而這些年安佪首以文治謀略擅長，若要論武功，林莫然有勝利的把握。她想讓安佪首知難而退。

安佪首沒有猶豫太久：“莫然自然配得上世間最驍勇善戰的男子，我自然不得破例。得罪了。”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都是果斷之人，很快交手起來。

剛一交手，林莫然就發現事情並非她所想，幾十招下去，她並沒有佔到上風。

“你怎會？我聽說你這些年，顯少動武了？”林莫然十分驚訝。

林莫然戰場上學到的，都是招招致命的殺招，但是她對安佪首，自然不可能使用殺招，她有顧慮，也給了安佪首機會。

幾個招式變幻，安佪首的劍已經直指林莫然。

“莫然從小就喜歡大英雄，我自然不能疏忽武功。佪首不才，恐談不上英雄，但卻願意只做林莫然一人的天地。你輸了。林莫然，你逃不了了。”

這場遲了十年的求娶，真正遇到對的人，遇到愛情，多遲都不算晚。

打鬥間，林莫然面上的月牙面具也跟着掉落，面具下是她右半邊臉上留下的一道長長的傷疤，長在臉上十分猙獰。

戰場上出生入死，這些都算不上傷，能夠活着就已經很好了。林莫然從來沒有在意過這道傷疤，可女為悅已者榮。安佪首不是別人，是林莫然唯一在意過的男子。

林莫然只在意眼前人的看法。

她難受的蓋住右邊的臉，不讓安佪首看到：“我本不是美女，如今更是醜陋。我與你一同走到街上，恐讓你成為笑柄。世人都會說雙絕公子之一的安佪首，娶了一個醜女回家。在盛京，你要如何自處？”

林莫然接受不了別人對安佪首的一點非議，他的人生該是光明大道，不該有污點。

安佪首靜靜的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神沒有躲避，起初他也有些驚訝，然後突然笑了。

“我還以為是多大的事情，天不怕地不怕的林莫然，還會怕這一條傷疤嗎？”

“在我心裏，這條傷疤並不曾使莫然的容顏有所褪色，歲月曆練給莫然的，是別的女子替代不了的絕色。林莫然，在我心中，你是獨一無二的。我贏了你，你賴不了，只能是我的妻。”

林莫然想過千百種答案，她害怕安佪首眼裏流露出一點點的嫌棄，她在意。可是，他一點都沒有，他還是要娶她。

“傻瓜！”

“安佪首是大笨蛋！”

林莫然不想安佪首看到她的眼淚，倉皇的逃跑了。

林莫然想，她自己委屈她都不會難受，可是為什麼讓他有一點委屈，她卻鑽心的難受。

原來這麼多年了，她還是只喜歡他。

*

接下來的數月，因為林莫然的抗拒，來將軍府求親的人越來越少，可一次次被拒之門外，仍舊不斷上門求親的，只有安佪首一人。

之前失敗了六次，加上這六次，正好是十二次。

世人紛紛議論，說英敏郡主不自量力，眼光有差，連安大人都看不上，世間哪裏還有男子能入她的眼。面對輿論，安佪首先一步擺平輿論放話，他所做一切，他甘之如飴，又何須外人議論。

安佪首知道，林莫然有心結，他知她懂她，向來最善於權衡之道獨善其身的安佪首，主動請纓前去北鋒谷誅殺蒼狼王，當年林莫然臉上的傷，就是拜他所賜。

蒼狼王也沒能討到好，在於林莫然交手時，中了寒毒，所以每年六月都要上北鋒谷求葯，想要殺他，這是絕好的機會。

可北鋒谷地勢險峻，多少人去了回不來了，安佪首是聰明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這一點，可最冷靜的他頭一回做了衝動的事情。

他要替她報仇。傷了他的人，如何原諒？這條命，他替她討回來。

等林莫然知道這個消息，安佪首早已去了多日。她瘋了一樣追了出去，口裏念叨着：“大笨蛋，你連命都不要了嗎？”

“她不要報仇，她只要他好好的。”

原來，哪怕成了英敏郡主，戰功赫赫，林莫然內心還是只想要做當年那個跟在安佪首身後的小女孩，崇拜他，喜歡他，堅毅的心只為一人柔軟。

林莫然在北鋒谷尋覓了許久，找了整整三天，她看到了蒼狼王的屍體，他傷的慘重，血流了滿地。而他的身邊，躺着奄奄一息昏迷過去的安佪首。

林莫然沖向安佪首，她終於無法剋制，大聲哭了出來：“佪首，是我錯了，我林莫然做夢都想嫁給你，你不要死，不要離開我。”

這才是林莫然的真心，十年從未變過。

在林莫然一聲一聲凄厲的呼喚下，安佪首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溫柔的撫摸着林莫然臉上的傷疤，虔誠的說：“莫然。蒼狼王已經死了，以後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負你了，佪首會永遠保護你。”

她雖是英雄無敵的“鐵娘子”，可再這個世界上，永遠會有一個男人會將她當成小公主，在他面前，林莫然不是令人膽寒的女將軍，她只是他的心上人，身為夫君，本該護着娘子。

林莫然的心結上的鎖，被打開了。

等安佪首好起來，他許給林莫然遲到十年的婚禮，將會如約而至。

原來一切的發展早已命中注定，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