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豬頭

倪音睡到半夜就醒了，屋裏又悶又熱，她做了很多奇怪的夢，夢境支離破碎，睜開眼就全忘了。

父親送的芭比娃娃坐在床頭，黑夜裏，娃娃的笑容甜而詭異，格外攝人。她趕緊起來，把芭比娃娃收進抽屜。

窗外月白風清，倪音推開窗子，靠着窗櫞倚了會兒，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口琴聲，琴聲悠揚，但在黑夜裏卻顯得過分寂寥。

她的身子往窗外探了探，感覺琴聲很近很近，近得彷彿吹琴的人就坐在她的身邊。

是樓下206。

倪音又想起那雙黑而涼的眸子……

“小也吶。”樓下傳來了江奶奶的聲音，“怎麼還不睡？”

口琴聲戛然而止。

“是不是想你媽媽了？”

少年並未有回應。

江奶奶重重地嘆息了聲，樓下傳來了關窗戶的聲音，風更輕更靜了，剛才的琴聲，宛若她支離破碎的夢，好像存在過，又好像不曾存在過。

倪音走回床邊，將抽屜里的芭比娃娃拿出來，靜靜地捧在手心裏。

漫長的夜，莫名又寂寥了幾分。

第二天一早，倪音準點到校，出完早操，數學老師喊她去辦公室拿作業本。這一路跑上跑下，她滿身是汗，大號的校服緊緊地勒在她的身上，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移動的油桶。

走廊里，男生們都靠在欄杆上侃大山，回頭見到她時，不知誰發出了一聲怪叫，緊隨而來的，是毫不遮掩的笑聲。

倪音低着頭，剛想再走快些，後背忽然被人輕輕地拍了一下。

“Hey！”

一道清亮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倪音回頭就看到了隔壁班體育委員申晨亮在朝她微笑。申晨亮是學校出了名的“微笑殺手”，他陽光帥氣，打籃球的時候比流川楓還耀眼，班上很多女生每天故意繞遠路去上廁所，就是為了偷偷看一眼申晨亮。

他竟然在對她笑？

倪音受寵若驚，下意識地揚手去回應他的招呼，臂彎里的那沓作業本傾斜失重，一時如驟雨般“嘩啦啦”地往下落。

走廊里爆笑聲起，申晨亮抱臂後退，眼底浮起一絲嫌棄。

倪音難堪極了，她快速地蹲下去撿，剛撿了一半，忽然感覺後背又被人碰了一下，她以為又是誰惡作劇，忍着怒意轉頭，轉頭的剎那，卻愣住了。

身後，是206江奶奶家的外孫。

男生長臂一伸，漠然地從她背後撕下一張白紙，白紙上，不知誰用圓珠筆畫的大豬頭力透紙背。

原來，申晨亮剛才拍她，是在她身上黏了這張紙。

他們都在嘲笑她是豬頭。

“誰畫的？”男生轉頭看向欄杆邊申晨亮等人。那雙眼，像藏了整個星空在裏頭，亮得寂靜又充滿力量。

“我！”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得意地舉起手。

206的男生看看白紙上的豬頭，又看看眼鏡男，評價道：“畫得挺好，是你照着鏡子畫的？”

走廊里一陣風雨欲來的可怕沉默。

眼鏡男的臉瞬間漲紅了，剛還和他統一戰線的男生們，在憋了幾秒之後，全都不厚道地大笑起來。

青春之惡劣，或許就是這樣，只要笑點不在自己，在誰都沒有關係。

倪音原本只是難堪，得了從天而降的幫助，又矯情地委屈了起來。

她紅着眼眶，看了眼206的男生。

男生快速地將手裏的白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然後俯身，替倪音撿起地上的半沓作業本，摞在她懷裏。

“謝謝。”

“客氣。”

男生說完，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