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容君烈從景辰熙手裏接過槍,手一直在發抖,這輩子,再沒有比此刻更難做抉擇。葉初夏看見他將槍口對上容岩的腦袋時,眼淚滑落下來,他怎麼能這樣,那是他的父親。容岩閉上眼睛,“烈兒,殺了我吧,我苟且偷生了這麼多年,是時候該去向他們請罪了。”
容君烈顫抖了一下,那是他的父親,他怎麼能將槍口對上他的腦袋?他猛得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他頹然放下手槍,心口痛得似要炸裂開來,他看着葉初夏,深情的說:“小葉子,對不起,我不能做個不忠不孝之徒。假如你死了,我不會獨活。”
葉初夏心裏一松,腿軟得站不住,她回望着容君烈,目光堅定。她知道,她若死了,他一定不會獨活,可是他們還有小魚兒,她不能讓他變成孤兒。
可是她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目光告訴他。
葉明磊見自己的目的沒達成,惱羞成怒,“容君烈,你選擇了他就意味着放棄了小九,小九,這就是你愛上的男人。”
景辰熙看見他的手指扣上板機,眼中掠過一抹慌亂,然而此時他注意到葉明磊的後方,有紅光一閃而過。他連忙道:“他不殺,我殺!”
說罷從容君烈手中搶過手槍,對着容岩的方向開了一槍,與此同時,葉明磊身後也有槍聲響起。槍聲過後,一切憂愁寧靜,景辰熙箭步衝到葉初夏面前,將她從被嚇呆的魁梧大漢手裏搶過來擁在懷裏。
葉初夏滿臉都是血,眼裏看到的儘是猩紅之色,她看到葉明磊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到他像一座高山一樣倒了下去,她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
葉初夏再醒來時,已經是大年初二的早上,窗外飄起了雪,絮絮揚揚的飄灑了一地。葉初夏想起第一次見到葉明磊的情形,那天也是在飄雪,她被葉老爺子牽着進了葉宅,滿天雪白的世界,那個少年踏雪而來,眉目溫潤似玉,就像從畫中走出來的天使。
這麼多年,她的記憶總是停留在那個時候,雖然後來她知道家裏的兄弟姐妹捉弄她,是他下的命令,也沒能影響他在她心裏的形象。
然而那樣一個似玉的公子,最後卻在黑暗裏墜落,變成了真正的惡魔。
葉初夏看見他滿身鮮血的倒下,眼裏沒有不甘,只有解脫。原來他從未想過要傷害自己,而自己卻一直在傷害他。
容君烈發現她醒了,一時激動得不得了,握着她的手,熱切道:“小九,你醒了,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葉初夏怔怔地看着他,陌生的目光彷彿根本不認識他。容君烈心口一痛,“小九,小九?”
葉初夏看到的人是葉明磊,彷彿他還在溫柔的喚她小九,她眼裏漸漸湧起淚光,他的臉越來越模糊,她卻不敢眨眼睛,“大哥,你不要死,不要死。”
容君烈握住她的手,心頭大痛,“小九,我是容君烈。”
葉初夏聞言,猛得閉上眼睛,眼淚順着眼睫淌了下來,容君烈起身將她擁進懷裏,嘆息一聲,“你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就沒事了。”
葉初夏窩在他懷裏,起初是小聲抽泣,接着開始大聲哭起來,容君烈輕輕拍着她的背,眼神微黯,葉明磊以這種極端的方式將自己一輩子留在了葉初夏心裏,容君烈知道,他們這一輩子都擺脫不了葉明磊的陰影。
哭過之後,葉初夏安靜下來,再次聽到容君烈叫自己“小九”時,她說:“君烈,以後不要再叫我小九了,我想把這個稱呼留給他。”
容君烈全身一震,最終什麼也沒說,良久,又聽她問起關於葉明磊的喪事。容君烈說:“已經交給你養父養母了,他們會給他辦個風風光光的葬禮。”
葉初夏怔了怔,容君烈撫着她的發,“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這是他選擇的路,當時那種情形,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不要怪池淵,他也是逼不得已。”
“君烈,我想休息了。”說完她徑直躺下,容君烈看着她背對自己躺着,嘆了一聲,給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出去。剛走到門邊,他聽到她問:“爸怎麼樣了?”
他欣喜若狂,其實他一直怕葉初夏會將葉明磊的死歸咎到容岩身上,此時聽她主動問起,他激動得聲音都顫抖起來,“他腿受了傷,還在醫院裏,不過沒什麼大礙,你不用擔心。”
葉初夏再沒有說話,容君烈只好開門出去。在門外,他看到了靠在對面牆壁上的景辰熙,景辰熙抬起頭來望着他,“她怎麼樣了?”
“情緒不穩定。”容君烈淡淡道,“她跟葉明磊從小一起長大,情誼深厚,葉明磊的死,對她的衝擊一定會很大。”
景辰熙點點頭,跟着容君烈去了客廳,“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Y市是個傷心地,我想帶小九跟小魚兒回馬爾代夫,至於容達集團,現在李方涵已經能夠獨當一面,我當個股東年年拿點分紅就行。”容君烈早在從巴西死而復生之後就決定要帶葉初夏離開,只是沒料到又橫生枝節。
“你真的捨得從高位上退下來?”景辰熙見他一點也不戀棧,打趣道。
容君烈搖頭一笑,“經歷了這麼多事,我已經厭倦了。以前努力打拚事業,為的不過是復仇。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之前堅持的一切,原來都是謊言,而在這個謊言裏,唯一讓我覺得美好的就是遇見了她。我苦了半生,她亦苦了半生,下半生,我想讓她在我的寵愛里幸福一生。”
景辰熙眼底有些熱,小葉子能夠遇到這樣一個男人,他為她感到開心。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留戀的理由了,“你們什麼時候走?”
容君烈怔了怔,想起那晚他將她送去醫院,醫生對他說的話,神情有些凝重,“等她坐完月子再走。”
“那順道把婚禮也舉行了吧,你們這婚禮,真是一波三折。”景辰熙站起來,看了一眼房門緊閉的卧室,又說:“婚禮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爸媽說他們要親自準備,你好好陪陪她。”
容君烈站起來相送,其實他看出了景辰熙對葉初夏的心思,只是不點破。那年在紐約,他第一次看到他,就覺得這人會是自己的對手,沒想到老天真的是厚待他,讓他連跟他站在一起比拼的機會都沒有。
“你放心,她是我老婆!”一句話,就讓景辰熙無言以對。
葉初夏的情緒一直不太穩定,她時常會夢見那晚的情形,然後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每當這時,容君烈總是陪在她身邊,柔聲安撫她,她漸漸走出陰霾。
葉明磊出事的第五天,葉荀舉辦了隆重的葬禮,葉家的親戚全都到場,表示哀悼。葉初夏坐在車裏,一直到人漸漸散去,才走進去,她手裏捧着一束百合,白色的花朵映襯得她的臉毫無血色。
站在門口接待的念慈恩看見她,連忙迎了上來,“小葉子,你身體不好,就不要來了。”
葉初夏搖了搖頭,看着靈堂中央那幀照片,葉明磊溫潤地笑着,她啞着聲音道:“媽媽,我來送大哥最後一程。”這些日子,她的心裏總是充滿愧疚,如果她可以愛他,是否就能將他從仇恨的深淵裏拉出來?
念慈恩拍了拍她的手,扶着她進去。葉荀看見她時,目光里微微含着譴責,卻見念慈恩沖自己搖頭,他強自按下到口的話,撇過頭去招待來賓。
葉琳也來了,她怨恨地瞪着葉初夏,憤恨的道:“貓哭耗子假慈悲,若不是你,大哥怎麼會死?”
葉琳的話一下子挑起了戰火,葉子驚衝到最前面,當住葉初夏的路,“葉初夏,你給我滾,大哥不想看到你,我們也不想看到你。”
葉初夏視而不見,繞過他向靈堂走去。葉子驚怒不可揭,一把奪過她手裏的花扔在地上,然後推搡了她一把,“你這個害人精,你還嫌害得大哥不夠,還要在他的葬禮上給他添堵是不是?”
葉初夏踉蹌着倒退了一步,待她站穩,她冷冷地看着葉子驚,抿着嘴不說話。葉子驚其實一直都很怕葉初夏,特別是她這樣不說話的時候,彷彿有千萬把尖刀扎向他,令他惶惑不安。
可是這麼多人看着,如果他心生退卻,就太慫了。他穩了穩心神,“滾出去,我們不想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