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魔鬼之眼 下
伍拾玖和阿史那威商議,既然自己是來尋求幫助,遇上這種事,大家的命運息息相關,豈能袖手不理?當下翻身上馬,遠遠跟着黃頭武士的隊伍。
大約走了一個多時辰,聽到前方傳來陣陣水聲,如同開了鍋一樣,咕嘟咕嘟響個不停,一股被熏蒸過的硫磺硝煙味傳來。映着月光,腳下的泥土變成深褐色,彷彿生了鐵鏽。
遠遠望去,原本鬱鬱蔥蔥的草灘變成了暗黃色,斑斕而蒼涼。再往前走,植被逐漸被沙土取代,幾乎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連沙漠荒灘生命力最頑強的芨芨草都逐漸消失了蹤影。
又走了一段路程,隱約之間前方出現一個巨大的水潭,藉著月光看去,水潭裏的水翻滾吞吐,水花四濺,一條條水漬彎彎曲曲地沖刷出河道延伸出去。眾人心想,這水氣味刺鼻難聞,無火自沸,看來便是魔鬼之眼了,想不到天下竟然還有這樣奇特的毒泉。再看四周荒蕪一片,想是水質有毒,任何生靈都無法在這附近生存。
這時走在前面的黃頭武士忽然哧溜溜一聲哨響,隊伍散開成扇形,在阿廝結的帶領下整齊向前,眾武士用彎刀敲打着盾牌,高喊:“巴圖魯……巴圖魯(勇敢之意)”聲音在夜空中傳出很遠。
猛然間,一聲霹靂伴着電閃雷鳴劃破天際,水潭上空出現一道橢圓形拱門,就像是天空中的魔鬼受到驚擾睜開了眸子,拱門的邊緣散發出強烈的白光,彷彿兇狠的眼神。
也不知為什麼,被那道強光照射,伍拾玖頓時覺得心頭一緊,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似乎整個人被一隻大手抓住了,不斷用力擠壓,霎時間冷汗滾滾而落,就要從馬上跌落下來。
再看阿史那威,也是面色蒼白,呼吸急促,用手按住胸膛,幾乎喘不上氣來。
沒移子衿見兩人突然出現異樣,趕忙上前扶着兩人下馬。伍拾玖學過《抱玄心經》,當下盤膝坐倒,依照玄經中所著調息之法,緩緩運氣,不一會兒,緊張壓迫感漸漸消除。他又趕忙來到阿史那威身後,單掌抵住背心,傳輸內力過去,忙了好了一陣,兩人這才慢慢好轉。
阿史那威駭然道:“怎麼越是靠近這道門,我就越是心慌憋悶?感覺渾身都沒了力氣。”
伍拾玖道:“這就是靈門,你是第七位通靈使者,將來,你和我還有阿廝結等九個人要關閉的,就是它。”
“你說阿廝結也是通靈使者?”
“是的,只是他現在自己還不知道。”
“這靈門到底該如何關閉?”
“我現在找到的線索顯示,這道靈門先後會在西夏、宋朝、吐蕃、大理等各處出現,每次出現,必然伴有惡獸出沒,這些遠古惡獸就是為了吞噬通靈使者。因為當今世上,一共有九名通靈使者,他們分別修習九種靈術,將來他們要集合九靈之力,徹底關閉靈門。所以靈門開啟,也在尋找他們,試圖消除他們。”
阿史那威點了點頭道:“不是它死就是我死,看來最後一戰,一定會非常艱苦。”
“或許吧……靈門最後一次開啟,一定會出現在賀蘭山主峰馬蹄嶺,也就是它第一次開啟的地方,到那時如不設法關閉,必將時空混亂,未來世界和現在的世界重疊,在重力碾壓的作用下,兩個世界都會崩塌,億萬個生靈慘遭塗炭。”
阿史那威點了點頭,從身上摘下鐵胎長弓,轉身對隨行的河湟武士道:“各位巴烏聽了,你們都是河湟的好男兒,都是阿薩爾將軍的勇士,都是覺如贊普的擁戴者,你們怕不怕為了覺如贊普付出性命?”
河湟武士紛紛拔出腰刀,連喊三聲:“不怕!不怕!不怕!”
“好!今日我們與阿廝結、克里骨同生死共進退,斬殺惡獸,找到丹巴草。請沒移公主和第一小隊留下來看護覺如贊普的車馬,其餘人隨我向前。”
一行人列好陣勢,跟在黃頭武士身後並騎沖向那道靈門。
就在這時,天空一道閃電劈下,那道靈門喀嗤嗤一聲異響,從中躍出兩個龐然大物。阿廝結率領着黃頭武士離得最近,頓時覺得惡風撲面,大伙兒全都勒住韁繩,手握武器,死死盯住竄出靈門的巨獸。
那巨獸立起身比阿廝結還要高大,通體白毛,但面部和腳爪呈鮮紅色,張着血盆大口,滿嘴獠牙。最恐怖的,是兩隻前爪的指甲如同利刃,足有三尺多長。看上去,像是巨型猿猴,生得十分猛惡。
“朱厭……是朱厭!”伍拾玖猛地記起《抱玄心經》中曾著有朱厭的畫像,想不到會在這裏遇上。
阿史那威道:“朱厭是什麼怪獸?”
“朱厭是上古凶獸之一,嗜殺戮,能挑起戰爭,大伙兒千萬小心……”
眾人的戰馬見到兩頭朱厭,嚇得高高昂起前腿,嘶鳴暴跳,不肯向前。阿史那威大聲道:“穩住陣型,不許後退,違令者斬!”
河湟武士費了好大的勁這才強行勒住戰馬,就見兩頭朱厭猛然跩開大步,分別從左右兩側攻向黃頭武士陣形,阿廝結揮舞着鳳翅鎏金鏜率先與左側一頭朱厭交鋒。
那頭朱厭見有人衝來,人立而起,兩隻前掌不斷捶打胸口,接着一掌掄開正拍在鳳翅鎏金鏜上,這一掌力道何其猛惡,將阿廝結連人帶馬拍得歪歪斜斜,他胯下所騎的挽馬本已天生巨力,但與朱厭相比,如同小貓小狗,被這股力道橫推出去,險些摔倒。
但阿廝結絲毫不懼,帶轉馬頭大喝一聲,只見原本就已粗壯的胳膊瞬間充血鼓起三倍有餘,猶如兩根粗大的木樁,他將鳳翅鎏金鏜高舉過頂,一招泰山壓頂,運起全身力道砸了過去。
伍拾玖讚歎道:“原來阿廝結大首領天生神力,而且主修木靈訣,真是厲害。”
這一擊力大招沉,勢不可擋,但那頭朱厭卻十分狡猾,不肯正面硬剛,弓起身子向旁一竄,躲了過去,前掌順勢一探,長長的指甲劃過馬腿,頓時馬腿上皮開肉綻,獻血迸濺。
挽馬吃痛,一條腿幾乎支撐不住,跪在地上。阿廝結猛提韁繩,想讓戰馬起身,卻無濟於事,就在這時,那頭朱厭再次撲了上來,這次瞄準了馬背上的阿廝結。
伍拾玖等人全都驚呼:“小心啊!”
就見阿廝結不慌不忙甩鐙離鞍,鎏金鏜在地上一撐,借勢撲向朱厭懷中,竟是以死相拼的架勢。別看他體型健碩魁梧,身手卻很靈活,人在空中,手裏已多了一把牛耳尖刀。
朱厭見他不顧性命地撲上來,大吼一聲向後縱躍出數丈遠,阿廝結一擊不中,揉身再上,將短刀叼在口中,雙手舞動鎏金鏜,向著朱厭步步逼近。
另一邊克里骨率領的黃頭武士也陷入苦戰。
這頭朱厭雖然身型較小,卻靈活無比,行動敏捷,東一竄西一竄之間,前掌的指甲每每劃出,就有幾名武士人頭落地,不一會兒功夫,幾十人血染黃土。克里骨從懷中摸出一支號角,連吹兩下,其餘被衝散的武士重新列陣,摘下硬弓,紛紛搭箭上弦,克里骨將彎刀向前一指,鵰翎箭“嗖嗖”射向朱厭,片刻間將它射成了一隻巨大的刺蝟。
但那朱厭弓起背渾身一抖,射在身上的羽箭又逐個跌落,想是它毛髮濃密,皮質堅硬,普通弩箭根本無法射透表皮。
克里骨正要發起第二輪攻擊,半空中忽然傳來滾滾雷聲,一支弩箭破空呼哨而來,“嗤”地一聲正中朱厭的左眼,連根沒入。
正是阿史那威射出的奔雷箭。
朱厭吃痛,大吼一聲掄開前掌四處亂抓亂撓,幾名近前的武士連人帶馬被長長的指甲劃過,當場斃命。
克里骨趕忙大喊:“退後退後,不要……”才說一半,發了瘋的朱厭已經撲到身前,自下而上只一抓,將他胯下坐騎豁開肚腹,力道不減,連帶着他的左臂硬生生切掉。此時朱厭的另一隻手掌眼看就要拍到克里骨身上,這一掌下去,還不把人拍成肉醬。
變故來得太快,阿史那威第二箭不及射出,眼看克里骨就要當場斃命。忽然那頭朱厭前撲的勢頭一頓,身子竟往回倒退起來。
眾人再一看,卻是伍拾玖不知何時加入戰團,此時正在朱厭身後,兩手抓住它長長的尾巴,用力向後拖拽。
那朱厭暴吼連連兩掌刨地想要穩住身形,但伍拾玖此時腳踏九宮飛步,體內真氣流轉,兩膀一晃幾乎有萬斤之力,硬生生將它拖出戰場。
不過,朱厭畢竟是猿猴科屬,生性狡黠,尾巴受制並不甘心就擒,就見它兩掌忽然鬆開地面,藉著退勢一躍而起,在空中一擰身,直撲伍拾玖。
包括河湟武士在內,眾人全都驚叫“小心!”
就等它返身這一擊。
伍拾玖不閃不避,左掌“開天見日”,右掌“后海先河”,正是先天十二式中最為剛猛的招數,眼看小山一般的朱厭猛撲過來,他提一口真氣,運起火靈訣,雙掌齊出,兩股赤焰爆射,正噴在朱厭的身上,將它拍出一丈多遠,重重摔在地上。
畢方火囊帶出的火焰何等猛烈,那朱厭再皮糙肉厚,終歸也是個帶毛的畜生,霎時間渾身毛髮起火,燒得它嗷嗷怪叫,四爪亂蹬,掉頭就往靈門跑去。
此時阿史那威第二支奔雷箭已到,“噗”地一聲從後腦貫入,那朱厭又跑了幾步再也支撐不住,碩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四肢還在不斷抽搐。
此時阿廝結那邊已是險象環生,他雖然身高體闊天生神力,但與朱厭相比,還有差距。饒是他招數巧妙,但畢竟挨着靈門太近,身上的力量像是要被它吸走一樣,鎏金鏜數次砸在朱厭身上砰然作響,卻不能傷到筋骨。反倒是一個沒留神,被那畜生一把抓住鎏金鏜,生生奪了下來,扔到一邊。
阿廝結毫無懼色,手持牛耳尖刀合身撲上,一刀劃過朱厭胸膛,卻不料如中敗絮,刀尖眼看是沒入了毛髮之中,卻像是劃過一段枯木,連個痕迹都沒留下。
他一呆,正要回手再刺,卻被那朱厭上前一把抱住了,兩個前肢用力收緊,阿廝結頓時覺得眼前金星亂冒,幾乎喘不上氣來,只聽咔咔兩聲輕響,胸前被壓斷了兩根肋骨,眼看命在頃刻。
那朱厭張開血盆大口,先是咬掉了他頭上戴的牛骨頭盔,緊接着呲出滿口獠牙,向著阿廝結腦袋咬去。
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其餘黃頭武士再想搭救已來不及,眼睜睜看着大首領就要身首異處。
說時遲那時快,半空中忽然寒芒一閃,銀光乍泄照亮夜空,朱厭的腦袋倏地飛了起來,接着跌落在地上,骨碌碌滾出老遠,死屍栽倒。它的兩個前爪一松,阿廝結摔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所有人順着那道亮光看去,見伍拾玖手持一把銀光四射的長劍,站在朱厭的死屍旁。
劍川血刃,初顯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