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伶仃故人 下

第二十一章 伶仃故人 下

忽忽數日,伍拾玖像着魔一般不斷練習這套步法,越練越是痴迷,只覺得體內真氣隨着步法快速流轉,幾乎要噴薄而出。有時柳自在也跳入圖中與他過招,一開始伍拾玖不是腦袋上吃巴掌,就是屁股上挨腳印,到了後來體內真氣生出感應,畢方火囊的功效顯現出來,連柳自在也不敢拖大,漸漸需要動用內力相搏。

再練數日,柳自在道:“你原本因緣際會,養成了火靈訣的修鍊體質。如今本門三種武學你都已學會,可以試試九靈訣中的其他御靈之術。”

伍拾玖一呆:“我修的是火靈訣,與我相剋的水靈訣也能修鍊嗎?”

柳自在道:“當初我將五行靈術擴展到九靈訣,正是基於這九宮飛步。九種靈力,就像封閉在九個格子裏,互不干涉,但此刻你已融會貫通,加上內力驟增,有了這份根基,單論每一種靈力都能任你揮灑。”

伍拾玖將信將疑,見菜田旁有個水缸,猶豫着走了過去,心中默念水靈訣,調動體內真氣。他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賞羽洽滿已逼着他將九種靈訣倒背如流,此刻催動靈訣,也只是喚醒記憶。哪知水靈訣剛一催動,那水缸里的水像活了一樣,盤旋升起,在空中凝成一個水柱,將伍拾玖嚇了一跳,他念力一松,分了心神,那水柱立刻散落下去,回到水缸中。

柳自在道:“你再集中念力試試,心中想着要讓它做什麼,看它會怎樣。”

伍拾玖集中精神,再次催動水靈訣,水缸中的水再次凝成水柱升到空中,一會兒幻化成圓形,一會兒又呈正方形,時而變成一把劍的模樣,時而變成一把刀,但不管變成什麼形狀,只是漂浮在空中,沒有一滴灑落。

伍拾玖又驚又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不到這九靈訣竟如此神奇。又試了一會兒,那水幻化成一個少女的樣子,看身形,不是雙夕夕又是誰?

柳自在嘆了口氣,輕聲道:“原來情之一字,天下人都堪不破。”

“師兄,你說什麼?”

伍拾玖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麼觸動了柳自在的心事。他對九靈訣畢竟運用不熟,一分心,體內修鍊最為純熟的火靈訣本能生出抵抗之力,空中那團水忽然間熱汽生騰,不受控制,兜頭向他澆落。他想後退閃避,不知為何身體竟然不聽使喚,眼看那水已成沸水,就要將他燙傷,柳自在搶上一步抓住他往後一扯,那股水又自行回到水缸中,只不過,已經變成了一缸開水。

柳自在道:“你剛才心中有了雜念,水火相剋,水來撲火是其本性。運用九靈訣不能強行違背五行之道,也不能超出自身承受能力。人的內力再強,也不可能搬動一座山,阻斷大江大河,更不可能讓相剋之物融為一體。九靈訣,只是藉助天地萬物的靈息為我所用,承載這份力量的,是你的身體。”

“明白了,就是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沒錯!更不要妄想將九種靈訣同時使用,凡好大喜功,貪多冒進者,最終都以失敗告終。崑崙派掌門妙衡真人奚古涯,是近年來不世出的武學奇才,生前以極為霸道的內力同時駕馭六種靈力,最終難以解決靈力在體內相生相剋的矛盾,經脈寸斷,走火入魔而死。”

伍拾玖道:“原來是這樣。我記得黑月明就是崑崙派的,這奚古涯是他的師父么?”

“嗯,黑月明已是崑崙派棄徒。此人同時駕馭三種靈力,已是極限,旁人不知,其實兇險無比,不過比起他師父的修為,還差了太遠。即便如此,也在江湖上混了個三絕手的諢號,真真好笑之至。”

伍拾玖心想,原來同時使用多種靈力並非什麼好事,這又和賞羽老人最初教我的大不相同了,大概這就是“貪多嚼不爛,術業有專攻”的意思。

柳自在又道:“吳道子的繪本並非空穴來風,那線索中為何提示你要尋找另外八位通靈使者?你能力再大,也不是三頭六臂,只有每人專註於自己的一種靈力,並將它發揮到極致,如此集合九靈之力,才有希望共同關閉靈門。”

明白了這個道理,又是數日勤學苦練,伍拾玖逐一嘗試九種靈力,漸漸心思澄明,每駕馭一種靈力,便排除一切私心雜念。自此內力和九靈訣愈發融合貫通,修為精進。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如果按照潘羅支等人腳力,此時已進入吐蕃境內。他心中牽挂雙夕夕,正琢磨着如何向柳自在道別,卻發現這一天師兄出門后久久不歸。眼看日上三竿,直急得他在崖邊來回踱步。忽然聽到懸崖下方有馬的嘶鳴聲,探身向下一看,卻是柳自在牽着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來到了懸崖下方的一處淺灘上,那馬正是大黑。

自從伍拾玖被帶到伶仃崖觀心閣,大黑就竄入附近山中四處遊走,好在這匹千里良駒記掛主人,時不時回到走散的地方尋找,這天正巧被柳自在遇到。

伍拾玖施展輕功下了懸崖,來到淺灘,大黑直高興得搖頭擺尾,湊過來不斷在他臉上又舔又蹭,親熱得不行。

柳自在道:“這烏雲踏雪馬你從何處得來?”

伍拾玖將白千駒關外販馬巧遇大黑,又臨時借給自己的經過說了,柳自在沉吟道:“此馬又名烏騅,是帝王坐騎。當年霸王項羽騎的就是烏騅馬,這馬必定另有主人,今後倘若遇到,你定要小心,切不可只顧着貪戀良馬。”

伍拾玖道:“我也覺得這匹馬非比尋常,原來還有這麼顯貴的身份,今後若是遇到它真正的主人,我就還給他。”

柳自在點了點頭,又道:“算起來你已經來了一個多月,本門武學你也學得差不多了,日後多加勤勉,必有所成。我再給你一件兵刃,將來或有大用。”說著,從腰間解下一把的寶劍遞了過去。

伍拾玖接了過來,見那劍鞘古樸陳舊,有的地方甚至起了皮。劍柄上更是黑黢黢的,似乎沾滿了泥垢,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倒像是一件破敗的兵刃。

“師兄,這……這是一把劍嗎?”

“怎麼?你看它殘破,瞧不起它么?”

“不不不,我只是覺得它像個古董……”

柳自在笑道:“這回你倒是說對了,這是師父成名前用的兵刃,有個名字叫劍川血刃。”

“劍川血刃?”伍拾玖疑惑着拔出劍來,見那劍刃上有不少豁口,劍身銹跡斑斑、坑坑窪窪,如同一條廢鐵,只不過兩側劍身的中間各有一條很深的凹槽,烏黑鋥亮,顯得材質非凡。

柳自在道:“劍柄的護手上有一處凸起,你按一下試試。”

伍拾玖右手持劍,拇指沿着護手試探,果然摸到一個凸起,他用力一按,突然掌心一陣鑽心的刺痛,“啊喲”叫了一聲,就要撒手扔了。

哪知這劍就像長在手上一樣,怎麼甩也甩不脫,接着劍身的兩道凹槽之內同時注入鮮血,那劍突然寒芒暴漲,銀光四射,劍氣逼人。

柳自在道:“你服過比方火囊,鮮血有極強的腐蝕性,足可滴血穿石。這劍名叫劍川血刃,平時只是一柄破敗的兵刃,一旦觸發機關,劍柄上倒刺刺破血肉,便與你的血脈相連,成為削金斷玉的利刃。你此刻運起火靈訣,它的威力,與你赤手空拳又有不同。”

伍拾玖此刻右手刺痛感漸漸消失,眼看劍川血刃的劍氣越來越盛,當下運起火靈訣,一招“呵壁問天”朝着河對岸的山崖上輕輕一指,一道烈焰激射而去,轟隆一聲,那山崖上被砸出一個大坑,山石滾滾脫落。

“我去……這也太神奇了,簡直就是RPG(火箭筒)啊?”伍拾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動得語無倫次,現代古代詞彙一起蹦了出來。

柳自在道:“這便是它為何叫做劍川血刃,師父三十歲之前用它行走江湖,從未失手。但你切記,此劍殺傷力太大,最耗骨血,除非萬不得已,不要觸發機關。因為你就是內力再強,身體再壯,終歸也是一副皮囊包裹下的血肉之軀,總有耗盡的時候。平時拿它當作兵刃足夠,此劍雖殘破陳舊,別的兵刃卻也休想傷到它。”

“明白了。”伍拾玖在護手的凸起處又按了一下,凹槽中的血液漸漸淡了,接着右手一痛,倒刺收回,劍川血刃又恢復破敗的模樣,再看掌心,還留着一個血點。

此時日頭西斜,夕陽灑在紅岩河面上,波光粼粼,柳自在指了指河對岸山崖上一個洞穴道:“你的第六位通靈使者就在洞中,既然他不肯走,我就在這裏替你看着他吧。”

伍拾玖一愣:“你是說裴知吾?”

柳自在道:“他和鬼三婆就在那洞中居住,據鬼三婆講,這少年去年時在大名府曾遇到一次靈門開啟。”

伍拾玖恍然道:“怪不得吳道子的手繪線索圖中,將他列為第六位通靈使者。”

“相傳靈門開啟,必有異獸出沒,這少年遇到的,是檮杌。”

“檮杌?”

“那也是上古異獸,生得人面虎身,是四凶獸之一。檮杌出現后,當地百姓慘遭屠戮,地方軍隊也拿它沒辦法,這怪獸不除,靈門就會一直處於開啟狀態,少不了竄出一些其他的妖邪鬼魅。”

伍拾玖想起自己第一次跌落靈門時,虎頭蝠、山黃、毒蛇等妖獸都是成群結隊竄出,更何況其他靈門開啟。

柳自在續道:“於是當地就有人想起了這位劍聖的後人,地方官親自登門拜訪,鬼三婆這才帶着孫子前去幫忙。一番惡鬥,檮杌被誅殺,當地人自是歡欣鼓舞。”

伍拾玖道:“原來是這樣!我還納悶為什麼線索圖提示裴知吾是在冀州大名府一帶,卻在這褒斜穀道遇見他。”

“他來到這裏,還有一個原因。據說凡是接近靈門之人,都會化為齏粉,但這少年為了誅殺檮杌,數次接近靈門都能全身而退,這事傳了出去,當地人便說他是妖怪,與那怪獸如出一轍。這祖孫倆倍受排擠,離開了當地。鬼三婆年輕時與我有些交情,這才找到了我。”

伍拾玖憤憤道:“這不是冤枉人么?世上只有通靈使者可以接近靈門,所以也只有通靈使者能夠關閉靈門。那些人無知也就罷了,人家救了他們,反過頭來又造謠中傷,真是可恨!”

柳自在淡淡一笑:“天下事,悠悠眾口,本就難以說清。人心鬼蜮,不知藏着多少緋言緋語。這少年底子不錯,只是心性還需打磨。希望他將來不被虛名所累,助你一起關閉靈門……好了,該說的都說了,你走吧。”

說完背負雙手,朝着崖邊走去。伍拾玖見他孤伶伶的,身形單薄,很想走過去抱一抱這位忘年交的師兄,卻又怕此舉唐突尷尬。獃獃地站了半天,才道:“師兄,我以後會回來看你的。”

柳自在擺了擺手,幾個縱躍攀着崖壁飛速而上,片刻間沒了蹤影。

伍拾玖深深施了一禮,跨上大黑,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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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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