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巴冬瑪
夜色正濃,李德明挑起帳簾走出王帳,此時正值隆冬,寒氣逼人。滿天星斗閃耀,北斗七星掛在正東方向的夜幕中,貪狼星熠熠發光,顯得十分奪目,但那斗柄的破軍星卻又不甘示弱,時暗時明,遙相呼應。李德明深吸一口氣,辨明了方向,踩着厚厚的積雪,朝着王室薩滿教營房走去。
還沒走到,就見黑暗中影綽綽立着一個人,一雙眸子發出兩道藍光,正是格桑偉偉。遠遠見到李德明,他將手中的權杖放下,單膝跪地就要行禮。西平王快走兩步上前扶住:“格桑大人免禮,你怎麼半夜守在這裏?”
“王上,老臣知道您要來,特地恭候在此。”
“哦?”
“恕老臣斗膽猜上一猜,今天的朝會,對於遷都一事,王上已有七分心動,卻又有三分猶豫。”
“你與賞羽老尊者都是本王頗為倚重的老臣,本王不想看到你們起了爭執。意見不和,原本可以溝通化解。”
“願尊西平王教誨,天氣寒冷,請王上帳內說話。”
格桑偉偉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人朝着薩滿教會的方向走去。進了教會大帳,李德明就是一愣。整個大帳內擺了一座碩大的沙盤,幾乎將大帳塞了個滿滿當當。
沙盤上依次劃分着西夏、回鶻、吐蕃、大理、契丹以及宋朝的國土範圍,分別用六種顏色加以區分。每一塊國土都製作十分精緻,甚至連沙漠、山川、森林、河流都加以勾勒,看上去栩栩如生。
李德明站在沙盤前,當今天下的版圖一目了然,不禁暗暗點頭:這薩滿教果然有過人之處。
格桑偉偉口中念念有詞,將雙手向沙盤猛地一揮。那些沙漠、山川、河流竟然像是活了一樣,仔細看,似乎還有小人兒在往來活動。
“王上請看,這便是西夏五州之地。”
格桑偉偉用手在西夏版圖上方輕輕一抹,沙盤上出現了成群結隊的党項人,有的在深山中打獵砍柴,有的在黃河沿岸耕种放牧,生活倒也悠哉。突然,從甘州方向殺來一支軍隊,沖入党項部族中,霎時間党項人血流成河,哀鴻遍野。
李德明大驚失色道:“這是何故?”
“這便是潘羅支帶領的吐蕃六穀部,王上莫非忘了,先王繼遷公的遭遇?”
李德明胸口起伏,大聲道:“父王之死,本王絕不會忘,党項人與那吐蕃六穀部仇深似海。”
格桑偉偉道:“不錯,這便是先王生前最後一戰。正所謂我不犯人,人卻犯我。這筆賬,咱們給他記下了。”
接着,他又將手伸向契丹版圖輕輕一揮,只見漫山遍野的重裝騎兵向著賀蘭山方向奔來,一路燒殺搶掠,西夏軍民浴血奮戰,無奈敵眾我寡,党項人十者戰死七八。
李德明顫聲道:“父親和我向遼國世代稱臣,為何契丹人會進犯我夏國領土?”
“王上,這世上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臣屬關係,只有永遠的利害相權。早晚有一日,西夏的強大會引起契丹人的警惕。但更要命的,是我們腹背受敵……”
說著,他又在宋朝版圖上一揮,只見宋夏接壤處三川口一帶,又是刀兵四起,戰亂叢生。戰爭之後,宋朝關閉邊境,切斷商貿往來,党項人生活更加艱苦。
這時,從大理方向趕來大批的馬隊,投入到東京汴梁一帶,這些戰馬又源源不斷被運送到宋夏邊疆,宋朝的防禦更是一層疊着一層。隨後,整個沙盤都活了過來,各方勢力幾乎將西夏重重包圍起來。
李德明直看得冷汗不斷:“請問格桑大人,這難道就是我大夏國今後的處境?”
格桑偉偉點了點頭,幽藍的眼睛死死盯住李德明道:“王上,党項人雖然能征慣戰,但如此腹背受敵,試問天下又有幾人能力挽狂瀾?”
李德明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才道:“如此說來,遷都勢在必行,否則,失了戰略要衝地位,將來後患無窮。”
格桑偉偉單膝跪倒,雙手抱拳:“王上明鑒!只有順應天時,再佔住有利地勢,籠絡人心,才能在今後的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為大事者,必不能拘泥於小節,王上是拓跋皇族的後人,此後必能成就一方霸業。”
李德明點點頭道:“辛苦格桑大人了,本王已有計較。”
兩個人又寒暄幾句,李德明出了教會大帳,又往巫君堂的方向走去。因為還有一件事在他心中縈繞不散:遷都到底會不會引發災難?所謂靈界輪迴、靈門開啟,又該如何應對?
以往巫君堂總是燈火通明,大廝乩賞羽洽滿會親自點撥座下弟子傳誦咒語,習練巫術,但今天,整個巫君堂營房一片寂靜,只有大廳里點着微弱的燭火。李德明放輕了腳步走到門前,故意咳嗽了一聲。裏面傳來賞羽洽滿蒼老的聲音:“王上,老奴正在做法,請恕老奴不能遠迎之罪。”
李德明一笑,邁步走進大廳,看到眼前的景象又是一愣:大廳里數十名巫師席地而坐,兩隻手搭在旁邊的人肩上,圍成一圈。人從正中坐着賞羽洽滿,一頭灰白長發幾乎垂在地上。藉著燭光瞧過去,老巫師面色蒼白,似乎皺紋更加深了。在他面前擺着一個木盒,眾人搖擺着身體,對着木盒輕聲呢喃,似乎是在說著什麼咒語。
李德明覺得自己似乎來的不是時候,略有尷尬地問道:“老尊者,我是不是打擾到了你們?”
“不不,王上,老奴知道王上今晚要來,剛才特此占卜一卦,請看。”說著,賞羽洽滿拿開了木盒的蓋子,微弱的燭光下,木盒裏一隻烏龜探出了頭,它的背上,還盤着一條白色的蛇,那蛇雙目通紅,黑色的信子吞吐不定,夜晚看起來格外瘮人。
“啊,老尊者,這難道就是龜蛇意通玄武嗎?”李德明看着眼前的景象,按捺不住好奇。
“王上,這便是我西夏王族祖傳寶物,玄武寶盒。剛才老奴托它們去見了斯胡家菩,詢問了一些關於靈界輪迴的事。”
聽到這裏,李德明不由得心中一凜,這正是他今晚來這裏的目的,斯胡家菩就是西夏語中的賀蘭山神。
“老尊者,本王願聞其詳。”
“王上,老奴斗膽請教,先王給你取的党項名字是什麼?”
“如巴冬瑪。”
“你可知道這名字的寓意?”
“猱人第一,先父是讓我不要忘記党項人的復興大業。”
“這只是其一啊王上。”賞羽洽滿目光閃爍,仰起頭,彷彿想起了很久遠的的事。
“當年,賀蘭山山神曾化作一名騎手,尋找自己的繼承者。當來到涼州之地,他見到了當地的一個神女,兩人情投意合,共生下七個男孩。生到第七個的時候,天上忽然出現了一顆吉祥之星,霞光萬道,不論白天黑夜都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中原的星象師看到后,火速報給宋朝的皇帝,他說,這種星象預示着西邊將出現一位新的天子,而且已經降臨人世。宋朝太宗皇帝聞訊大驚,立刻派出大將曹彬率軍到涼州一帶尋找,只要是兩歲以內的男孩全部捉來殺掉。那孩子的母親因為生育之後沒了神力,情急之中把小孩塞進一個木盒,並在盒子裏裝了一蛇一龜,藏到了荒野的草叢中。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天上立刻飛來許多重明鳥,把這男孩團團保護起來,又有正在哺乳的白澤瑞獸從遠方趕到,跪下來喂男孩乳汁。就這樣,這個小孩逃過了皇帝的追殺,被党項首領李繼遷收養長大。如今,他已做了西平王。”
李德明聽到這裏“啊”的一聲,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老尊者,你是說,是說本王是……”
“不錯,王上,你是賀蘭山神的兒子,這如巴冬瑪的名字,就是你的母親為你所取。是要你記住,將來無論你帶領党項人建立多大的成就,保護賀蘭山下的子民,一生都不能忘記。”
“老尊者所言極是,保護我賀蘭山,就是保護我党項子民,本王萬萬不敢忘。”說著,李德明把眼光投向了賞羽洽滿面前那個木盒:“莫非這就是我當年藏身的那個木盒?”
“是的王上,當時神女放進一龜一蛇,就是要它們稟告賀蘭山神,要他保護自己的兒子,因為他們共生七個孩子,唯獨這一個將來會長成為一代明主。”
“那……其他六個人呢?”
“吐蕃六穀的潘羅支,他的弟弟廝鐸督,甘州回鶻可汗夜落紇,青唐吐蕃欺南陵溫,大理贊陀寺梵通法師,大理正治帝段素真,他們與王上及後人或友或敵,這些都是后話了。”
“怪不得有些人和我党項人征戰不休,原來有這樣一段孽緣,我該如何應對?還望老尊者明示。”
“王上,今天老奴聽到遷都的建議,知道王上其實心意已決,張浦大人所說確實有理,老奴剛才用玄武寶盒占卜,也已得知天意。”
“哦?天意如何?”
“天意難違!王上,西夏必然成為一方帝國。但凡事有利有弊,遷都之後,龍脈連根拔起,那九百九十九年的靈界輪迴勢必到來,賀蘭山妖邪鬼魅也將傾巢而出,你和王子元昊,必須找到九名通靈使者,集合九靈之力,封住靈門,保我賀蘭山子民度過劫難。”
“通靈使者?那會是誰?現在可知道他們的消息?”
“王上,今晚老奴集合巫君堂所有巫師的力量,就是要施法讓我們的魂魄先行一步,去探尋那靈界輪迴中的每一步的兇險,這次施法需要九天時間,請王上為我們派兵駐守。”
“這個沒有問題,本王馬上調集精銳前來保護……”
“不忙不忙,王上,還有兩隻神獸,請王上一定細心呵護,他們就相當於你的再生父母,是護佑我西夏王朝的神獸,日後必有大用。”
說著,賞羽洽滿一聲呼哨,大廳外忽然傳來一聲劃破夜空的鳴叫,李德明走出大廳,只見天空落下一隻大鳥。這鳥通體火紅,尾翼金黃,雙翅展開能有四丈開外,落地時捲起漫天雪花。這大鳥的每一側都長着兩隻眼睛,目光炯炯,好像一隻紅彤彤的鳳凰。
緊接着,一個白色的身影躍過圍牆跳進院中,發出“嘶昂嘶昂”的叫聲,這野獸身體好像獅子,頭頂上卻長有雙角,四個腳爪十分粗壯,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甩來甩去,見到李德明,一個縱躍來到他面前,用頭輕輕擦着他的肩膀,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顯得十分親昵。
“王上,這就是你命中相隨的重明鳥和白澤獸。這重明鳥日飛萬里,能搏擊猛獸,嚇退妖邪。那白澤獸能認得出千百種鬼怪,通萬物之情。不過這頭白澤年齡還小,沒修鍊到那個地步,但和重明鳥一起保護王上,已是綽綽有餘。將來完成靈門封閉,這兩隻神獸責任巨大。老奴暫別九天,王上請多保重。”
李德明撫摸着白澤的頭,回身再看大廳時,忽然一陣狂風捲起,廳門哐當一聲關閉,把巫師們關在了大廳里。李德明還想再說什麼,就聽大廳內嗡嗡念咒的聲音突然大作,想來應該是賞羽洽滿等人已開始施法。他不願驚動太多人,衝著重明鳥和白澤擺了擺手,兩隻神獸心領神會,悄無聲息各自去了。走出大院,李德明招手示意衛兵加強警戒,隨後徑直向自己的寖帳走去。
衛慕雙羊已把備好的酒菜熱了兩次,都不見李德明回來。眼看兒子李元昊捧着小臉坐在桌前雙目沉沉,幾次險些歪倒,卻努力又把眼睜開,心裏十分不忍:“昊兒,你先睡吧,明天一早就能見到父王了。”
那李元昊雖然只有三歲,卻生得冰雪聰穎:“我不,我怕明天一早父王又要早早去升帳,他白天那麼忙,我只有晚上才能見到父王。”
“是誰這麼惦記着我啊?”
李元昊話音剛落,大帳外就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父王……”李元昊聽到聲音立刻撲向帳簾,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一閃而入,正是李德明踏雪歸來。他一把抱起李元昊高高拋了起來,逗得兒子咯咯直笑。一旁的衛慕雙羊連忙過來替他脫下大氅,招呼着爺倆入席。
“父王,你還沒有給我說你這次去宋朝路上遇到的故事,母后說你可厲害了,殺了兩頭怪獸呢。”李元昊一邊吃着母親遞到嘴邊的羊肉,一邊瞪着一雙大大的眼睛望着父親。
“來,這就是我這次出門帶給昊兒的禮物。”說著,李德明從腰間的皮囊中摸出了一對長長的尖牙,這正是第一頭被他斬殺的山黃獸獠牙,李德明給兩顆獠牙的根部都鑽了小孔,用皮繩穿了,做成了兩個吊墜。
李元昊接過兩顆獠牙,極為好奇地撫摸着:“父王,這就是怪獸的牙齒嗎?”
“嗯,這是山黃獸的獠牙,極其堅固,牙尖鋒利無比,你劉仁勖伯伯的戰馬,就是被這對獠牙咬死的。”
“啊,父王能殺死這麼厲害的怪獸,那父王比它更厲害十倍、百倍。”李元昊說著,露出了傾慕的神色。
“送給你,喜歡么?”
“喜歡!”李元昊一頭扎進李德明的懷中,撒了一會兒嬌,又把頭抬了起來:“父王,我只要一個,另一個給你,我們一人戴一個好不好。”說著,把另一枚獠牙遞在父親的手中。
衛慕雙羊欣喜地摸摸兒子的腦袋,剛想誇他懂事,忽聽帳外一人哈哈大笑起來。這笑聲似乎隔着很遠,又似乎就在耳邊,笑得人心中十分惶恐。衛慕雙羊只嚇得臉色都變了,顫聲問道:“什麼人如此大膽,深更半夜敢來王帳撒野!”
李德明應變不驚,十分沉着,一手按住腰間的寶劍,一手示意妻子看好元昊,緩緩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沖帳外朗聲說道:“何方高人拜訪,西平王李德明有失遠迎,失禮了。”
那人忽然止住了笑聲,瞬間帳內帳外死一般寂靜。衛慕雙羊把兒子緊緊抱在懷裏,用自己的外套裹住李元昊,似乎生怕他被人奪走。可李元昊卻一點也不害怕,一隻小手緊緊握着父親送給他的那顆獠牙,像握着一把利刃,警惕地盯着帳簾處。
忽然,三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灰影從帳外撲面而來,速度之快,讓人根本來不及分辨。李德明應變奇速,手中寶劍寒光一閃刺向灰影,誰知這一劍刺出,竟然就像刺進了空氣,那灰影不閃不避,眨眼間立在三人之間。李德明握劍的手不及回撤,另一手抄起李元昊遞給自己的山黃獠牙直插對方咽喉,這一下也是變招奇快,連那個灰影都忍不住“咦”了一聲。說時遲那時快,就見他袍袖一裹,纏住李德明的手臂向後一扯,李德明收勢不住,整個人被帶着摔了出去。
但他畢生驍勇果敢,平生百餘戰,殺敵無數,党項人身體中天生流淌着戰士的血液,電光火石之間,李德明用寶劍一點地面,借這一甩的力道,身體在半空劃了個半圓,順勢迴轉,另一手的獠牙匕首跟着向前刺出,直奔那灰影的後腦而去。
眼看就要刺到灰影,卻不料那灰影一晃,瞬間了沒蹤跡,李德明這一刺收勢不住,就要傷到妻子和兒子,他身在半空,再想收住力道已無從借力,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間,突然感覺自己的雙腳被人死死地拽住,遞出去的獠牙匕首,在娘倆面前不到一寸的地方生生停住。霎時間,大帳內靜得似乎掉下一根針都能聽見。
“哈哈哈哈,西平王,你要殺了我不成?”
李德明回身撤劍,擋在妻子和兒子身前。他一生從未見過身手如此之快之人,知道今天遇到了硬手,悄悄把另一手背在身後,示意妻子帶兒子先走,自己設法擋住對方。
藉著燭火,三人這才看清那個灰影,原來是個灰袍的道人,只見他手持一把拂塵,斜背寶劍,面如滿月,方臉闊口,頜下黑色長髯飄灑胸前,生得仙風道骨。
道士哈哈一笑,對着李德明一拱手:“方外野人袁恕人見過西平王,不請自來,還望恕罪。”
李德明心中一驚,袁恕人的名字他聽過,據傳是袁天師的後人,能知天文地理,能知未來之事,可他只是聽說,不想今天遇到了真人。當下淺淺作揖,拱了拱手:“不知道長今天光臨本王大帳,有何貴幹?”
袁恕人仰天打了個哈哈:“西平王看來並不歡迎貧道啊,也難怪,貧道來得唐突冒昧,叨擾了大王與家人團圓,在這裏先行道歉了。”
李德明擺了擺手:“道長不必過謙,袁氏天師威名遠揚,本王早已聽說,只是道長一向在中原居住,怎麼突然光臨我大夏國靈州王帳?剛才若不是道長神力驚人,以我這粗手粗腳的功夫,萬一傷到了仙長,豈不抱恨平生?”
“誒……”,袁恕人笑着一擺手:“客套話就不用多說了,貧道這次來,是想跟大王借一個人。”
“哦?不知道長要借誰?只要本王能辦到,一定成全。來,咱們坐下喝兩杯,慢慢說如何?”
“繁文褥節就免了吧,多謝大王美意。貧道斗膽,想借小王子十五年時光,不知道大王意下如何。”
這話一出口,李德明夫婦臉色齊變,萬沒料到對方竟然衝著李元昊而來,元昊是小王子,傾注了李德明夫婦全部的寄託和希望,豈能隨隨便便拱手借人。
李德明這時已經頗為不快,重重哼了一聲道:“看在袁天師的面上,道長就算要借我大夏國一座城池,本王也不是那心胸狹隘之輩,只要對我党項子民無害,本王都可做主。但元昊是我的親生骨肉,今後還肩負着復興大業,別說借你十五年,就算一個時辰,片刻也不行,道長請自便,恕不遠送。”
說著,李德明一臉不悅,把手一伸,再也不看袁恕人一眼。
“唉……都說西平王為人豪爽,不拘小節,貧道這才冒昧前來。只可惜,遷都之日龍脈連根拔起,妖邪四齣,到那時你拓跋皇族中,連個力挽大局的人都沒有,可惜啊,可惜啊,可惜啊……”
袁恕人連說三個可惜,一甩拂塵,就要轉身離開。李德明原本對他的無理要求十分惱火,一聽他說“遷都之日龍脈連根拔起”,心中一凜,張口而出道:“且慢!道長如何得知那靈界輪迴之事?”
“嘿嘿……我是幹嗎的?那風中早已瀰漫妖邪鬼魅之氣,聞着味兒,貧道找到了這裏。”說著,袁恕人一指李德明手中的那顆山黃獸獠牙:“大王以為,這山黃獸從何而來?”
“本王聽老巫師說,這山黃的出現只是個先兆。”
“不錯,山黃只是開始,貧道已勘察過賀蘭山嵬名谷,在大王殺死這頭畜生之前,已有幾十戶党項族人被它殺害。山中生靈正遭遇塗炭,雖然大王這次殺了山黃,但過不了多久,那窮奇、畢方、相柳、檮杌等怪獸一旦通過靈門來到世上,你的大夏國將成一片煉獄之地,党項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到那時再無回天之術,大王可想過這一節。”
李德明聽完這話不由得心裏暗暗吃驚,袁天師能知未來之事,如今他的後人就站在自己眼前,說著即將到來的災難,這讓李德明多少了信了個十之八九。但對方的要求又太過無理,竟然要借走元昊十五年。自己的親生骨肉,怎可隨便借給他人?
“本王相信,道長所言句句是為我大夏國着想,只是……只是昊兒……”
“哈哈哈,西平王不必擔心,貧道就住在賀蘭山腳下的踏雲庵。元昊小王子跟着我吃住在那裏,十五年時間,貧道教他點武功法術,不求通天徹地,但求危急關頭,能救党項子民於水火。大王夫婦若是想念,每過五年可來探望一次。”
“這……”李德明和妻子對望一眼,心想這道人不容分說就給安排妥當,也不知他是敵是友,還沒完全取得自己的信任,就要帶元昊離開,而且這一走就是十五年,這誰受得了?
“道長,此事還容我與賤內再商議商議如何?”
袁恕人眯着眼,搖頭晃腦掐着手指,忽然向大帳門口一指:“現身!”
大帳外忽然一陣煙霧升騰,煙霧過後,一頭獨角犀牛噴着粗氣,磨着四蹄搖頭擺尾沖入大帳,來到袁恕人身後。
“西平王,事關重大,當斷則斷……”話音剛落,袁恕人拂塵一卷,隔着兩丈遠,李元昊竟然從母親的懷中飛了出去。
“父王……”李元昊飄在空中,拚命掙扎,無奈他才只有三歲,力氣太小,掙不脫對方的法術。
“昊兒……”李德明大喊一聲,正要伸手去抓住元昊,忽然眼前灰影一閃,袁恕人抱起元昊,早已坐在了犀牛背上,那獨角犀一聲嘶吼,撒開四蹄衝出大帳,等李德明夫婦衝到帳外,袁恕人早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