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蒼白

第90章 蒼白

可能這世間最痛疼的直覺就是,你能感受到身邊的一切,但是這一切都與你無關。

沒有人知道那個“奄奄一息”的男人每天是多麼的努力的在生死線上爭取呢,他已經偶爾會醒來了。當他感受到父母的聲音每天穿流在自己耳邊時,這種生死咫尺相隔的距離,生不如死。曾經無數個求死的慾望讓潭立銘對生的意念早已放棄了,一心求死。其實生與死對於他來說,早已不重要了。曾經的的意念是再看那個愛得女人一眼,當他睜開雙眼的那一瞬時,多麼希望站在面前的夏惠茜。那些被折磨的日子,都是那個的影子在支撐着他的。

可惜,這世界沒有給他再一次重生的機會。任命,是他睜開眼睛看到白琳時的絕望。甚至連悲傷都已經不再指望了,就像飄蕩在海面上的一帆孤舟,孤零零的看着自己慢慢的成為一具屍體。變得枯竭,疼痛木然,全身的血液,肌膚都開始與自己無關。變成一個皮囊傀儡,任白琳宰割。成為她手下的一塊腐肉,爛在她的“砧板”上。

黑夜,噩夢,刺痛。如沉到海底里,全世界的黑暗都在身邊包裹着他。輕如蟬翼的身子已經虛幻的脫離塵世里,偶爾會被一種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回蕩着,似近幽遠。他只能憑那些空靈的回聲去搜尋記憶,就像在空闊的房間裏,四處查詢碰壁。又無從尋覓,努力讓自己記住這個聲音。

白琳每天看着潭立銘他媽滿頭銀髮的坐在他床邊,反覆講那些陳年舊事,試圖喚醒他。那樣日復一日的重複,真的能耗盡一個人的心血。可她早已不為所動了,甚至在心裏竊笑,她婆婆的良苦用心。就像那個坐在台下看戲的觀眾,一切都與她無關。

十月,聖誕,春節。日子重複着繼續,一間屋子裏面養着一個活死人!沉悶死寂讓人覺得憋悶無趣。

在泥土開始蘇醒時,白琳從來沒有覺得光陰如此壓抑過!沉悶的讓人喘不上氣來。想要逃離,離別,告別,遠離這棟房子,從此出走後查無音信。

覺得自己是一個年邁老人了,或是那種經年失修的老房子,斑駁灰白的年輪在肉體上留下了時間蒼老的影子。甚至她也開始喜歡稀爛軟糯容易消化的食物,早睡晨起。與一個沒有了靈魂的男人和一對老人,過着無味無趣的日子。見夕陽看餘暉等天亮,等生,等死。等時間把自己帶走,等夜晚。

她有時會在深夜裏,一個人穿着厚重的羽絨服墊着腳尖偷偷出門在空蕩的街道上遊盪。悠冷乾裂的空氣里尋找自己內心處的嚮往,像個美麗的幽靈在人間晃悠。披散的長發,空寂幽怨的眼神在黑夜裏像失魂落魄的星星。

不知道自己去哪,只是不想回那個所剩無幾的家。有時也會收拾精緻了去與不同的男人約會,麻木又蒼白。像虛空的風在穿梭在空蕩沸騰的弄堂里,空洞又擁擠。

她不再感覺到自己的風光了!走在人群里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鶴立雞群了,身邊每一個打扮精緻的女孩子都高傲自信。她有時有一種在人群丟了自己的感覺,美麗也是丟了的。在春風婉約的街道,在年輕明媚的笑容背後,白琳的落寞就像那些謝幕後,頂着一臉精緻容顏彎腰退場后的孤寂。

也像潭立銘現在那越來越失去彈性的皮膚,有時洗完臉坐在鏡子前,看着蒼白的臉,像看到那種突然從帷幕探出來的鬼魂!終於明白那些家庭主婦們的可憐了,一個女人選擇在家相夫教子時,你就徹底失去了你做女人的價值了。是的,她現在就是這樣的女人,既可憐又可悲。還孤獨,覺得自己像個在深山老林寄居的修行者,精緻又頹廢。

於是她把這些落寞痛苦悲涼都在深夜裏發泄在那個不再求生的男人身上,用針扎他的舌頭,用針管吸他的血液,她開始喜歡那種暗紅的顏色。

她開始討厭每晚要裝着嫻熟的睡在那個“死人”旁邊的感覺,就像睡在棺材裏的感覺一樣。她會把他弄醒,有時也會和他一夜長談,儘管都是自己說自說自話。她也不願停止,在潭立銘眼皮開始鬆散的時候,她就會打一針興奮劑。沒人知道這個女人,在偷偷給男人身上注射毒品。她只是為了讓他堅持的時間更久一點都,這樣她的生活才能有所期盼。而是看着他死了,自己一手空空。

看着潭立銘他媽周而復始的坐在他身邊,重複那些幾百遍的奚落故事,她就好像看到小時候電視裏屏幕上出現的狼外婆形象。只不過這個活生生的狼外婆是她自己,她會和顏悅色滿面笑容堆積在臉上,贊同的對老太太說:媽,您這故事講的我都能一一背下來了!從立銘出生到丫丫出生的那點事,我都能熟記於心了。可是轉臉她就覺得這些老年人都好幼稚。是的,她厭倦了潭立銘他爸媽每天綿長的身影在這個屋子裏樓上樓下晃悠的樣子。真的想有天要是不高興就直接把他們趕走,而不是每天還要費勁心思討喜他們。

而已然這老兩口顯然一副在這生老病死的狀態,就像花園裏那些被老爺子打理的爭相開艷的花,怒放着這自己的生命。偶爾也會做夢,夢裏都會兵荒馬亂,馬蹄奔騰的聲音。也會夢着麗娜那張艷麗的臉,對着她笑,最後到哭再到笑。她覺得自己在恐怖片里找到了科幻的感覺,比如就站在床頭,在夜深人靜時,穿着孫芸芸的那身紅裙子,手裏提出沉甸甸的燕窩,瞪着眼睛看着她默不作聲。蘇媽拿着墩布在地上來回穿梭頭也不抬的擦地,而潭立銘就睡在自己身邊看着她。反反覆復,混淆着丫丫的笑聲。

這些在一天清早伶俐的電話聲中被打斷了,等她醒來時看到是一個零字開頭國外的號碼時,就慌不擇亂的接了。原本以為那頭時丫丫歡喜的聲音,沒想到是一個厚重低沉的男人聲。

喂,白琳嗎?我是李濤。

白琳像是接到了天外來電的沒想到。李濤這個好像從未她生命里出現又來過的人,他的聲音近的好像眼前一樣親切。沒到她說話呢。

那頭就直接說!我想你了!

哦!說什麼呢,可能這個字在這個時候最合宜吧。反正但凡出現這個字的時候,氣氛都都很惟妙。

我明天到北京,我想見你。李濤像從筒子裏蹦出來的豆子一發不可牽制。

好像幾年沒見他了吧,不對,是從他走之後,基本沒和大家聯繫過了!回北京?白琳從嘴裏吐出幾個字,像冬季里凝固的空氣里冒出來的熱氣。

嗯!是的,我想你了!想見你了!

白琳本來想說你還好嗎之類的,可是還是一字結尾了。哦!

等我!一切都像從夢中穿越過來第一眼就聽到兩個輕巧的字!等我,然後就是悠長的滴滴聲。當然也許也是她的耳鳴聲,剛才兵荒馬亂的凌亂中把自己整理出來,就又陷入了另一個意境。

這可能是白琳這幾年裏最伶俐的一個早上了。像清晨娓娓盛開出來,花芯里還帶着露珠的花。在陽光開始變得熱情時,她悄悄的露出了俊俏的臉龐,一臉愜意。

潭立銘從久遠的緯度里看到了夏惠茜的臉,她嬌笑的容顏似四月里荷塘里嬌艷欲滴的蓮花。莊重又明媚,甜美又可愛,她就是從人間走來的天仙。

可是這些只是夢境,如今逐漸衰退的他,意境分不清白天黑夜活着死去了。一直都在生死之間周旋,他身旁的那個劊子手是他命運的始作俑者,而他存在和活着都是她妙手所致的。慶幸的是他還能想起她,記着她那甜絲絲的容顏,這一世就此這樣了,掙扎過,抗拒過。當那些冰冷的液體一點點穿過他的身體時,他就再也沒有餘力可以反抗了,死亡是他唯一的解脫。

偶爾會夢到自己的前世。當然他覺得那肯定是那一世的經歷了,太過虛幻,飄渺悠長的從記憶深處都搜索不到。一身清冷潔凈的素衣,提着燈籠走過一排排深邃的門牌,漆黑的沒有盡頭。他就那樣跨着穩健的步子,目光如炬,走啊走。在一個拐角處,停下拿出一個長的玲瓏的鑰匙,打開一個灰白斑駁的木門進去,嚴上門是青燈悠遠的木魚聲。然後就是朗朗頌讀起伏幽靜的嬋讀聲,那一世他是一個出家人,遠離塵世,修鍊本身。

在一個煙雨青蒙細雨紛紛的清晨,一身白衣的一個女子敲開那扇灰色的大門。自此,他不再清凈。

總有虧欠需要償還,一世,兩世。他提着青燈幽怨而來,與你相見。擦身而過也是前世的囑託,這一世相見,都是來還願的我們。

那個清晨你素顏趕去買早點的攤販,或許上輩子你欠了他一個燒餅,這一輩子趁着露水悠悠你去還了他的錢。都是這一世,每一個你遇見的人前世都有緣份,那怕是一面之緣的,上一世一定都有謀面。

那一世,他是清官衙門的縣官。兒女孝順,妻賢如願,為人清廉。只可惜,一次政變后失了官職。全家被斬,唯有他僥倖幸免於難,心灰意冷徒身青門,自此塵緣結凈。

唯有造化最弄人,那一日他兩袖悠然的開了門,卻被眼前女子的容顏迷了眼。

後來他為了她歸了塵。亂世情緣,女子命淺,因病與他離散。走時附在他耳邊慢聲細語的說,恩,這輩子我可能是來給你還願的。

那張容顏,那張恬靜脫俗的臉!模糊着使勁不讓自己回來,就這樣死去多好,最起碼我還記着她的臉。

今日立夏,老太太不知道怎麼想起來要吃扒糕了。其實老北京人素來立夏這天有吃蛋蛋習俗。俗話說“立夏吃了蛋,熱天不疰夏(疰夏,中醫指夏季長期發熱的病)相傳從立夏這一天起,天氣晴暖並漸漸炎熱起來,許多人特別是小孩子會有身體疲勞四肢無力的感覺,食慾減退逐漸消瘦,稱之為“疰夏”。女媧娘娘告訴百姓,每年立夏之日,小孩子的胸前掛上雞鴨鵝蛋,可避免疰夏。因此,立夏吃蛋蛋習俗延續到現在。當然很多不正統的北京人不知道也合乎常理。

另外,老北京人立夏時還要吃扒糕。扒糕做起來很簡單,其實,就是用蕎麥麵製作的。夏天涼吃,冬季可用油來煎着吃,佐料配以腌胡蘿蔔絲、蒜泥、辣椒油,還有就是用芝麻醬、芥末醬、醬油、醋等混合勾兌的醬料,吃起來很好吃。扒糕的顏色雖不好看,但很多老北京人仍鍾情於扒糕。主要是因為扒糕的原料“蕎麥”有很大的營養價值。據《本草綱目》中說蕎麥“實腸胃,益氣力,續精神,能煉五臟滓穢。作飯食,壓丹食毒,甚良”。

立夏還有“立夏嘗鮮”之俗。人們品嘗時令食物,以求健康吉祥。諸如吃櫻桃、西瓜、黃瓜、茭白、芽筍、青蠶豆、青蒜、莧菜、青梅等新上市的水果和蔬菜。

老太太是個講究人,尤其現在沒事可做,她更要講究個吃食討喜了!

白琳突然接到李濤打來的電話,有點始料未及,但是又在預料之中。她在等着他,不過不是想念和惦記,是記起。或者說是想念那個人的感覺了,是的,就是這樣的感覺。就像是遠處送來的一封等待已久的信,知道信裏面都密密麻麻的寫着一些什麼,不看又想看。看與自己心意是否相通,看那些文字是否都依稀整齊,文采又是否出乎自己所料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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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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