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紅塵鬧起盡干戈 這一章寫了一個舔狗
山遙水遠遺墨間,彼岸花開意連連,行筆走墨書流年。
香山靈溪很清,流速極緩,它沒有太河的波濤洶湧,也沒有楚江的源遠流長,更沒有清溪峽的奔騰氣勢——它就像一道青白色的絲帶,偶爾會有幾隻飛鳥在一旁的橘子洲停駐,遠遠望去,就像白玉絲帶上的幾顆小珍珠。
溪水清澈見底,能看到魚兒嬉戲,溪水旁種滿了蒼翠的樹木,這些修真界獨有的靈植,趙跖到現在還沒有認全。
飛塵峰,一座以聶飛塵的名字命名的山峰,也只有在學子林榜上五項留名之人才能獲此殊榮。
除了羽化峰之外,飛塵峰算是弟子最少的山峰了。這裏景色秀麗,甚至有些原始蠻荒,許多妖獸在此橫行,甚至在峰頂你能看到飛來飛去的開智妖獸,若是一個不小心,弟子們可能就被兇猛的野禽給叼走了。
不過飛塵峰上的弟子們卻從來不怕,不是他們有不怕開智妖獸的膽子,而是他們有誅殺開智妖獸的本事。
這是一座專為戰堂核心弟子所開闢的試劍峰,戰堂弟子原本就少,不到兩百位,核心弟子更是少於五十之數,能夠入住飛塵峰本身就是一種榮譽。
每當器堂弟子做出最新的法器時,最新試劍的都是他們,只要他們用得順手,這法器就算合格了,這也是對器堂弟子的考核之一。
平日裏飛塵峰十分冷清,今日更是如此,偌大的試劍台上,只站着卓志行一人。他抬頭望了望日光,身形一晃,就消失不見——
一位白衣修士坐在飛塵峰頂,年前擺着一個畫架,手握一隻丹青墨筆,稍稍皺眉。
哦,他在作畫——
顏色隨着筆觸在畫紙上緩緩盛開,他細細將顏料塗勻,每一筆都落得很輕,好像在呵護一支幼嫩的花朵。
他的右手輕輕移動,勾勒點墨,染料在視野中凝固,他的眉頭不再發皺,眼神也緩緩變得柔和——
好像那眼神在惆悵中分裂,多了幾分滄桑與愛意……
最終,一個完整又模糊的影子在畫紙上緩緩定格。
“師父——”
卓志行恭敬地立在一旁,直到聶飛塵畫完之後,才出聲詢問。他知道,師父畫畫時不喜歡被人打擾,即使門派任務再繁重,形勢再危急,師父也會每天雷打不動的畫一幅畫。
好像天底下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你可先在此等待。”
“是。”
說完之後,卓志行老老實實的站在聶飛塵身旁,一起等山峰將畫卷吹乾。
這是一個女人。
雖然畫上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但不得不佩服聶飛塵的畫工,即使看不清面容,卓志行依然感覺到,畫上的絕對是個窈窕佳人——
師父,為什麼每天都要畫一個女人呢?
這個女人,跟師父的關係是什麼?
戀人、愛人、還是妻子?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師父很少會笑,只有當那團影子漸漸浮現出來的時候,師父的嘴角才會微微上揚。
即使對聶飛塵再崇拜,卓志行心中也忍不住腦補,這個女人絕對跟師父有說不清的秘密……
“把她好好收在畫室里。”
“是!”
卓志行小心翼翼的接過畫紙,緩步走向山腰上的一處小石室。
那是聶飛塵單獨開闢的一間小屋,很奢侈的,這小屋通體用了黑玉打造,只為讓那畫作不受潮。
卓志行自從二十年前做了聶飛塵的弟子之後,就擔負起了每日送畫的職責,他剛來時,小屋裏就已經擺了好大幾疊畫紙。二十年過去,畫紙放在一起已經有一人高,卓志行粗略計算過,這應該有接近兩萬張——如果一天一張的話,至少也要畫了四五十年。
而且卓志行能清晰的看出聶飛塵作畫的軌跡,剛開始幾張慘不忍睹,甚至可以說是塗鴉,後面越畫越好看,越畫越純熟,甚至有一代畫師之風。
什麼事情重複做四十年,都會純熟到極致的。
不過,最先的幾百張還能看到那女子的臉,但越到後來,畫紙上的臉也漸漸模糊了……
或許,隨着時間的過去,那女子的面容也在聶飛塵的心中漸漸模糊了吧。
殘留的,只剩下一抹倩影。
卓志行雖然是戰堂大弟子,但入派晚,只是隱隱約約聽說了近四十年前那場血腥清洗,從那之後,靈溪派凋零了不少弟子,戰堂弟子幾乎死了個乾乾淨淨,甚至有不少出走出逃的——
算起來,或許師父作畫的時間與那件事十分吻合……
聶飛塵直到現在還未娶,曾經有女弟子向他表露心跡大膽求愛,但聶飛塵卻回答說:“對不起,我有喜歡的人了。”
他從不吝於表達對她的愛意,只是在外人看來,這只是聶飛塵推脫的場面話,那女弟子後來也鬱鬱寡歡,沒有留在靈溪派,而是加入了汶陽城……
但只有卓志行知道,師父從未說謊。
他有愛人,愛到痴狂,愛到畫畫四十年,只為她一人作畫。
她是誰?她在哪兒?為什麼師父沒有和她再一起?
聶飛塵不說,卓志行也不敢問。
只是悄悄注意到,師父在二十年間出過齊洲兩次,每次臉上都有止不住的激動神色——
卓志行能猜到,是因為她。
誰也不會想到,名震汶陽一府的無痕劍,居然是個舔狗、不,痴情種。
好吧,舔狗。
但是舔狗也分檔次,像聶飛塵這樣的就是有境界的舔狗了,最好的舔狗就是不打擾。平時絕不找你,不會讓你心生不快;但若你遇到危機,或主動來,必舔到你舒服……
————
這一日,趙跖從石室硬床板上爬起,腦袋昏昏的,彷彿回到了前世過集中營的日子,恍如隔世。
時間不多了,陳無宇告訴他,離出發去稷下王庭的日子,只剩下三天。也就是說,因為徐天川阻攔截殺的緣故,趙跖已經失去了十天的準備時間,而其餘五人早已經列陣練習了七日。
“夏騰龍……”
趙跖在口中喃喃道——他是真不想見夏騰龍,就算自己在夏騰龍的位置,也覺得趙跖真不是個東西……
可是當他見到夏騰龍之後,並沒有如意料中的破口大罵或者大打出手,甚至這位夏家的天之驕子居然熱情的向自己打了招呼。
“趙子石,你來了?”
嚯,連我的字都叫上了——
趙跖摸了摸鼻子,微笑道:“我回來了。”
“一起去靈溪谷?”
“好。”
兩人結伴而行,一路無話,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順着無畏峰小路下山後,一片並不怎麼幽靜的山谷擺在面前,這是千年靈溪谷。趙跖離派時時初春,如今天氣逐漸回暖,空氣中已經多了一絲燥熱。
靈溪谷口那兩株叫不上名來的巨木挺拔天地,粲然三季,垂範千古,甚至給靈溪主峰和無畏峰增添了一種“相看兩不厭”的情感。
林水瑤四人已經早早在那裏等着了,雖說“殘害同門”是大罪,可這柔媚的帥小哥哪裏有“大罪”的樣子?
見了趙跖,兩人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彷彿經歷的驚心動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是趙跖趙師弟嗎?”
趙跖笑道:“陳師姐,是我——”
靈溪派女弟子很少,幾乎隨便一個女人在這裏都很有辨識度。
陳恬笑吟吟的,身穿淺藍色收腰托底羅裙,芙蓉色的雙袖滲出淡淡香氣,頭上頂了個鬆鬆的雲鬢,在風中漾起一絲絲漣漪。
“那趙師弟,您請過來罷,我和你講一下列陣的規矩——”
陳恬的語氣十分柔和,即使面對比自己小了一輩的師弟,也沒失了禮數。
“是,師姐。”
走過林璧和蔡星河身邊時,趙跖咧嘴一笑,林璧還以一笑,但蔡星河卻笑的很僵,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趙師弟,我年紀虛長一些,所以咱們這天機陣需要以我為主陣,而林璧則作為副樞機,連接星河水瑤兩處箕尾……”
趙跖心中一動,問道:“師姐,你說這陣的名字叫天機陣?”
陳恬笑道:“是啊,趙師弟有什麼問題嗎?”
趙跖偏頭看了看夏騰龍和林璧,見兩人神色如常,不禁嘖嘖稱奇——夏騰龍他不清楚,林璧他是知道的,因為失去了天機陣,這個原本彬彬有禮的公子整天在聚仙樓破口大罵,視夏騰龍為生死仇敵,說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但這兩人見面,哪有一副要生死相搏的樣子?
怪事可真多,難不成他們都失憶了?
陳恬彷彿看出了趙跖心中疑惑,笑道:“趙師弟想問什麼就問吧,大家都是要去稷下王庭同生共死的兄弟姐妹,不能因為心中有嫌隙而誤了大事。”
趙跖笑道:“沒什麼,就是我心中有些疑惑……”
說著,轉頭向夏騰龍試探道:“騰龍,我之前有些對你不住,你心中不會還在怨恨我吧?”
長痛不如短痛,夏騰龍這副老好人的模樣看得趙跖發毛——你這個樣子,這可不是我認識的愛恨分明、脾氣火爆的夏騰龍啊
是不是你學壞了,雖然眼前對我客客氣氣的,想背後朝我捅刀子了?
所以,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趙跖很明智的選擇把事情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