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驚魂錯
二十四
雪之謀
咖啡館裏靠近大門的一張玻璃桌旁,吳雪單掌托腮斜身而坐。她面前桌面上喝剩的咖啡已經微微透涼。
吳雪敏銳的目光穿過玻璃牆,正緊緊盯視遠處一輛黑色寶馬轎車。
此車是方子建的私人車輛,此時正停在一家大型超市外的車位上,距離吳雪所在位置大約三十米左右。
旁邊座位上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打着哈欠問:“小妹呀,還要等多久呀?都快半小時啦!”
他是位出租車司機。出租車現在就停在咖啡館門外。
“反正時間都要記賬,你急什麼,這裏面坐着多舒服,總比你在外面找客強多了。天氣又那麼冷,真是有福不會享,反倒找罪受。”
吳雪瞟了他一眼,神情嚴肅話語嚴厲,“記住,等會就跟着那輛黑寶馬,一定要給我跟住。”
“知道,知道。”
中年司機急忙點頭,憨憨地笑着說:“放心,車齡二十年了,我這技術絕對跟不丟。這屋子裏面,坐着是舒服,但是跑慣了,反倒不自在。”
吳雪心裏一樂,看向中年司機出言強調一句,“跟丟了一分錢沒有。”
她腦中暗道:就是因為看你老實忠厚,才選擇你的。
服務小姐盈盈徐步走來詢問吳雪,“您好,請問你需要續杯嗎?”
吳雪搖了搖頭。
咖啡費用已經結算清楚。
吳雪內心煩躁不安。她左手的五根白皙手指,時不時在鋼化玻璃桌面上彈動幾下。
沒過一會,吳雪看到方子建肩挎黑包邁出超市店門,連忙抓起旁座上的褐色特大號布質挎包,口中連連催促:“快,快走,快點…..”
兩人急步走出咖啡店。
出租車不快不慢行駛在柏油路面上。前面較遠處,裹在車流中的黑色寶馬車時隱時現。吳雪坐在出租車後座上,睜大雙眼聚精會神注視前方。
出租車過了幾個十字路口,駛入跨江大橋。
吳雪眉頭越皺越緊,掃了眼儀錶盤上的時間,已經接近下午六點。
前面的黑色寶馬車,停在了吳雪最不願意看到的地方----朝天門批發城停車場。
出租車緩速進場,找了個遠離黑色寶馬車的車位停住。
後座上的吳雪,局促不安,目不斜視緊盯着黑色寶馬轎車。
她高挺的鼻樑兩翼隱隱滲出汗霧,內心惶恐又驚懼,兩隻手掌緊張地緊握在一起。
等待片刻后,當看到兩個異常熟悉的身影、手牽手相擁而行走向黑色寶馬車時,吳雪雙目瞪圓臉色青紫,眼球發赤似欲噴出火焰,一顆心猶入荊棘,刺痛不已,又如墜冰窟,無限凄冷。
“繼續跟,快跟上去,跟住。”
吳雪目送黑色寶馬轎車駛離車場,口中簡短吩咐一句,臉上已是默默冷笑。
道閘豎起,黑色寶馬車駛入一大型住宅區內。
頃刻,出租車靠邊停下。
吳雪付了車錢隨即下車,抬眼掃視一遍四周環境,目光又望向住宅區大門、石質橫樑上鑲刻的金黃色名稱大字,然後大步向門崗值班室走去,與守門的中年男性聊了數句后,立即快步離去。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再次響起鈴聲。
方子建扭頭呆視幾眼,緩然拿起手機點觸看視,見又是吳雪打來的,無計可奈只得接聽來電。
“喂,吳雪呀,一大早打什麼電話呀!我正在上班呢,不是才收了一批貨嗎?”
子建本已心浮氣躁火氣蒸騰,無奈還是得忍住脾氣耐心詢問。
“在忙呀,方大經理也有忙的時候呀!哦,是挺忙的,幾頭跑呀,可以理解。”
電話那頭的吳雪,邊說邊“咯咯”地輕笑個不停,“我還想再讓你進我的貨呢,不多,先就十萬的貨吧,要現款哦。”
“你開玩笑吧?吳雪,這怎麼可能呀!”
子建聽出吳雪語氣不對頭,似有挑釁意味,心裏發慌言語立轉謹慎,“公司現在財務緊張,請你體諒體諒我的難處,下次暫定五萬的貨,好不好?小雪,通融一下嘛。”
“公司財務緊張!哈哈,是你個人財務緊張吧?其實,以後你不要我一分錢的貨,都沒關係,只要求你今日陪我玩一天。我假都請好了,現在就在你公司樓下呢。”
子建手機里傳來的依舊是吳雪笑言的話音。
子建聽后愈發驚慌,急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門探出頭四下睃視,手中的手機仍然貼在耳邊。
果不其然,吳雪就站在樓下正對窗口方向的街沿上,斜背着時常攜帶的褐色大挎包,戴頂淡青色棒球帽,正衝著子健連連揮手。
方子建辦公室在三樓靠近街道一側。
子建急忙縮回身體,語氣更加客氣小心,“小雪呀,我今天事情確實很多,過一會還要召開重要會議,缺席不得。改天再陪你,好嗎?那我就……”
話沒說完,吳雪無比堅決的聲音斷然擠入子建耳道,“方子建,你不馬上給我滾下來,你會後悔的,後悔終生。”
電話隨即被吳雪掛斷。
子建看着手機直發愣,心說吳雪今天怎麼回事!奇奇怪怪?他忙又慌手慌腳轉到窗口,鼠頭鼠腦窺望。
吳雪兩手揣在及膝米色風衣口袋裏,背靠樓宇牆壁站立不動,兩眼一直向上望視窗戶方向,看到子建身影,急忙伸出雙手揮舞起來。
子建嚇得快速縮回身,在屋裏胡亂地轉來轉去,口中自說自話,“莫名其妙,怎麼辦!怎麼辦呢?後悔終生!什麼意思嗎?莫非是我和美聯的事情被她發現了?”
想到這裏,子健心也寒膽也顫,驚恐得額頭速然冒出一層冷汗,急忙簡單收拾下辦公桌,套上黑色風衣抓起手套,挎起肩包打開房門快步沖了出去,又突然停步向隔壁的文秘職員吩咐了幾句,來不及等待電梯,步履匆匆慌裏慌張的小跑下樓。
“吳雪,今天怎麼了?到底有什麼事呀?”
來到吳雪身旁的子建,輕喘着長氣,低着頭不停輕輕跺動雙腳。
“請先去把你的車門打開,我們車上談。”
吳雪搖頭又晃腦,微卷輕軟的及肩長發隨之飄然甩動,襯顯的她格外清新俏麗、完美動人。
子建抬頭瞅瞅吳雪,悶聲不語,慢慢轉身後微垂着頭向公司里的停車場緩步走去。
吳雪快步追上,右掌牽起子建左手踮着小步翩翩隨行。她兩瓣嫣紅唇兒輕呡出無限笑意,尖尖的小下巴更為柔翹惹愛,修修彎眉下那一對烏黑大眼流出片片傾情光波,絲絲相連飄落在身邊的子建臉龐上。
他和她,涼颼颼的風裹弄迷動的身。她和他,暖柔柔的手牽喚迷亂的心
未幾,兩人來到車旁。
子建縮頭縮腦開着車門,不斷用眼角偷覷身側的吳雪。
吳雪眯起眼睛直直盯視着方子建,輕呡指尖的唇角呡出綿綿不斷的甜甜微笑,一副天真無邪可愛表情。
“去哪裏?”
兩人上車坐好后,子建轉頭問旁座的吳雪。
“隨便。”
吳雪看着子建陰鬱的眼神,笑眯眯又加一句,“那就直接順着這條路開吧。”
車輛出了大門行駛沒一會,吳雪猛然出聲,“停車,就停在這裏,你等着喔,我去去就來。”
子建死獃獃瞅着吳雪小跑進一間食品店。
稍後,吳雪兩手各提着袋物品走出店門。
子建急忙打開車門,等候吳雪上車。
“今天我高興,請你喝酒。喂,別苦瓜臉啦。我可是誠心誠意的,不是為巴結你,多要貨多賺你的鈔票。”
吳雪把兩袋物品小心躺放在後座上面,防止行車時掉落。緊接着她坐回前座,大聲吩咐:“開車。”
子建瞟眼看去,一袋儘是些袋裝熟食、花生雞爪之類下酒小吃,另一袋裝有白酒和乳品飲料各兩瓶。心中納悶嘴裏抱怨:“還不到十點,喝什麼酒呀!我還要上班呢!”
“別急,一會不用我勸,你就會搶着把它喝下去。”
吳雪一臉若無其事的神情,大張着烏亮亮的雙眼,“嘿,開車呀,後面我說往哪開,你就往哪開。反正你這輛黑黑的寶馬車沒有記性,不該去的地方他也敢去。”
子建模糊感覺到吳雪弦外飛音話裏有話,心中更加發怵,想問又不敢問,只得默默轉動方向盤,兩眼直愣愣木獃獃鬱悶無比。
吳雪東指西點,寶馬車也隨着東繞西轉,漸漸遠離主城區來到較為偏僻的支路上。
“就在那停車,看到沒有?招牌叫‘迎賓旅館’的那個位置,那兒有停車位。”
吳雪突然歡聲輕叫,不斷用手指示方向,接着又拍手笑道:“這個地方好,我喜歡,不是很嘈雜,環境也不錯,舞廳歌城挺多,早知道應該以前就來這兒玩。”
子建一聽,不由叫嚷着抱怨,“你不曉得這個地方呀?那開了半天車,你是在瞎指揮呀!”
“怎麼啦!不行嗎?看着前面,不用看我,人多車多路又窄,小心點停車。”
吳雪依舊一副淡然無事表情。
兩人相續下車。
“喂,把東西提起,跟緊我。”
吳雪快語一句,轉身向著“迎賓旅館”大步走去。
“迎賓旅館”是家私人開辦的小型賓館,只有四層雙面五窗,進門的旁邊隔出間小房做為登記處。
吳雪對小屋裏面一位三十多歲的婦女,爽快說道:“你好,給我間樓層高點的、安靜點的單人套間,開一天時間。”
“那給你四零七號房吧,那裏清凈些,押金一百元,身份證有吧?”
屋裏的婦女,簡單翻看下住房表,隨即開票收款。
吳雪“嘻嘻“一笑,“你這兒還弄得正兒八井!身份證沒帶,照這個填吧。”
她把工作證遞進窗口,回頭對站在門口的方子建高聲道:“四樓,你先上去,我馬上就來。”
婦女啞笑兩下,隨即迅速填寫住宿表格。
少刻,她把證件、票據、鑰匙一同遞到吳雪手裏,同時輕言一句,“一會就把開水送上去。”
吳雪右手小指鉤晃着鑰匙,立即轉頭,對仍站立在門口發獃的子建大聲喊道:“上去呀,你一個大男人,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婦女在房裏小聲笑了起來。
方子建心虛膽寒,擅自離開不敢,又不願意上樓,進退兩難只得木杵杵的呆立原地不動。
吳雪走過來推着他後背,輕聲笑道:“上去吧,只是喝酒怕什麼,人家都在笑話我們了,真是榆木腦袋,死不開竅。”
子建這才挪動雙腿,單手提着兩袋物品慢慢邁步上樓。才到三樓,突然他兜里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急忙停步的他,掏出手機一看號碼,真是魂飛天外腿肚子抽筋,立刻下意識摁斷。
“怎麼不接呢?該不會又是哪位漂亮小妹找你吧?”
跟在子建身後的吳雪,臉上暗暗冷笑,心中怒火衝天。
方子建心臟驚跳不已,皮笑肉不笑的含糊道:““哪裏,哪裏,號碼不認識,八成是打錯了。”
話音未落,子建手裏的手機鈴聲再度響起。他馬上對吳雪吐出一句,“這裏信號不好,我到那邊去接。”
子健邊說邊把東西往地上一撩,不顧一切的急忙向走廊盡頭的窗口大步奔去。
“別打了,我現在不方……”
立在窗檯前的子建,邊小聲說邊側頭往身後瞧,一瞧嚇得渾身一哆嗦,右手裏的手機差點脫手而落。
原來吳雪就站在他身後四五步遠的地方,微偏着眸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正看着他。
子健急忙改口大聲道:“李主任,我有急事,會議沒法參加,你代替我發言,明天詳細彙報下就行了。”
說完,他立馬掛斷通話,心裏直嘰咕:才看了後面沒人呀!這丫頭什麼時候溜到身後的?真是驚險!
“這回沒打錯吧?”
吳雪不苟言笑慢言細語,“真是奇怪,我手機信號滿格,你還沒通話就知道信號不好,難道方先生你會未卜先知?”
子建獃獃的傻笑兩下,低着腦袋往回走。
之後兩人繼續上樓。
子建垂着頭默不作聲,提着物品步態緩慢跟在吳雪身後,蹙眉沉思小會輕聲說道:“吳雪,有件事早就想跟你說,顧慮到……”
“到了,到了,就是這間。”
吳雪邊說邊開門,打斷了子建話語,“進去再說,好不好?時間還長呢。”
她心中暗自得意:你這瞻前顧後優柔寡斷的性格,我還不知道嘛!要不怎能乖乖地跟隨我到這裏。
房內佈置簡單:單床、桌椅、電視、掛式空調、床櫃等,配有一小衛生間,沒有飲水機。
吳雪快步走到窗前,拉開紫紅色厚重窗帘,推開窗戶伸頭往外面瞅望,“還行,想不到這屋后還挺空曠的。”
她轉頭揮手招呼子建,“誒,快來看,那院子裏槐樹下,有條雪白色小狗狗在跑呢,好乖哦!”
吳雪隨後回身背靠窗檯,笑問子建,“哎,你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說嗎?”
“就是……沒什麼……沒事。”
子建心跳如鼓,怯聲怯色吞吞吐吐縮回了口,慢騰騰地將東西放在桌上,隨即坐在膠木椅上發獃。
有人敲門。
吳雪說聲“請進”。
話音一落,立即走進來一位五十歲左右的老婦,將一八磅暖水瓶放在門旁貼牆放置的木桌上,她出去時順手掩上了木門。
“這種天氣,窗戶開久了還是有點冷,是不是?”
吳雪關好窗戶,隨手打開電視,選到正在播放一部武打片的頻道,調大些音量。她又走到房口將門關好,上了反鎖,提下熱水瓶置於地上,挪動木桌靠近床邊,把帶來的小吃白酒飲料等一一擺放到桌上,又從袋子裏摸出兩雙筷子和兩個紙杯,分放在桌面兩邊。
子建只在一旁木然呆坐不動,兩手互握搭在大腿上,垮着臉默看吳雪忙碌。
吳雪拍拍手歡聲笑道;“好啦,佈置好啦。”她轉眼看向神魂不安垂頭喪氣的方子建,“喂,坐過來呀,可以開始喝酒了,”
子建緩緩站起將木椅攢到桌旁慢慢坐下,抬眸瞅了眼吳雪輕聲埋怨,“什麼意思嗎?”
站立桌旁的吳雪,微笑道:“沒什麼意思,只是喝酒的意思。酒呢你就自己倒。這酒價格挺貴的,是好酒噢,你想喝多少就倒多少。”
“我還要開車,怎麼能喝酒!”
子建略微垂下頭,苦着臉小聲抱怨。
“沒關係,所以我還買的有飲料,到時你想喝什麼就喝什麼,誒,怎麼了,有美酒喝還不高興嗎?瞧你那張臉拉的長長的,就要趕上長白山了。”
吳雪滿臉堆笑,聲音輕柔,“我問你呀,方子建,愛情和友誼,哪個更重要?你會選擇哪一邊呢?”
面容獃滯的方子建,局促不安地緊擰雙手緩緩抬起了頭,雙眼皺緊看向吳雪,“……兩個……都選。”
他喉嚨里哼哼唧唧的輕聲咕噥出幾個字眼,幾近微不可聞。
吳雪從褐色布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捏在手上,在子建對面床沿坐下,沉下臉來神態莊重,目若懸珠冷聲冷語道:“我知道你的暴躁脾氣,這個東西在這裏看最好。看完后,由你自己選擇。記住,我可以留下,也可以隨後就走。接好。”
她伸直胳膊把牛皮紙信封塞入子建手裏。
方子建心膽俱裂,雙眼微閉深深地俯下頭,下巴已觸及胸口,心下暗叫:“完了!徹底完蛋了!肯定是我和美聯的事情被她發現啦!悲戚悲慘呀!悲摧悲劇嘍!怎麼辦?怎麼辦?只能低頭賠罪,認罵認罰吧。”
驚魂不定的他,十指顫顫巍巍、拖拖拉拉掏摸出裏面的物品,睜大雙眼定睛看去,見是數張四寸彩照和一張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