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章家兄弟
第九章章家兄弟
章金髮和章金財兩兄弟是河西村有名的二賴子,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坑蒙拐騙五毒俱全,派出所的重點盯防目標,地方治安的主要打擊對象。
說起這兄弟兩人,熟悉的人還真要嘆口氣。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輩子辛辛苦苦,操持農業,做點小生意,伺候莊稼,農作物那是一把好手,辛苦勞累下來,不說是攢下了萬貫家業吧,也是吃喝不愁。
再加上章家從祖輩開始就是心地善良,和睦鄰里,幫扶四方,幾代人經歷下來,積攢了不少的人脈,所以雖然只是守着家裏的土地菜園,但也平平安安,美美滿滿。
沒遇到過大災,偶有小難也都能逢凶化吉,不能說是運氣好吧,只能說良善人家處事有道,老輩人有大智慧。
但到了章家兄弟這一輩就不行了。
這兩兄弟,小時候還行,懂事以前也算聰慧,但自打懂事以後就歪的不像模樣了。
章氏兄弟的父母還是繼承了老輩人的本份,老實本份,種地的同時偶爾做點小生意,賣賣土特產和自家出產的蔬菜什麼的。
時間長了,有名氣了,偶爾在村上收一點帶了一起去賣,但也是客客氣氣公平合理,現金交易,缺錢了甚至還可以先借用一點,後面拿東西補上就行,從不賒欠拖借,里裡外外沒什麼人對他們有怨恨和意見的。
就這樣的一戶人家,本應該有個幸福的結局的,但事有例外,章家傳到章氏父母這一代竟然延續不下去,旁親分支都離散肢解,到他們一代能延續章姓的也就是章氏父母他們一戶了。
傳統人家,血脈延續,家族傳承。基本上都把後代延續,姓氏傳承當做頭等大事,章家也不例外。
從章氏兄弟爺爺開始就只有他們父親一個後代,但老人立身很正,言傳身教之下章氏兄弟的父親也延續了章家傳統。雖然備受溺愛,但也為人和氣,堂堂正正。
等章氏兄弟出生時,章家老太爺就已經離世,老奶奶不怎麼能管事,前面都是老太爺做主,所以教育章氏兄弟的重擔就落在了他們父親身上,他們的奶奶和母親家幫着處理處理家務,大事不做主。
章氏兄弟出生的時候老太爺剛去世沒幾年,臨走前一直絮叨着章家不能無後,讓他父親隨時謹記,不可忘。
老爺子走後,兩口子也加緊努力,他們兩個歲數也不太大,正值壯年,前些年可能是時運差了些,這不,老爺子沒走幾年就相序生下了章氏兄弟兩個男孩。
家裏人都高興壞了,那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全家上下都拿這兄弟兩人當寶。
兄弟兩人相差一歲半,出生以後家庭條件都不錯,沒吃過苦頭,要什麼基本都能滿足。
本來是定了孩子由父親管理教育的,但不知怎麼的,本來不大的生意越發紅火,父親也需要照顧生意經常在外忙碌,張氏兄弟就多由奶奶和母親帶養。
因為傳統的觀念,和老爺子臨走前的挂念,所以奶奶和母親帶養他們的時候簡直就是溺愛到頂,無事不從。
等大了一些,章氏兄弟開始在外面闖禍,從小禍到大禍,一直到奶奶和母親掩蓋不住了的時候,他們的父親才發現家裏的情況,但這時候已經管教不了了。
常年在外的老父親很少直接管教他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在還能動彈的時候給他們兄弟多攢一份家業,等他們兄弟都大了好開枝散葉,延續章家血脈傳統。
所以已經被嬌慣壞了,定性了的章氏兄弟不怎麼怕他們的父親。
管教不成的情況下,家裏也只能硬了頭皮跟在後面解決他們惹下的事端,就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兄弟越發的無法無天了。
在家裏的時候,稍有不順那是又打又罵,不但對父母這樣,有時候甚至還會對奶奶出手。
沒幾年,老奶奶在悔恨的淚光中去世了,父母攢下的錢財,人脈全部揮霍一空,得罪個精光。
知道情況的外人都厭惡無比,但也不好插手,畢竟是別人的家務事。
有一次兄弟兩人膽大包天,見家裏沒錢了以後打起了一個外地人的主意,想行兇搶劫的時候,撞上了硬石頭。
那個外地行商也不是善茬,出門闖蕩哪能沒有三兩乾貨,打劫不成想要行兇,結果過了底線,被人收拾了以後丟進局子裏,並找關係打算嚴辦。
剛好趕上嚴打的風頭還沒過,這事居然鬧到縣裏,聽說市裡和更上面也有領導知曉,吩咐要嚴查嚴辦。
老父親慌了神,帶着生病的母親一起到處求告,希望能私下和解,因為有人透出風聲說兩兄弟這次最少要判三十年以上或則無期,已經快三十的兩兄弟再進去熬三十年豈不是無後?
這個商人頗有些能量,再加上人證俱全,章氏兄弟也是累案俱發,案底不少,所以即使有人念章家舊情,老輩人的好處,但也無能為力。
求來求去,上下無門的老兩口求到了行商面前。
面對跪求在身前的一對老父母,商人也很是難辦。
最開始商人也只是因為這兩個畜生不如的東西過了線,自己還受了傷,而且犯了商人的忌諱:朗朗乾坤之下劫財不成便想要人性命,而且出言不遜辱罵祖先,想出口氣,立案以後隨便找了幾個朋友打算不想讓人插手干預,秉公執法即可。
沒想到大概是這兩兄弟早就得罪了不少人,以前看在章家父母和祖輩的關係人脈上略加懲治就過了。
但這次,應該是背後着惱的人看着實在是不像話,就給捅到上面去了,有大領導發話,要求嚴查,所以這個事情現在商人即使想改口也是沒有了辦法。
可憐天下父母心,商人也是為人父母的,也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但現在這樣的情況他也沒辦法,不能為了他們硬頂了翻案,更何況人情法理章家兄弟不沾半點。
說來說去,章氏兄弟的父親看求解無望,便留下一封書信趁老伴和商人不注意服毒了。
老伴因為還在病中,內心又悲傷無比,昏昏沉沉,沒有發覺異常,一直等到商人發覺情況不對時,時間已經晚了,送往醫院也沒能搶救過來,途中,老婦人也一起暈死了過去。
死的死,暈的暈,商人也很悲憤和無奈。
章氏兄弟的老母親醒了過來,知曉了老伴情況后便忍住悲痛約見了商人。
看着此時年歲不大但已老態顯露的婦人,在婦人毫無生機但仍有期盼的目光下,商人感動了,決定把這事接過來,握住老婦人嶙峋的雙手囑咐道:
“不要想太多,你好好活着,那兄弟倆的事情我去想辦法,只要你好好活着,他們就沒事。”
能做到也只有這些了,商人決定去找上一找,闖上一闖,看看有沒有辦法把事情緩上一緩,法外容情,定刑量寬。
在外多年,闖蕩已久,在這片土地,只要不違法亂紀,背叛祖國,自己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不為別的,只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信,商人已經看了,沒有別的,只是那位老父親最後的不舍,他太累了,也撐不下去了,這樣的情況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盡頭,他父親的臨終囑託,傳統思維的束縛,在這一次看不到希望以後,他只能賭上他自己的性命,看看能不能為自己的兩個兒子博取最後一線希望。
信里沒有強求,甚至連一句過多的要求都沒有提起,只是述說以前,述說自己,無邊的悔恨,說對不起父母,對不起章家,對不起商人,不求原諒,只是希望稍微鬆鬆手,少判幾年,好給章家多留點機會,他先走了,去找章家列祖列宗謝罪。
上上下下找了不少人,里裡外外關係打點了個遍,商人最後見到了發話的領導,解鈴還須繫鈴人,還得領導做主。
事情鬧的沸沸揚揚,不是因為章家兄弟這次的犯的事情,就這次事件本身來說只是一件不大的事情。
而是因為章家兄弟的累累范案,是因為章家氏族的前前後後,這一切就如同一篇小說,一本傳奇,感時花濺淚,恨極鳥驚心。
關於這件事情,老領導也從方方面面了解到了很多,知道了很多,章家的情況彙報都已經堆在案頭夠一本小說了,自己特別關注的案子,無論大小都不希望被蒙蔽。
這次能夠見商人並不是因為他找了多大的關係,也不是因為需要給誰面子,老領導一貫的原則就是:遇到事情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用講其他的。
而是因為老領導想見見這位直接參与人,看看他的想法,還有讀讀那封信。
這是一個變遷的時代,民族傳統與激進變遷是這個時代的主題,這兩方面的矛盾無時無刻不在對立着,爆發著,老領導覺得這件事情本身就擁有深刻的教育意義,應該深挖,所以,他需要了解很多。
面談的時間不是很長,雖然老領導專門擠出了半天時間來做安排,但商人知道怎麼去述說。
用極其精鍊的話語述說了整個事件真實的過程以後,商人還是忍不住述說了自己對這件事情的個人看法。
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嘴了,這次章家的事件對商人的感觸也很大,不光他自己,他的很多親朋好友都在面臨同樣的問題,或好或壞罷了,怎麼解決,他自己也不知道,有機會面對老領導,商人覺得機會難得,看看有沒有可能得到一個參考答案。
聽完了事件的前前後後,聽完了商人的想法和對章家諸多事宜的感慨,看過了商人遞交的一位老父親最後的絕筆,老領導沉默了許久,簡單的又問了一下作為當事人對章氏兄弟處理意見的看法以後就讓他離開了。
走在門口,當商人聽見背後傳來老領導的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以後,他就知道,事情成了,他……沒有辜負那位決絕的父親和可憐的母親。
隨着商人的撤訴,章氏兄弟的案子很快定了下來,只是判處了三年半的勞改,塵埃落定了。
紛紛擾擾的雜言雜語中這件事情就這麼定性了,也沒有深挖,也沒有特別對待,只是在法理範圍內的公正處理了,有些奇怪的是某些部門年底的紅頭文件里有提到需要加強管理和協調民族傳統文化與時尚改革的問題。
商人本來還有些擔心章氏兄弟是母親,但當他處理完相關的事情以後卻發覺這件事情已經被完美的解決了。
他還是小看了章氏祖輩們攢下來的人脈,章氏兄弟的母親被接走了,聽說是京城裏一位富裕的大人物,應該是以前留下的關係。
估計是老父親臨走前已經做好了安排,等事情解決就會有人過來善後。
商人突然明白,這件事情應該不是光自己出力想辦法就解決掉的,更多的可能還是那位老父親,還有章家以前的人脈關係,自己小看了那位決絕的老父親。
他不是自己解決不了,也不是沒有了人脈關係,只是那位老父親明白,這樣根本解決不了事情本身,這是個死結,想來想去他只想到一個破解的辦法,那就是安排好後事,然後用自己的生命去終結這悲痛的一切,自己去了,帶着所有的痛苦和悲傷,看看能不能有所轉機給兒子們拼一點光明,和給老伴餘生無憂。
京城裏來的人不光接走了老婦人,而且還找到了章家流落在外面的血脈,那是章家老二早些年談朋友的時候留下的,女孩子人不錯,可惜章家兄弟沒有一個好東西,看不慣他們兄弟的行為,說了以後又不聽勸便懷着還未出生的孩子一個人離開了。
然後女孩子換了一座城市,後來在那位老父親的偷偷資助下生下來一個小男孩,現在已經兩歲多了,挺可愛的一個孩子,和母親相伴着一起生活,乖巧聽話,頗有幾份章家父親小時候的樣子。
找律師辦理了脫離母子關係手續,給章家兄弟留下一筆不菲的信託基金,帶上了章家的第四代血脈,京城裏的人沒有和商人見面就悄悄的離開了,只是留下了一個電話,一個地址和一句話:“我們欠章家一個人情,現在,我們也欠你一個人情。”
商人在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中離開了這座城市。
這個世界上聰明人很多,比如就有那位老父親,但很多事情不是光聰明就能解決的,有很多事情是光靠腦筋是根本解決不了的。
比如早早種下的苦果,爆發的時候可能只有拿性命才能換取一絲希望吧。
可憐天下父母心,願得幸福。
可憐天下父母心,願得安寧。
可憐天下父母心,願得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