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往事
第四章
被稱為“餘孽”的姑娘也不生氣,只是不再多廢話,一個箭步衝上前就是一拳。
同為五重天的黃繼沒想到,這女子受了重傷,拳速還能如此之快,拳罡如此之猛。
方寸之間,黃繼來不及反應,只得雙手合十擋在胸前,硬接了這一拳。
俗話說“拳打一口氣”,那女子一開始與黃繼的交手中能佔得先機,和此刻同理,正是這口氣佔了先機。
眼見黃繼被一拳逼退,女子也沒客氣,跟上就是一套鬼魅拳法。
月影下,女子身姿搖曳,竟看的姜子符和林安顏有些迷離。
姜子符是最先反應過來的,趕忙穩住心神調整氣息,利用內力強行壓制了體內翻滾的血氣,然後直接衝上前去助陣。
要知道所謂的武功九重天,一重功力一重天。
那女子實打實五重天往上的功力,若是等她打倒了黃繼,別說擒住她了,估計姜子符自身都難保。
雖說好男不跟女斗,尤其還是以多打少,但特殊情況特殊應對,這也是他這些年跟林安顏學的。
姜子符的突然插手雖然已經被這女子發現,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她只能邊打邊退。
這邊三人打的難解難分,另一邊林安顏也沒閑着。
他從聽到鐵齊門三個字時就已經深知,這場戰鬥已經不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了。
他趁着那女子分身乏術,無暇顧及自己的時候,掉頭就跑。
這可不是他不仗義,要知道他最疼愛的結拜弟弟還在戰鬥中。
可是他也知道,他現在在這裏,只能算是累贅,萬一一個不注意被女子擒了去,反倒拖累了姜子符和黃繼。
這裏畢竟是京北城,他是大梁首富的嫡長子,姜子符又是大梁唯一一位異姓王爺鎮南王姜奉陽的兒子。
只要他能離開這片是非之地,無論是皇庭高手還是林家死士,還有那不知為何姍姍來遲的不良人,一人一拳也把這姑娘錘暈了啊。
誰知就在林安顏剛剛上馬,準備一鞭子抽下去的時候,身後突然一寒。
只聽姜子符大喊一聲:“林哥小心!”
林安顏再回頭時,背上已經被插進了三枚名為“一點紅”暗器。
“還是失策了啊,要死了嗎?”林安顏眼前一黑,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去他媽的金蠶寶甲。”
林安顏再醒來時,發覺自己正躺在床上。
他感覺周圍很熟悉,但背部的陣陣疼痛,讓他的大腦甚至無法連續的思考。
他用盡渾身的力氣,才勉強轉動了脖子。
環顧四周,這裏是一間與尋常人家格局大不相同的房子。
這間房子成長方形,整體好似一個大開間,茶室、卧室、書房都佈置在了一起,僅用幾扇屏風做了隔斷。
屋內鋪着烏青色的地磚,若是有能工巧匠在此,恐怕看見這些地磚就會嚇到跪地磕頭了。
因為這些地磚,就是民間傳說只有皇家才能用的“金磚”。
其實“金磚”並非指金子做的,關於這個名字的由來,一直有兩種說法。
一說是“京城的磚”,叫“京磚”,傳着傳着,就成了“金磚了”;
還有種說法,是說這一塊二尺見方的地磚,造價比等大的金子還貴,故而叫“金磚”;
但無論哪種說法,都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能用上此等地磚的人家,絕對非同小可。
屋內的正中央,樹立着一根兩個成年男子才能環抱住的木質樑柱。
柱子明顯是用整棵上好的黃花梨樹雕刻而成,通體沒有一點拼接而形成的裂紋。
柱子上刻着兩隻似龍非龍的動物,其身形宛如虎豹,肩膀處有一對收攏起來的羽翼。動物們高抬着頭,彷彿要從房頂飛出一般。
這兩隻動物被刻畫的栩栩如生,但凡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兩隻動物一公一母,正是傳說中的神獸貔貅。
貔貅素有招財之意,只是不知為何,這兩隻貔貅頭上的角被人雕刻的尤為巨大,甚至有些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而此刻,一名女子正靠着這根柱子,席地而坐。
女子身着一襲白紗長裙,細看過去,白紗裙上還有用金線縫出的好似波浪般的遊絲。
這些金絲的走線,看似十分隨意,不成龍也不成鳳,不成花也不成草。
但這看似無形的走線,不但未曾削弱白紗裙的從容與素雅,反而更加流露出了着衣之人的尊貴與端莊。
按理說能穿得上這種裙子的女人,至少也是大梁某個名門貴族的女主人了。
這樣的女人,走在路上,尋常的百姓恐怕看都不敢看一眼的。
有膽子大的,看上一看,也猜不出年紀與地位,畢竟時間拼盡全力,也只在女人眼角的細微處留下了幾道細紋。
然而就是這個百姓眼中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正坐在地板上,目不轉睛的盯着眼前的一個小砂鍋。
那小砂鍋被架在一個精緻的銅爐之上,爐子中的火燒的正旺,然而女子一刻也不敢耽擱,不停的用手中的一把老舊蒲扇扇動着。
時不時的,她還用那雙被保養的白皙細嫩,怕從來沒沾過陽春水的手,撿起地上的一塊與她皮膚反差巨大的粗糙麻布,墊在手掌與砂鍋的蓋子之間,小心翼翼的掀起蓋子查看。
看到這個女人,林安顏終於安下心來了。
因為這個女人,正是他的娘親,那個被大梁皇帝許配給林未革的宮女程寒霜。
剛剛經歷了生死一線間的林安顏,腦海中突然浮現了一個念頭:自己已經多久沒喊她叫過“娘”了......
然而不等林安顏思考,一聲“哥!”就將他拉回了現實。
原來之前只顧着看周圍,林安顏竟然沒發現,一個女子正趴在自己的床沿邊。
那女孩身着一襲大紅長裙,披肩的長發以及頭上的那鑲着用紅寶石雕刻成的蘋果的簪子,無一不流露着青春活潑的氣息。
然而就是這樣青春的少女,此刻死死握住林安顏的手,想說話,卻又哽咽道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只有那紅腫的眼睛,彷彿在告訴林安顏,她已經哭了太久太久。
“今墨,怎麼了?”
“娘,我哥他醒了,他醒了!”
聽到女孩的哭喊,那白衣女子趕忙丟下手中的麻布和蒲扇小跑過來。
林安顏想說些什麼,安慰一下這兩位他生命中最親近的女人,但背部的劇痛讓他甚至無法開口,只得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告訴他的母親和妹妹,他沒事。
看到林安顏清醒過來,白衣女子也是眼淚奪眶而出。
她趕忙對林今墨說道:“今墨,快去喊你爹,還有大夫們過來。”
雖然有一肚子的話想對林安顏說,但林今墨自然知道輕重緩急,急忙起身跑了出去。
“安顏啊,感覺怎麼樣?你已經昏迷兩天兩夜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知危險,那些打打殺殺的事,你讓子符他們去不就好了!”
“這兩天,你爹把京北城的名醫都找遍了,鎮南王也帶了朝廷里的御醫過來給你診治,可就不見你醒。娘真的真的好怕啊!”
說著,白衣女子再也忍不住,直接撲在林安顏身上哭了起來。
在林安顏的印象里,從小娘就是家裏的頂樑柱,林未革常年在外做生意,家裏的一切似乎都是娘在掌控着。
也正因從小和林未革聚少離多,在那件事發生之前,林安顏一直和娘更親近的。
恐怕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程寒霜像這般哭泣的,也就是那個時候了。
那是林安顏十歲的一個寒冬,天上下着凍煞窮苦人家的一場大雪。
然而對於林安顏這樣富貴人家的孩子,冬天不過是個能玩雪的好時節。
林安顏和姜子符,喊來了一群同樣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孩子,一同在郊外打雪仗。
這兩個結拜兄弟,自然從小就在一起玩耍。他倆一個熟讀兵法,一個聰明過人,不一會就把另外一群孩子打的抱頭鼠竄了。
小孩子的遊戲,在大人眼中看來,不過遊戲。
然而對於參與其中的孩子們而言,這卻是一場真真正正的戰爭,似乎輸了就會家破人亡,天崩地裂。
其中一個孩子,竟然真的輸急了眼。在一個雪球中藏了一個小石子,然後偷襲了林安顏。
被石子砸中的林安顏,頭上當場就湧出了鮮血。
十幾歲,正是一個孩子手無縛雞之力卻又開始萌生滿腔熱血的年紀。
看到自己的兄長被石子砸傷,姜子符當場紅了眼,一把抓出了那個偷襲的孩子。
從小在軍伍長大的姜子符,力氣自然大過同齡人,只見他三兩下就放倒了那個孩子。
富貴人家的孩子出門玩耍,總會帶三五個下人,其中不乏武藝高強之人,畢竟這些孩子哪一個出了點三長兩短,都是一場驚動京北城的大事。
那孩子本來也帶了三個下人,其中還有個功力在五重天之上,已經要衝破六重天的劍客。
然而劍客剛要出手阻攔,就被姜府親兵扣下了。
於是乎,就看到在京北城的郊外,林安顏一手捂着流血的傷口,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裏,死死的盯着偷襲他的少年。
而偷襲他的少年,則被姜子符按在地上,打的鼻青臉腫,痛哭流涕的求饒。
剩下一群孩子則瑟瑟發抖的躲在一起,哪怕身上穿着再厚重的棉衣,也擋不住從骨子裏散出的寒氣。
而眼看着劍客幾下就被放倒在地,其餘的下人們更不願意站出來招惹是非了。
但是兔子急了也咬人,何況十幾歲的孩子呢。
那偷襲的少年被打急了,竟然在地上一通亂打,揚起的雪花碰巧迷了姜子符的眼。
眼看着姜子符被迷住了眼,那少年一腳踹開了姜子符,連滾帶爬的跑到了下人們身邊。
本來這事情應該就這樣結束了,小孩子們的打鬧,大人總是看不上的,最多賠上些普通人家幾年甚至十幾年才能賺來的銀錢,這事也就算過了。
然而千不該萬不該的,那孩子竟然是一位朝廷命臣之後,而且是參與了當年皇上分封行賞的命臣之後。
更不該的是,那位命臣竟然把林家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訴給了這個孩子。
最不該的是,那位孩子急上了頭,竟然說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