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開始的結束
城北點檢處。
張文若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把那快要收攤的書吏頂在牆上，惡狠狠的道：“日落為止，日落為止，你給我好好瞧瞧，現在日落了嗎？”說著拿手一指，不巧的是，這時候已經是日落西山黑了天，確實到了關門上鎖栓的時候。
張文若悻悻的把手指頭伸出來，兀自嘴硬道：“剛剛還沒落的，都是跟你在這兒耽擱的。”
那書吏苦着臉勸道：“大哥，你要真有這心思，還差這一時半會兒的嗎？我們在這兒都開了多少天了，也沒見您早來呀。”
“你懂個嘛，主角通常都是最後才登場的。”張文若才不會承認自己是出了大漏，白忙活這一場。
“那也不能等散了場才來呀。”
“你說什麼？”
書吏慌忙改口道：“大俠，您沖我發火沒什麼用啊，我們那名冊都已經收了報上去了。”
“報到哪兒去了？”
“啊，兵部，現在有可能已經到太子殿下那裏去了，上頭催得緊，三天以後武舉就要開鑼了。”
張文若越聽臉越黑，這尼瑪，熱情的火焰白燃燒了。
書吏見他臉色不好，生怕挨揍，連忙建議道：“大俠，現在還有時間，您可以去通通門路，再把名字加上嘛。”
“可以嗎？”
書吏連忙道：“可以可以，不拘一格降人才嘛，武舉沒有大聯考那麼嚴格，裏頭有的是道道。”
張文若面露難色，不是他潔身自好，不願去走後門，東宮那裏他也有人認識，關鍵是先前大話已經放出去了，整的挺硬氣，現在又死乞白賴的要去求人家，有點兒拉不下臉來，人設好像崩塌了。可若是就此罷了，又有些不甘心，一番準備白瞎了不講，那個大公主只怕又要不依不饒，煩地很。
“把他放下來吧。”
正兩難間，忽聽背後一陣清脆又熟悉的聲音響起，張文若回頭一看，只見一道清麗有致的身影站在門口，昏暗中只見得着人的輪廓，看不到人的面龐。
張文若卻吃了一驚，下意識的手一松，當即立正，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下山虎立時變做了乖乖虎，彷彿剛才的一切跟他都沒有關係似的。
那書吏掉在地上，還驚魂未定，如是對他講道：“你先回去吧，這裏的事情不要對人說。”
書吏識得她是公主身邊的近人，不敢多說什麼，連滾帶爬逃離了這裏。
張文若站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有一種被捉了現行的感覺，如是從門口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意味深長。
“呃，這個我一般不這麼粗魯，這一次那絕對是……情有可原。”張文若硬着頭皮解釋道，甭管有用沒有，總還是要想辦法拯救一下的。
“你怎麼會在這裏的？”他又問道。
如是低着頭，難掩臉上的笑意：“公主怕你放了她的鴿子，派我來悄悄看。”
“這很好笑嗎？”張文若語氣有些不善，心中有些發毛，這是什麼公主，正事兒不幹，非要跟我較勁。
如是止住了笑，低聲解釋道：“我只是很開心，到底沒有在這裏白等。”
張文若心裏驀然生出一股愧疚，差一點，又叫她失望了。
“報名的事你不用擔心，只要你願意參加，這些都不是事情。”她溫言說道。
“謝謝你。”張文若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突然發現，如果他們不是一見面就吵起來，關係還是可以很親近的。
“你要不要……和我去秦淮河逛逛，那裏其實挺好玩的。”
如是回頭看了一眼天色，為難道：“公主還等着我的回報……”
張文若很想說管她去死啊，好玄忍住了，不然只怕她會當場拂袖而去。
“那我送你回去吧，天黑了，你一個女孩子走在路上不太安全。”張文若鬼使神差來了這麼一句。
“好。”
這一回，她答應了，來時的馬車被她甩到了一邊。
兩個人就這樣走在回宮的道路上，一時間竟沒有什麼話好講，他們的生活確實離得太遠了，以至於沒有交集。
張文若先開口了：“我要向你道歉，上次你來，我又朝你發火了，實在是不應該。”
“你還記着呢。”如是嫣然一笑，“沒關係，我並不在意。”
“我一直在想這個事情，在你的面前，我好像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總是要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爭吵莫名其妙的就開始了。現在想來，或許是因為我們都想把對方納入到自己所希望的道路上來，但是要改變人的想法，真的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我很抱歉，是我逼得你太緊了。”
“不，你一點兒也沒有逼我，是我自己的選擇。”張文若沉聲道：“這次武舉，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希望能夠回應你的期望，這樣的話，未來的路是不是有更多的可能，你能告訴我嗎？”
如是低着頭，沉吟了許久，才道：“我不想欺騙你，文若。大公主要嫁到宋國去，我要陪她一起去，所以我們兩個，沒有任何未來可言。”
這句話彷彿是晴天霹靂，震得張文若的耳朵里嗡嗡作響。
“這些你可沒講過。”他強笑着說道，腦海里一團漿糊，心裏頭更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只怕還是苦味多一些。
他幾乎要脫口而出，要叫她舍了那什麼狗屁公主，和他一起去追求新的生活，還有獨屬於她的幸福。但是話到嘴邊，還是硬生生的止住了，他知道如果說出來，只怕又要不歡而散了。他此時的心裏如同刀割，但還是希望能陪着她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
如是也獃獃的，開始回憶起了過去：“我是一個江流兒，就是那種生下來被放到木盆里，隨江漂流，生死由天的東西，是掃尾堂的楊叔叔把我們救了下來。所以我一直不太喜歡水。
我五歲的時候就進宮了，那時候還小嘛，都要別人來照顧，更別提伺候人了，其實是陪着兩位公主一塊兒長大，一直到了今天。可能是我不自量力的高攀吧，在我的心裏，她們不僅是主子，更像是親人，我願意為她們付出一切。
或許你覺得我是一個沒有自我也沒有自由的姑娘，但是紫禁城，無論外人怎樣看它，金碧輝煌也好，宮牆高深也罷，那裏就是我的家。我到家了。”
張文若猛然驚醒，這才發現已經到了西安門外，裏面就是宮城。這條路終究還是走到了盡頭，比想像中的要短得多。
“文若，你如果真的不願意為大明效力的話，就不要勉強，這個世上，誰也不能真的強迫別人去做什麼。”
城門口黑洞洞，像是一頭凶獸的張開的血口，如是的身軀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入了它的口中，顯得那樣的瘦小，卻又是那樣的自然。張文若這才發現，自己打心底里一直疏遠着的地方，卻是她的歸處。
“我一定會參加的，考一個武狀元！”
鬼使神差，他突然朝着她的背影喊道。
如是回過頭來嫣然一笑，像是冬日裏盛開的雪蓮花，春天裏新發的柳樹芽，整個世界都變得多姿多彩起來。
這個姑娘笑起來真好看。
張文若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但是文元堂裏面燈火通，大家都圍坐在桌邊，一邊打着麻將，一邊等他回來。
“怎麼樣了？”張文靜手上扣着麻將牌，一臉關切的問道。
張文若悶了半晌，才瓮聲答道：“很順利。”
“嘁！”
大夥都鬆了一口氣，轉過頭去繼續搓麻將了，看他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還以為黃了呢。
“這幾天好好準備，到時候看你表現啊，可別跟這回似的，起個大早，趕了個晚集，差點兒全黃了。”
張文若悶聲應了下來，自己一個人回房間去了，心中的苦悶無法與人言說，他剛剛才發現，在另一場考試中，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獲得資格。
但是不知怎的，他的心還是被塞得滿滿當當，什麼別的也容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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