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篇 第三章 動物世界
金子小時候一般是沒有很多機會可以看到電視的,姑姑家的電視機放在姑姑姑父他們的卧室里。金子的姑父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人,他熱愛藝術,寫得一手好字,還非常擅長做根雕,就是把一些枯木的樹根根據他們本身的形狀,雕刻成各種造型各異的動物。姑姑家宿舍的窗子裏,牆上,到處都擺放着姑父的作品。姑父很喜歡看動物世界,每當電視上在播放時,姑父就會叫金子來看,金子會跑進卧室,關上門,坐在靠床腳的地上,仰着頭看動物世界裏播放着的各種奇怪的動物,有熱帶雨林里的昆蟲,也有非洲大草原上的哺乳動物,有時食草動物會被食肉動物吃掉,很是兇殘。
金子也想起了她家的小動物們,它們雖然不夠格讓動物世界記錄一程,卻也是金子見過的比較奇葩的動物們了。就好比金子家的狗,它是一隻長着長毛的中華田園犬,因為它的毛是金色的,又特別長,所以家裏人給它取名“長毛子”,它是一隻特別膽小的看家狗,被老鼠咬破過鼻子,被貓抓傷過臉,下雨天它也不回它的磚頭房裏去,趴在地上憂傷的淋着雨。金子的表哥在金子家幫工,他教會了長毛子很多互動技能,比如站在它面前,一隻手背過來,另一隻手攤開來,就像邀請舞伴跳舞一樣,長毛子就會把兩隻爪子放在你的掌心,站立起來和你“共舞”,如果一隻手舉過頭頂轉圈圈,它就會擺起它的爪子對你謝謝,金子的假期有很多愉快的日子是和長毛子一起度過的。後來金子因為上學,越來越少的回到家了,等到金子家那個村子因為修建水庫佔地要集體搬遷,長毛子就被送去留守的一戶人家去寄養了。金子從那以後就再也沒見過它,聽媽媽說很多年前去看過它,它還認識人,抬着爪子想要跳舞。如果按照時間來計算,它現在應該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但願它是好好走的,不是被吃掉的。
金子家還有一隻異常聰明的豬,那是買豬仔的時候賣家連賣帶送的,它是最後一隻被生出來的小豬,又瘦小,吃奶的時候總是會被擠到一邊去,所以養殖的人都覺得它養不活。可金子的表哥卻沒有放棄它,用奶嘴一點一點的把它給喂大了,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咯呢”,咯呢的圈門從來都不用關,因為除了吃飯的時候它就老老實實的待在裏面哪也不去,大家都說這是一隻長得很漂亮的小豬。其實豬也是各有各的樣子的,如果你見過咯呢你就會知道,真的有長得很漂亮的小豬。每次到了飯點,只要叫它“咯呢,咯呢”,它就會把門頂開呼哧呼哧的跑出來吃飯。聽說只有要殺它那一天,怎麼喚它它都不出來,養它的表哥痛哭流涕,最後殺豬販子連拖帶拽的把咯呢拉出來殺掉了,它從一隻活生生的小豬變成了餐桌上的美食。記得有一天金子在姑姑家打電話回家,突然想起來好久沒見到咯呢了,她問媽媽:“咱家咯呢去哪了?”媽媽回答說:“早就殺了啊,你不是還吃了嗎,過年吃的豬肉不是挺香的。”金子嚎啕大哭,咯呢早就進了她的肚子,她還不知道呢,真是白吃了。
金子在學校挨欺負的時候有想過,要是她家的長毛子和咯呢在就好了,它們一定會保護她的。金子一共經歷過三次校園暴力,一次小學,一次初中,一次高中,算是滿佔了她的青春期。第一次是在她四年級的時候,會考結束,大家都從教學樓走去大門口,在操場上她不小心踩了一個低年級女孩子的腳,金子便看了她一眼也沒有道歉,還沒等走出大門口,就被這個女孩認的干姐姐堵着了,金子那時戴着眼鏡和牙套,是個標準的“四眼鋼牙妹”。沒等反應過來金子臉上就挨了一個巴掌,眼鏡也被打飛在地,可能戴眼鏡的人都知道,眼鏡不管在什麼情況下掉,都是一件無比尷尬的事情。“道歉。”那個女孩的干姐姐囂張的說,金子小聲的說:“對不起。”那個女孩子嘴上說:“沒事沒事。”於是推着她干姐姐走了。金子很委屈也很害怕,她不敢和宿舍里的人說這件事情,父母更是沒法聯繫,於是她每天上學放學都很戰戰兢兢,生怕再碰到她們。後來在中午上學時金子遇到過那個女孩的干姐姐一次,她問金子借2塊錢,說是借其實也不會還的,金子說:“我只有5毛。”於是那個女孩就拿走了金子的5毛錢,這也是金子第一次對“花錢消災”有了模糊的概念。
第二次校園暴力好巧不巧,也和這兩個女生有關係。那時金子上初二,宿舍里來了個女生,那個女生有個認識的姐姐,是別的學校很有名的大姐頭,金子也有一個同班同學是當時學校里的風雲人物,正好當時宿舍里這個女生被班級里的閑言碎語搞得不耐煩,就把這個大姐頭叫過來到校門口震懾了一下那些嘴巴碎的,金子忽然覺得士氣大漲,碰巧放學時她遇到了當年找人打她那個小女孩,於是她跑到旁邊對她兇狠的說:“你給我小心一點!”結局很悲慘,金子不知道那時候這個女孩的干姐姐已經輟學了,而且家裏有四個兄弟姐妹,都是混社會的,她排老五。第二天中午上學,金子在去女廁所的路上被堵到了,那個干姐姐故意在門口撞了金子一下,說是金子撞到她了,要金子道歉,金子咬着牙不說,臉上挨了十幾個巴掌,和打人的同行的女孩看不下去了,說:“別打了別打了,你就道個歉就完事了。”金子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對不起。”然後急匆匆的跑回了班級。事後金子發現根本沒人可以幫她出頭。許多年以後金子回想,她後悔當時沒有還手,哪怕打不過,哪怕頭破血流,哪怕被報復,也不要這麼窩囊的唯唯諾諾了。人還是得靠自己,有時候,有些事,要更勇敢一點,哪怕沒有別人的幫助。
第三次校園暴力不是肢體暴力,那是在金子剛上高一不久,也不知道怎麼得罪了隔壁班的一個女生,可能是金子在她和一個金子班的男生聊得正歡的時候從他們中間穿過?金子也不確定,可就從那之後,金子無論是走在上學的路上還是放學的路上,都會有不認識的女生突然跑到她旁邊,陰陽怪氣的互相問到:“你有沒聞到什麼味兒啊?”另一個女生就會接話:“是啊是啊,好像有什麼味兒。”金子一開始不為所動,可時間長了,金子也厭惡了這種令人作嘔的小丑戲碼。直到有一天金子實在忍無可忍了,準備和她們魚死網破,就在這時,一個女孩突然跑到她身邊,大聲的對對方說:“狗鼻子嗎那麼靈,有味兒回家洗洗自己去吧!”那兩個女生也沒敢回嗆,低頭灰溜溜的走了。金子就是在那時和雪兒建立堅不可摧的友誼的,她永遠記得,那天的雪兒在陽光下,美的像美少女戰士里的水兵月。雪兒對金子說:“我注意你很久了,你是怎麼這麼能忍的,平時在班級里你也不說話,我真的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金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回答:“謝謝你。”雪兒繼續對她說:“你別怕,那次物理考試我坐在你後面,看到了你的答案,現在我們扯平了。”金子這才回想起來,那次物理考試,雪兒的成績從班上倒數突然變成了前幾名,連物理老師都覺得欣慰,他覺得一定是他的教學方法改善有了成效,沒想到……算了讓他開心一段時間也好。“以後有什麼不會的可以來問我。”金子抬頭對雪兒說,雪兒開心的回答:“那就這麼說定啦!”
初見總是最美好的時候。收起回憶,金子抬手接到一片雪花,南方很少下雪,今年是破天荒第一次下這麼大的雪,好多人都在街上拍照發朋友圈,金子看看手中融化的雪花,抬頭看天,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雪兒,你在那邊還好嗎。”
今天的夢:金子夢到自己成了一名芭蕾舞演員,在紅色的幕布前,在聚光燈下,踮起腳尖翩翩起舞,然後她的舞鞋慢慢變紅,可金子卻不覺得疼,依舊在跳着舞,音樂結束,沒有掌聲,一排排的座位上空蕩蕩,沒有一個人,金子優雅的謝幕,踮着腳尖走到座位上,忽然間她回到了高中校園,她在陽光里看到,有兩個身穿校服的女孩,臉龐像太陽花一樣燦爛。我們又何嘗不是生活在動物世界裏呢,遵循着弱肉強食的規則,只是我們站着走路,只是我們衣冠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