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準備出京
沈立言出門招呼隨大夫人來的管事,慧娘坐在床上不敢多說什麼,沈大夫人把整個房間打量了一遍,並未發現什麼異常。
沈大夫人重新在慧娘床邊坐下,環顧了一圈,問道:“阿鈺呢?從進門就沒看見他,這大冷天的跑哪裏去了?”
慧娘笑了笑,說:“昨天阿梅來了,說家裏的碗兒斷奶了,可以吃點軟的東西了,阿鈺就好奇剛斷奶的小孩是什麼樣兒,非要跟過去看看他的碗兒妹妹。我跟相公怎麼說他都沒用,鬧的越發厲害了。弟媳婦想着身上還帶着病,要是染給了阿鈺可不壞事了,就讓阿梅帶他去玩兩天。”
沈大夫人探究的看了慧娘一眼,慧娘臉上不動聲色,沈大夫人半天才笑道:“小孩子嘛,聽到什麼都覺得好玩。”
然後話鋒一轉,意有所指的說道:“阿鈺到底是個男孩子,是沈家的後人。我們做長輩的,得好好教導孩子,自個兒更是要立個榜樣,得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慧娘聞言,立刻低頭,恭順的說道:“多謝大嫂教誨,慧娘受教了。”藏在被子裏的手卻用力握成了拳頭。
沈大夫人又和慧娘沈立言聊了會,無外乎是些家長里短的閑話,丹年和沈鈺藏身的藤條箱離炭火盆挺遠,丹年冷的有些顫抖,卻不敢發出聲音。
過不一會,沈大夫人就告辭了,在走出門的一剎那,丹年和沈鈺幾乎同時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慧娘和沈立言兩人親眼看着沈大夫人的馬車走的看不見影了,才慌忙進屋把丹年和沈鈺從藤條箱裏抱了出來,沈鈺和丹年早就凍的臉色發白了。
兩人趕緊把沈鈺和丹年抱進被窩裏,將炭火爐移到床邊,所幸的是,兩個孩子並無大礙,不過一會就暖和回來了,躺在被窩裏睡的香甜。沈立言和慧娘這才將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裏。
沈立言輕輕給熟睡中的沈鈺和丹年掖了掖被角,轉頭對慧娘說道:“現在開始收拾東西,明天老爺子頭七過了,我們就出發回老家。”
慧娘有些吃驚:“這也太趕了吧,連個年都不過了?”
沈立言無奈的說道:“大哥大嫂肯定是聽到什麼風聲了,張副統領跟大哥一向走的近,保不準會跟大哥他們說些什麼。”
慧娘有些不安,道:“宮裏人那麼多,也不至於會懷疑到我們這裏啊?”
沈立言嘆口氣道:“當年我隨師傅在校場練刀,太子看到后稱讚了我幾句,一旁的防衛營千戶為了討好太子,招了我進防衛營,我才一步步做到百戶的位置上,所有人都覺得我該是太子的人。救下丹年那天又是我當值,大哥他們肯定是會有懷疑。我們還是早日離京吧,早點走,對誰都好。”
慧娘轉身看了看正在睡覺的倆孩子,嘆道:“我們大人倒沒什麼,可苦了孩子們了,這麼大冷的天,要奔波這麼遠,遭這份罪。”
沈立言攬過慧娘,安慰道:“大哥會先派人送老爺子的靈柩回鄉安葬,我帶着你們慢慢回去就行。阿鈺還小,你又“懷着身孕”,族裏的人不會說什麼的。”
慧娘點點頭,和沈立言開始收拾起了東西。沈立言一旁囑咐道:“衣服多數都帶上,家什什麼的就留下吧,說不定阿鈺將來長大了,還要回京城,總得有個住的地方。”
沈大夫人坐在飛奔的馬車上向沈家大宅駛去,內壁包着厚厚的錦緞,腳邊的紅泥小火爐燒的正旺,沈大夫人心不在焉的輕輕敲着手裏的小手爐子,沉吟道:“老二家裏到是看不出什麼來,可老二媳婦這病倒是蹊蹺,要是有了身孕身上又不爽利,我讓丫鬟去請大夫,老二沒有推辭的道理啊?”
“夫人也是多慮了,二弟本就跟太子沒什麼關係。況且,馬上就要去丁憂了,以後怕也是沒機會再回京城了。”答話的是坐在沈大夫人對面的青年男子,正是沈大少爺,寶藍色錦緞罩袍,一邊說話,一邊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長相與沈立言頗有幾分相似,只是眉宇間神色冷硬,整個人平白多了分戾氣。
沈大夫人斜了沈大少爺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你那個弟弟,本事倒是一流。爹和娘從來不管他,他居然能拜師拜到李通那裏,沒有官做,都能讓太子舉薦到京畿防衛營,這京城裏多少達官子弟打破腦袋都擠不進去的防衛營,可叫他給不費吹灰之力就進去了。”
沈大少爺倚靠在馬車壁上,知道沈大夫人是因為娘家弟弟沒能進防衛營心裏有氣,笑道:“我知你心裏不痛快,可現在二弟不是要走了嗎?好歹也算是給你出了這口氣不是?”
沈大夫人掩唇呵呵笑了起來:“他們走了就好,你說你弟弟是不是個災星?李通收他當徒弟,被革職了。太子舉薦他,被白家人……”
話還未說完,沈大少爺神色緊張的捂住了沈大夫人的嘴巴,厲聲疾色罵道:“你個婦道人家嘴上沒門的,這些話能是你說的?!”
沈大夫人望着丈夫猙獰的臉,嚇的連話也不會說了。
沈大少爺鬆開了捂住沈大夫人的手,臉色卻依然難看,低聲說道:“你也別怪我太小心,要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你在家裏說習慣了,在外難免會說漏嘴。”
沈大夫人顫抖着聲音,連聲唯唯諾諾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再不敢說了。”在她印象中,一直以來,二弟的娘是一個丫鬟,二弟七八歲的時候就死了。不管是公公婆婆還是相公,都是不怎麼待見沈家老二,這次沒想到相公會為這個庶出的弟弟大動肝火。
沈大少爺聽了保證,這才緩和了臉色,鬆了口氣,倚靠在馬車壁上,繼續摩挲着扳指閉目養神,緩緩開口道:“剛嚇到你了。過了年,你要帶着阿鐸,丹荷常去白夫人那邊走動走動。在家裏說這些話沒什麼,可要是說順了口,到白夫人面前說漏了嘴,你可就害死一家人了。”
沈大夫人慘白了一張臉,縮在牆角不敢說話,在她眼裏,丈夫一直是個溫雅的儒生,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風度翩翩,她從來沒見過丈夫如此猙獰的樣子,一想到以後還會有這樣的情形,沈大夫人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沈大夫人沒出嫁之前就聽說沈家老爺只有一個正房夫人,其餘只有幾個通房丫頭,連個有名分的姨娘都沒有,盤算着沈家家風好,自己嫁過去后也能跟沈家太太一樣把相公管的服服帖帖的。
誰知道沈家媳婦不好做,沈家太太不讓自己相公納妾,可對兒子納妾,那可是熱情的很,自己嫁過來不到一年,後院裏已經添了兩房妾了,見天往老太太跟前湊,不把自己這個正室夫人放眼裏,現下還都有了身孕,自己還得好生照看着,眼下更是不敢惹相公生氣。。
沈大夫人一想起家裏那個老太婆,就恨的牙根痒痒,處處壓着自己,家裏大權牢牢握在手裏,可又不敢說什麼。
沈家現在有今時的地位,依仗的是沈老太太娘家。沈家是從沈老爺這輩開始發跡的,原來是祖祖輩輩在地里刨食的,不知道燒中了哪柱高香,沈老爺居然給中了進士,派了京城的缺。
沈老太太的爺爺是剛薨去的皇帝的從二品太子少傅,爹是從三品的大理寺卿。雖然娘家沒有兄弟給自己撐腰,可一個嫡親的姐姐嫁進了王家,是現在王家二房的當家太太。
據說沈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在家裏的一次宴會上,隔着屏風看到了意氣風發,風度翩翩的新科進士郎,從此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
憑着岳家的勢力,沈老爺在京城的日子過的順風順水,自然也對夫人言聽計從。沈大夫人只恨自己爹是個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不然沈老太太哪能在自己面前擺這麼大的譜。沈老爺的娘早死了,只剩一個爹老實巴交也不管什麼事,前幾天又死了,沈老太太更是家裏獨大了。
沈大夫人心裏有氣,娘家人以為沈家老太太沒受過婆婆的氣,自然不會多為難兒媳婦,求人保媒,歡歡喜喜把自己嫁了過去。
可誰想到,老太婆自己沒受過婆婆的氣,可等她當了婆婆,架子拿的比誰都大,成日裏顯擺自己有個姐姐是王家二房的主母。
沈大夫人抬眼偷偷看了對面閉眼小憩的丈夫,遺傳了公公的俊美相貌,嘴角還含着溫潤的笑意,對自己的一雙兒女更是疼到了骨子裏。想到這裏,她心裏稍稍安慰了些,老太婆年紀也不小了,還能蹦躂多久,等老太婆歸西了,沈家還不是她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