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夫妻倆商議妥當,沈興飄然回到了小林寺,繼續裝扮乖寶寶,然後暗地裏去了張玖陽的僧房,找到他的賬本,偷偷的在裏面撕下兩頁紙張。
南北朝的時候,紙是有的,而且還能夠寫字,只是紙的質量不過關,也不易保存,因此很少人用紙來書寫重要的數據,或者是寫書法。
因此,此時的紙張能用來記載一些簡單的文字和數據,只是它的價格依然不菲,只是比竹簡要方便,然後比絲絹布又要便宜許多。
開飯店看着似乎很簡單,但是其實很瑣碎,請人、工具、場地、佈置,物資,一樣也不能缺少。
在後世開小飯館,請人一般是廚師,或者說配菜,服務員大多是自己家人,有的時候連廚師也是自家人,一家人開一個小飯館。
只是在張明玉這裏,考慮到她沒有什麼經驗,經費和條件限制,初期最主要還是搭出一個架子,請個健婦,幫着燒火或者上菜,暫時就可以了。
工具方面,冰箱、消毒櫃這些自然沒有,需要準備的是菜刀、鐵鍋、木甑,然後是柴火。
沈興對小林寺的那把竹刀深惡痛絕,菜刀自不能少,只是不知道鐵鍋好不好搞,因為這需要起范、出模,如果實在不行,他覺得繼續使用陶釜也是可以,只是柴火費的多一些,鍋不容易熱。
至於木甑,沈興做夢都能夢出它的樣子來,木製的東西在這個世界上價格並不貴,畫上圖紙送到木匠手裏,然後講解幾句就可以了。
場地方面只能尋租,好的位置不少,但是繁華的地段不多,尋一個不是太偏的位置即可,裝修方面只能暫時簡陋,要是真的像周記那樣搞裝修,想必把小林寺弄的傾家蕩產也不一定能辦到。
義興周氏是江東數一數二的大豪,與吳興沈氏同時興起,後來雖然敗落,但是遠遠不是小林寺這樣的小寺小廟可以比擬。
先把需要辦理的事情和注意事項例出來以後,畫上序號,用線連接在起來,這就成了最簡單的項目管理圖。
再把覺得需要自己出面,或者和張明玉一起出面辦理的事項挑出來,沈興畫了一張草圖,當天就找了一個匠人訂製木甑,預付的資金是那天化緣得來的七八個銅錢。
接着,那就是打聽人手,以及踩點,看看哪裏的位置適合,能夠出租,價格適中,或者說他們能夠接受。
然後,就等着錢了。
曼首店每旬會帳一次,蘭嬸把店裏的銅錢送過來,但是計算總賬則選擇在每個月月底,或者是月初。
這日月初,蘭嬸前來會帳,與張玖陽當面把銅錢點過,確認之後,帶著兒子小恪娉娉婷婷的走了。
然後,張玖陽把錢又數了一遍,過後打開箱櫃,拿出一個小袋子將錢裝了進去,再次確認數量,做好標記,確定袋子裏的銅錢與賬本上的數字相符。
做完這些之後,他拿出一個木筒,木筒里裝着許多小小的木棍子,細細的像火柴桿一樣,長有三寸,在几案上擺開,對着賬本一一算了起來。
他需要將當月小林寺的開支、曼首店的收入及支出,民眾的香油錢和信施計算出來,結出一個總數,然後與箱櫃裏的銅錢對上數目,僧凈幾乎每個月都要確認一回。
不知何時,張明玉摸了進來,看着父親擺算籌。
初時,張明玉看的津津有味,覺得有些稀奇,耐心的等着父親計算,只是時間稍長,張玖陽算了半天也還沒有算好,她的耐心就沒有了,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不對不對,爸,你又擺錯了,必須重來,重新再算一遍。”張明玉急的上火,直接湊到父親身前,往張玖陽身邊擠。
“爸,讓我來吧,看着你算數我心裏着急!”
張明玉不由分說,伸手就搶下張玖陽手裏的毛筆,然後又想搶父親手裏的賬本。
張玖陽聽到聲音先是一愣,接着面色就變得緩和,和藹的看着張明玉,眼神里儘是寵愛。
“吾的女兒,我不是讓汝菜田裏去了嗎,怎的在此?”張玖陽先問,接着又勸道:“住持慈悲,是個好人,讓吾等得此寄活,然吾等不能不識進退,……”
張玖陽耐心的勸着張明玉,只是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張明玉拿着毛筆往賬本上畫,頓時把他驚的魂飛體外,一把伸出手擋着張明玉,不讓她落筆。
“明玉,你怎的如此莽撞,焉能不知這紙張不菲,價格昂貴,肆意妄為?速去,速去,休得任性!”張玖陽追趕女兒,再也沒有了當初的和藹。
張明玉撇撇嘴,扔下毛筆,轉身就走出了房間。
然而,只是一小會兒的時間,幾個眨眼的時間,張明玉又回到了父親的房間。
她雙手捧着兩張木板,木板上面擺着一盞清水,然後手裏分抓一塊抹布和毛筆,正是沈興在偏室用來習字的用具。
張明玉在父親的對面跪坐,在几案上佔了一塊,然後將木板擺開,又把賬本搶過來,用毛筆沾着清水在練字用的木板上算了起來。
張玖陽先是一驚,然後一愣,眼睜睜的看着張明玉。
張氏是江東大族,從東漢末年開始,顧陸朱張就是吳郡四氏,到了東晉,四氏得到長足發展,已與吳興沈氏和義興周氏可比肩。
張玖陽身為分支子弟,曾經學過經書,能寫會算,只是才具所限,郁不得志,然而他並不記得自己有教過女兒書寫。
看着張明玉拿着毛筆在木板上有模有樣的比劃,認真的看着賬本上的數據,張玖陽不由得大是驚訝,脫口問道:“明玉,吾的女兒,汝何時學的書寫,我怎麼不知?”
“嗯,我早就會了,沈興教我的。”張明玉張口就來,頭也不抬。
張明玉寫字只能說是一般,毛筆字更是慘不忍睹,只能夠認出來,但是受到沈興的熏陶,曾經教導過她怎麼拿毛筆,因此光看架勢,很像是那麼一回事。
她拿着毛筆沾清水在木板上寫豎式,不知不覺就沉入進去,接連算出好幾個數據,看到父親眼睜睜的看着着,手裏的毛筆掉在一旁,不假思索的拿起張玖陽的毛筆把剛剛計算出來的結果填到賬本上去。
張玖陽看的目瞪口呆,再也不記得要女兒和沈興離遠一點,男女有別,或者去痛沈興。
看到張明玉把數據填寫上去之後,張玖陽一把抓過賬本,拿在手裏細看,然後擺開算籌,將信將疑的開始計算,結果……
接連計算好幾個數據,發現張明玉算的分毫不差。
他趕緊的伸長脖子,看着對面的張明玉書寫,看到木板上的數字一個也不認識,宛如天文,速度又快又准,差點把張玖陽的下巴給驚掉了。
“明玉,吾的女兒,你這是何處學來的算術?”
張玖陽張着嘴巴,久久無法閉合,接連問道:“此等文字又何等文字,莫非是梵文?”
南北朝時期,佛教大興,無數的僧人從西域或者南海進入中原,並帶來了域外的文字,張玖陽以為張明玉書寫的是梵文。
只是,結果肯定是錯誤的。
張明玉只想着早點將賬本計算出來,然後搞掂父親搞錢弄到手,聽到張玖陽問話,她根本沒有在意,依舊埋着頭,一心的算賬,搖着頭張口就說道:
“不是,這不是梵文,這是阿拉伯數字,專門用來算數的,比你用算籌,擺來擺去強多了。”
“阿拉伯數字?這是何等學問,真不是梵文?”張玖陽心底一驚,直接直起身子,把頭伸到了張明玉的面前,道:“汝這是何人所授?”
“啊?這是老師教我的!”張明玉差點被父親嚇破了魂,看到張玖陽的腦袋差點伸到她毛筆底下,她才發現自己大條了,心裏一慌,張口就來,趕緊的將在小說上經常看到的橋段說了出來,道:
“就是一個老爺爺,鬍子很長很長,鬚髮飄飄,仙風道骨的那一種。”
為了增加說服力,張明玉特意的拿手在下巴擺弄幾下,重重的點頭,示意老爺爺鬍鬚很長。
“老爺爺?”張玖陽一愣一愣,又問:“莫非是年高的長者?這是此地的俚語?你有記的長者的樣貌嗎,面相如何?去了何處?”。
張明玉知道自己惹下了禍事,正想着怎麼圓謊,聽到這話趕緊的順坡下驢,連連點頭說道:“對對,年高的長者就是指老爺爺,沈興他們都是這樣說的。
“不過我不記得那老爺爺去哪了,”張明玉眨着眼睛,想像蒙小孩子一樣矇騙父親,手裏拿着毛筆在半空中拉出一條虛線,開口道:“他嗖的一下就不見了!”。
張玖陽久久無法收回自己的目光,唬的更愣,喃喃自語道:“嗖的一下就不見了?莫非這是一尊佛陀?是佛祖顯化教導汝不成?”
“對對對,就是佛陀,是觀音菩薩……,哦不,是如來佛祖,就是他老人家,他是個佛陀,一個大和尚,是個光頭,然後……慈悲為懷,阿彌陀佛。”
張明玉信口開河,想到父親和沈興都是出家人,鬚髮飄飄仙風道骨的神仙瞬間就變成了慈悲為懷的光頭大和尚,而且還會念阿彌陀佛。
張明玉最為信奉的就是觀世音菩薩,所以張口就來,說出來之後才發現有些不對,覺得觀世音是女菩薩,與老爺爺的性別不符合,所以特意的給予糾正。
只是她並沒有想到,其實在南北朝的時候,觀世音就是一名男性,後來才演變成女性。
然而錯有錯着,張明玉說錯,張玖陽卻聽了進去。
他面色大變,趕緊的和女兒一起對着天空磕了幾個響頭,過後起身,拉着女兒的小手問道:“吾的女兒,此等學問乃是天授,佛陀親賜,你可曾輕易將它授予他人?”
張明玉竊笑,張開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嘴裏說道:“沒有,一般人我不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