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冷夜瀟瀟
看到寺院前面廣場上擺放的大木桌子后,方丈便又同眾人相視一笑了!
方丈這一笑,淡若浮雲。
小侍則是暗中鬆了一口氣,還好,方丈並沒有怪罪於她……
雲寺廣場前方,下午遺留下的“杯盤狼藉”,早已收拾了乾淨,又恢復如初。
現時,已是晚上,僕從依次架設起了各類廚具用具,將這雲寺當作了一處伙房,似乎對這禪寺有不敬之意。
只是,“事不過三”,見方丈對此卻並無其他言說,小侍的心裏,思到想是並無大礙的。
小侍作為冷雪的貼身執事丫鬟,今日方知,這種雜活差使,可並不比其他的活好做……
在冷府之中,關乎到她自己的臉面的事還好,有冷雪在,她也可以隨意“惘為”,而出了冷府,若有可能危及了冷府的面子,那問題可就是往天大了去了!
萬幸,小侍此刻發覺,方丈果然是一位世外高人,德高望重且又善解人意,仁慈心腸,似乎是時刻準備着隨心為眾生化解急危險難一般。
若說方丈作為一名出家人,定然配得上他的身份,他可不比江湖中的世道人心,某些人的爾虞我詐,無恥至極那般!
小侍暗想,又望了眼雲寺前方廣場上空的天空閃亮的星群。
此刻的天上,星星點點雖然稀疏,但卻也播散着無限的明亮!
星河之下,如此美好而且淳樸的夜色!
夜色如此嬌媚動人……
眾人一步一步走近了廣場……不覺星河的宏大……
火爐里的火焰,亮度雖然沒有火把上的明亮,似乎隱默地吐着它的光芒……
但是,微小的光芒,卻包含了巨大的能量,幾根小小的木柴,支撐了一整天的燃燒。
此刻,使用的依舊是早上眾人帶上來的那幾根木柴,一開始點燃了又不曾熄滅,只是,此時,只剩下不多的幾截,隨着炭火強勁地閃爍着。
幾人落座,方丈是雲寺的住持,歲數又年長於眾人許多歲啊,冷雪視他為貴客,請他坐於主座。
冷雪與方道靈一左一右,主徒各伴在方丈的左右,方逸雲與福靈,隨着依次坐在了二人的身旁。
火把的白光映照之下,桌面上閃爍的圖標,一閃又一閃地映射在了每個人的眼眸之中。
方丈以手擋了下眼睛,開口說道:“冷小娃娃,你家的寶貝真是多!”
冷雪默然無語。
“這雲寺,有一大半的家當兒,皆都是由冷家捐獻置辦的呀。”
方丈感嘆,又對冷雪說道,“若非家父一心持善從商,這雲寺的住持之位,當要歸於他莫屬了。”
冷雪聽見方丈語氣里的調笑之意,心想,父親又沒向我提及過這方丈,不知他是何意……
這方丈,如此高明,巧言誇讚父親,豈不是暗意我不要向他追問雲寺之內是否藏有寶物。
看來,這江湖傳說的寶物,竟不是我們這幾個現如今還是小孩子的人可以隨便打聽的了。
如此,豈不是更說明雲城內有寶物不是空穴之談啦……
“額……呵呵呵!”
冷雪心神亂如麻,沉思着,看了看瑰麗的夜色……
火把異常洶湧地閃動,今夜,雲極山恐怕不是要變天了?
雲寺,身處如此之高的地帶,天氣變化難料……
方丈,方才步出寺門的時候,眼神里,似乎是發現了這裏有什麼異樣的情況呀!
看來,今夜這裏不會太過於平靜了,我們幾個人或許還是不要憑空給方丈添亂了,此時我若是詢問他什麼問題,他都不可能會有心情如實地回答出來了。
看着方丈沉默的臉色,冷雪悠然一笑,說道:“方丈,您只是太過於誇獎了,這些,都是些普通物件啊,只是讓您見笑了。”
“嗯!”
方丈聞言,又是一頓,說完話后,又沉默了。
方道靈看了半天,才看了清楚,自己面前的木桌子上,複雜細密的花紋,原來是雕刻了一種用於家具上表明冷家身份的紋理特異的符號。
即使在夜色中,紋理也顯得萬分美麗,無與倫比。
符號本身也具有五顏六色的光澤,隨着不同強度的光的亮度閃射出了不同的亮度和色彩。
方道靈看到這個美麗的圖案后,一時愕然,又回憶起了那把冷老爺贈送給他的長長的銀色寶劍,只好感嘆地說道:“好精美的圖紋!比我胸前的大牡丹花好看多了!”
方逸雲也驚嘆地疑問道:“桌子上這個字,怎麼像個‘冷’字啊!”
“這就是冷家特製的標誌,但若是冷家製作的東西,都有屬於它們的獨特標誌,別人是無法仿造出來的。這既是它們身份的象徵,也是它們的主人身份的象徵。更重要的是,可以防止它們被別人仿造。”
小侍微笑地解釋道,像看着白痴一樣看着他們二人。
“不過,我覺得奇怪啊,早上明明沒有搬上來這麼大的桌子啊,到了這裏,怎麼就突然出現了這麼大的一張桌子。”
方道靈恍然大悟地叫道,“難道……這些東西,平時都是放在山上的某個地方的嗎?”
“不是放在山上的某個地方,而是正好放在了雲寺的某個禪房之內啊!”
方丈又說話了,正好適時地打消了方道靈的疑惑了。
“這些東西啊,也在修禪啊!”
福靈哈哈大笑,靈巧地使用木筷夾起了一片熱氣騰騰的嫩綠蔬菜葉片,開口大笑着說道。
“它們,不僅在修禪呀,還在聆聽天地的聲音,感悟萬物啊。”
方丈像說胡話一樣開起了玩笑。
“啊?!”
福靈一愣,筷子上夾住的嫩綠蔬菜葉子,差點因遲疑而從筷子上掉落了下來了,之前聽到的凄厲叫喊聲,似乎又在她的腦海里蹦了起來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方丈似乎在為他自己方才無意之間的過失而萬分自責了,口中不斷地稱念起了一聲又一聲的佛號……
佛號之聲無意之中響了起來了,又適時驅散了福靈心中無妄萌生的恐懼感了。
“呵!”
福靈年少本真的本性顯現出來,半嗔怪半女兒姿態地呵斥了一聲,又用力夾住了筷子上的蔬菜葉片,直接一下子放入了嘴中咀嚼了起來。
“這‘一鍋鮮’着實瞭然!”
方丈見此,不再責怪自己,連忙夾起一塊香菇,“當年初到雲城,在山下吃過了一回,距今也已經過去好幾十年了,此後,就聆聽祖師之訓,再也未曾親口品嘗過了。”
方丈說著,口水都快從嘴角流出來了。
方道靈看着,趕緊給方丈老和尚夾了一口翠綠的嫩菜葉子。
“‘一口鮮’,已經沒有了。”
小侍不慌不忙地說道,又往鍋里添了一把嫩綠的蔬菜。
“吃完了?”
方丈眉毛一頓,“那我們現時吃的是什麼?”
“‘一鍋鮮’或者‘一口鮮’,或者叫什麼名字的,都已經不存在了。”
小侍放下手上的木筷子,又接着解釋說到:“今時我們吃到的‘一口鮮’,既不是下午的‘一口鮮’,也不是幾十年前的那個‘一口鮮’。”
“啊?”
方丈似有所預料地說道:“難道,‘一口鮮’,真沒有了嗎?!”
他臉上的表情,似是回憶起幾十年的畫面,意猶未盡的模樣,彷彿也年輕了幾十歲。
“既‘在’又‘不在’。‘一口鮮’,還可以有其他的名字。”
小侍罕見地斗膽與方丈打起機鋒,但也不敢遲疑,賣了下關子,又繼續說:“幾十年前的‘一口鮮’,已經被我們小姐改良,成為新的一道菜了。”
“怎麼個新法?”
方丈疑問地說到,嘴裏又送進了一口綠油油的葉菜。
桌面上蒸騰起的水汽,彷彿霧氣一樣,四散開來,迎着夜裏無處不在又無從知曉從何處而來的風,越加瀰漫在桌子上圍坐的幾個人四周圍。
“就是吃了永遠也吃不膩,覺得吃不飽。”
小侍驕傲地對方丈說道,似乎內心覺得終於有一樣東西,是方丈比不了的了。
才領略過美味的魅力,方道靈等幾人,深有感觸,感同身受地不約而同同時點了點束髮高冠又流蘇延長的腦袋。
“果然了得!”方丈心中不解,即使好奇,但決意不再向小侍追問。
悠悠慢慢品味美食的幾人,邊賞着夜色,邊談天說地,已然忘記了今日許許多多的事,烈烈冷風中,許多的疑問業已經在一道幾十年前就已經產生、經一位少女而延綿至今的人間美味而煙消雲散。
夜色為突然的冷風變換了色彩,卻不曾失去它自身所擁有的特有的魅力。
月光再次籠罩在大地之上,渺渺萬物潛息在無聲無息的世界裏每個屬於自己的每一片角落,萬物生靈,好像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等待它特定的主人。
像有情的人,在有情的時刻相遇,而無法與無情的人或物作伴。
萬物皆有自己的靈性,等待自己的主人。
一刻也不能停歇,一刻也不能停止,一刻也不能提前,一刻也不能遲緩,時空轉換,也無法改變這一時刻特定在這一刻。
一片菩提樹葉子,折了幾個身子,飄飄揚揚的其他樹葉紛紛落下,一再隨着狂風飄蕩打着幾個擺子,菩提葉子也淡然地停落於菩提樹下堆積滿的那堆菩提葉上。
“嘶”破空一聲綿細悠長的長鳴,響徹天地,通達遠方。
風聲烈烈,火把之上的火焰騰騰升起,圍住廣場的幾十個人,卻並不覺知。
聲音緩慢又消逝了。
夜晚的風,吹襲來特別的晚。
雲城內,酒肆里的人,早也已經酒過三巡了;
港里的漁船兒,此刻已經歇燈回家;
雲城的百姓,有的已經沉入夢鄉……
有的,已經打起燈籠兒,疲憊地從勞作的作坊那裏緩慢地歸家了吧。
世界上,或許,總有一個人,在等待另一個人;
老天不會告訴你我他,他或她穿什麼衣服;
世間,或許,總有一件恰乎於你或者我的寶物,在等待着一個屬於它的主人。
老天爺,不會告訴你、我或者他,它屬於你、我或是他……
“嗯!!?”
方道靈腦海里似乎為什麼所動,內心湧現起一道前所未有的感應,立刻翹首,目光往遠處,望了下黝藍如似墨黑色的天際……
一顆老朴古蒼的松樹,延伸而向山下的枝幹,探出懸崖的細密松葉,猶如一把巨桿的寶劍,散發出萬道光芒,似是正與遠處雲城流光溢彩的城市並肩而行。
這一刻,桌子上飄起的騰空霧氣,格外清晰,從眾人的眼前翻越而過,圍坐桌前的幾個人,莫名的沉靜。
時間,彷彿靜止;世界,彷彿靜止;世間,彷彿靜止。
這一刻,時空彷彿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