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重垂死驚坐起
姜儀彷彿在做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自己在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摸不着。
但卻可以聽到些令人心碎的哭喊聲,這哭喊聲彷彿來自自己極其親近的某些人,在不遠處叫嚷,讓她內心有種絕望的撕心裂肺,她有強烈靠近哭聲的衝動,卻什麼也做不了。
哭聲似乎越來越小,然後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再是身體,如煙如霧一般,被卷進一個巨大的漩渦中,那種想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身不由己的感覺,讓她感到惶恐而不安。
接着,在黑暗中飄啊飄,身若鴻毛,沒有方向,沒有目的。
她想睜開眼睛打量,卻發現眼睛睜不開,耳畔死寂死寂的,彷彿失去了聽覺,甚至觸覺,只留下渾渾噩噩的思維。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片刻,也許是百年,似乎有一陣溫暖注入。
那溫暖如一道線,從某處緩緩流進體內,漸漸擴散到四周。
久違的感官居然重現了感覺,這讓她無比的激動。她似乎又能聽到一陣隱隱約約,若有若無的哭泣聲。
不過這哭聲不是先前的撕心裂肺,而是壓抑又哽咽的抽泣。
先前哀嚎的是女聲,現在的嗚咽是男聲。
接着,原本混沌的意識和思維慢慢清晰,各方面的感受也越來越清晰,彷彿重新擁有了身體般踏實。
抽泣聲悲悲切切,如就在耳邊。
身上似乎蓋着什麼東西,冰冷冷的,寒風在某些空隙鑽進來,讓她很難受。
她想起來了,自己好像生了一場病,具體什麼病並不知道,家人都沒有和她說。
之後的一個月時間她幾乎都是在床上度過的,直到最後,她閉上眼睛就經歷了方才的種種。
是誰在床邊哭泣?莫非自己死了?自己現在是個鬼?
哭泣聲漸漸清晰,那是一個稚嫩的男音,悲悲切切,令人壓抑,就在耳邊。
她忽然想起自己生病的時候是夏天,為什麼如今感覺這麼冷?
“春芽,都怪我沒用,讓你吃了這麼多苦。”自責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是抽泣的男子。
“你到了我家大半年了,辛辛苦苦任勞任怨,結果累出病來,我不過是提出請郎中看病,嫂子就提出分家。”
頓了頓,男子抽泣了一會,繼續道;“你快些醒來吧,以後我再也不看書了,幫你好好乾活好不好?”語氣近似哀求。
頓了頓,又繼續道;“分家一個月了,分得的些許錢都找郎中用完了,春芽,你快好起來,不然剩下我一個人怎麼辦?”
聲音真情流露,悲切而絕望。
唉,誰說男人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時。
大部分的女性沒看到過男人流淚,那是因為男人的淚總是藏起來,輕易見不到而已。
姜儀聽了,內心一陣欷歔,春芽好可憐啊。
只是春芽是誰?這男子又是誰?
她積蓄力氣,努力的睜開眼睛,終於,一絲光線進入眼帘。
“咣當,”忽然一聲巨響,是一扇門給推開的聲音。
一陣冷風灌了進來,雙眼朦朧間,見外面一個人影沖了進屋子。
原本坐在身邊的影子慌忙擦了擦眼眶,站起來。
“步儒,好你個臭不要臉的東西,居然偷我家的東西!”聲音尖銳而中氣十足,是個女子的聲音。
“嫂子,我……”
大門口的女人指着男子破口大罵;“我什麼我?趁我離開一會,竟然去偷廚房裏的東西,這麼會偷,去做飛賊好啦……”
房門口的男子張口想說什麼,卻咬咬牙沒說話。
“好啦,小聲點,想讓全村人聽到啊?”這時門口外又進來一個中年婦女,拉了一下潑辣的女人,對男子道;“步儒你也是沒用的,拿了什麼東西?快拿出來還給你嫂子。”
這個中年婦女是步儒的娘劉氏。
步儒跨出一步;“娘,我看春芽病得厲害,又沒什麼能煮給他吃的,就回去拿了一塊姜和三個紅棗和一小把的紅糖,煮了紅糖姜水給她喝……”
潑辣女子看了裏屋一眼,嘴裏噴着口水;“你那短命老婆就快死了,煮什麼給她吃都是浪費的,給她治病花的錢還少嗎?”
接着又繼續說;“公公婆婆生三個兒子,就你最沒用,十六歲了什麼都不會做,吃老子娘的穿老子娘的,現在剛剛分家一個月你就回來搬東西,是想把我家搬空嗎?”
步儒低着頭,咬着紅彤彤的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纖弱修長的身子顯得無助而凄涼。
潑辣女子是步儒的嫂子戚氏,她看了一眼裏屋躺着的姜儀,冷冷的說;“都是有手有腳的人,卻好吃懶做,死也沒人可憐。”
聽到這,步儒終於忍不住了,他氣得臉通紅,死死盯着那潑辣的女子道;“我承認我是做不了什麼,但春芽身體好的時候,在家裏每天卯時就起床,快到戌時才去睡覺,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樣,你憑什麼說她好吃懶做!”
他可以被別人罵被侮辱瞧不起,但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小媳婦被這個惡毒的女人中傷,所以指着女子繼續道;“你有資格說春芽懶嗎?你有她一半勤奮就不錯了。”
頓了頓又說;“春芽的是因為過於辛勞才生病的,本來只是尋常的傷風,若是家裏早點拿錢出來抓藥,又豈會……”
“放你娘的狗屁,這點小病誰不是熬一熬就過去了,就她身子嬌貴?還要拿錢出來抓藥?”
她身後的婆婆劉氏臉紅了紅,但是天生怯懦的她沒有說什麼。
步儒冷哼一聲;“你自己一身肥膘,一點小病就幾天不出房門窩在床上,肯定能熬過去啦,春芽剛剛開始生病時你們還說她裝病不想幹活,天天叫她挑水砍柴做家務,能好得起來嗎?”
“哎喲,還學會頂嘴了,能耐啦,那好啊,反正現在分家了,你要救這癆病鬼隨便怎麼救,但別回來偷我家東西……”
“你……”步儒瘦弱的身軀微微顫抖,緊握着拳頭瞪着戚氏,恨不得一拳打在她醜惡的臉上。
“好了,步修家的,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偷……”步母劉氏拉了拉戚氏的衣袂。
“誰跟他一家人,都已經分家了。”
“別吵了,多大點事。”門口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莊稼漢子走了進來,瞪了潑婦一眼,這是步儒的爹步水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