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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午,正是天氣變得熱烈殘暴的開端,溫度令人窒息。北京的氣候就是那樣,總是春天很短,沒幾天,氣溫驟然上升,一下子就步入夏天濃烈的懷抱了。出租車只開了車窗,沒有開起空調。熱浪來襲。暑熱打破春日空氣均勻平衡的秩序。強悍的熱生出許多懊惱的芒刺刺進溫軟的空氣中。
大約四十分鐘后,我回到家中。回到房間,我就倒在床上。頭昏,呼吸是熱氣。熱氣在升溫,呼吸愈加灼熱。我猜,我發燒了。我叫來母親,告訴她我可能發燒了。她摸了摸我的額頭,說我可能中暑了,就給我拿來解暑葯。我吃了下去,到了夜裏卻未見好轉,只覺得身體不像是我自己的,軟綿綿的,失去知覺一般。那晚我沒有吃晚飯,只感到昏迷無力,只想睡覺。我緊閉着雙眼,兩張眼皮也是熱的,像兩小片電熱毯蓋在眼睛上,體內的血液像是燒開的水,彷彿張開嘴就能吐出水蒸汽。
夜神緩緩傾斜沉重的墨台,墨汁慢慢瀉進我的房間,開始還是淺淡稀薄,不知不覺,濃黑黝暗。不久,我的房間就像一隻注滿夜墨的茶杯,我的小床沉浸在夜色的杯底。我睜開雙眼,發現整個人沉沒在黑墨之中,我不敢張嘴,怕一張開就灌進黑黑的墨汁,我開始在茶杯中舞動我的雙臂,試圖浮上濃黑的液面,頭髮像蓬亂的海草在那杯液體中浮蕩飄搖,身體依舊沉溺於杯底,我感到透不過氣,就要窒息而死,情急之下,我猛蹬雙腿,身體開始向上漂浮,我高興至極,像游泳運動員那樣用兩腳猛烈拍水,雙手合十向上,再向上張開雙臂,雙手先向身體兩側,然後再向後劃了兩個弧度就像拔開了一團黑色的雲霧。嘿!我竟然看到了一個迥乎不同的世界,異常明亮,五光十色,我幾乎不適應它的光彩奪目的亮度,快要睜不開眼,就在那時,我看到一個小小的島嶼,離我近在咫尺,我便奮力向它游去,我離它越來越近,心情也越來越興奮,我竟看到一個人正在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