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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在一家兒童基金會供職,在我工作的日子,我的生活軌跡是一種簡單的生命重複,奔波於家和寫字樓之間的幾條首尾連接的牛角刀形的折線,並不比股票曲線波盪複雜。
工作日的早晨,我走過長長的亮着幾點燦白日光燈的走廊,遠遠就看到一個直立行走的芒果--我的同事,一個小個子海南人。他家鄉那裏離赤道實在太近,太陽太大太明亮。他的身體彷彿被強大霸道的陽光抽去了水分,實在是太凝練。雖然已經在北方生活了多年,他的皮膚仍然保持着健康的巧克力色,因為他姓楊,職位又是部長,部長,不長,不會再長個子了,像一個布娃娃一樣,姓楊的小娃娃,楊娃娃,洋娃娃,他有一天就得到了那個漂亮的雅號,大家從此叫他洋娃娃。芒果乾雖凝練,內里的果肉卻極為甜美可口,他一肚子充滿溫馨童趣的故事就像芒果肉,他總在閑暇的時光用那些芒果肉招待大家,毫不吝嗇。他也有魚類、蝦和螃蟹的全部的知識,從什麼季節吃什麼樣的魚和螃蟹,如何辨別它們的性別,到如何烹飪,他肚子裏裝着全部的知識,簡直就是一個海洋生物學家。
另外一位同事,她身材骨感挺拔,臉龐上籠罩着一種獨特的清秀典雅的氣質,,尤其是屹立於她臉中央的鼻子,多麼完美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很美,自信而優雅,令我羨慕不已。我總是窺伺她,內心研究她的鼻子為什麼會長得那麼美。我猜,如果她發現我不停窺伺她,她一定要對我不客氣了。後來,我得知她原來的身份時,不禁驚訝萬分--她是一個英雄人物,一個前五項全能世界冠軍!
“你會是個鐵人?”第一次聽說她的傳奇經歷,我望着她苗條的身材不禁大笑起來。
“為什麼不是?”她也笑。
“他們不都是身材魁梧結實的嗎?”
我做夢也未曾想過能和前世界冠軍共事--那些人不是只在電視裏面快跑快游嘛。沒想到他們當中的一個也會從螢屏裏面跑出來,跑到我身邊。然而,她並不以世界冠軍為意,她說那只是過去的她,如今,她已經退役了,原來的強項派不上用場。她得一切重新開始,像個孩子一樣,她需要重生,不是從母親溫暖的子宮裏,而是進入社會那個莫明的子宮裏。她從部隊退役以來,那種感受一直纏繞着她。“我感到我快難產了!哈哈哈……”她笑了起來,聲音響亮彰顯一種爆發力和持久力,只有那個時候我才感到她內在的力量,毫不懷疑她暢朗明快的笑聲可以撐破那個愛搞彆扭的子宮,讓她順產。
一天中午,閑暇的時光,我和前世界冠軍愉快地聊天,那一次我們較為深入地閑談。
“潔蕊,你為什麼總喜歡看我?”
原來她知道我喜歡看她。人的眼睛可能真的不只有兩隻,還有很多其他感覺敏銳的隱藏起來的眼睛,它們協同工作,絲毫不會遺漏暗處的目光。
“是啊,我最喜歡看你的鼻子了!”我笑着說,對她的問題並不避諱。
“為什麼?”她也笑。
“因為你的鼻子漂亮,我的鼻子太大了。”
“我怎麼看不出來,你是北京人嗎?”
“啊,算不得北京人,”我雲淡風清,“連純粹的中國人都不算。”
“啊!你是從哪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