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許攸跟着謝韋毅,一路向著奶奶廟那裏走過去。
到了奶奶廟的院子裏,謝韋毅停下來,注視着旁邊的一棵大樹。
許攸見此,心裏也平靜下來。
望天過去,這是一棵歲數不小的老槐樹了,主幹直徑就有1.5米,高十四五米,密密麻麻的枝椏上,掛滿了拴着小石子的祈福繩。
眼睛裏都是那些紅色的布條,充滿了難言的意蘊。
“我還不了解你的品行怎麼樣。”謝韋毅忽然說話了。
“你的性格、你的意志,你的韌性,你的堅持……”
“當然現在的學生跟老師,也並不需要知道這些。但是古代,師與徒弟的關係有甚於父子。我希望你是真的有心,想要跟我學,而不是單純的一時覺得興趣,拿的起,隨後又放下。”
“嗯。”許攸輕聲應道。
“我明白我自己的心意,也明白這世界上做出的任何選擇,都緣由我自己的內心,更深知,選擇帶來的是肉體上的疲累和精神上的睏倦,痛苦、不喜、煩躁、枯燥……這些是無論如何也逃避不了的,否則便是一片黑暗。”
“只會選擇閉上眼睛的人,看到的是黑暗,然後整個人就消失了。當他死的時候,甚至不如一股風在這世界上吹過。”
本來還想說什麼的謝韋毅,身體一顫,僵硬的無法動彈。
不過反應了零點四五秒,謝韋毅確定許攸應該不是在說他。
他……也有過自己的歲月跟痕迹,一定在這個世界上有屬於他的痕迹。
這麼一想,竟是讓他忘了剛開始想和許攸說什麼的話了。
“你跟我過來,抻筋,你首先要做到三個注意事項。”
許攸跟着謝韋毅去了南面的房間,裏面似乎是有誰住的房間,並不像其他幾個方向祭祀着神像,謝韋毅從一張厚重的紅木桌子裏面,取出了幾雙黑色的布底鞋。
“在練的時候,盡量穿這種沒有後跟的鞋。”
謝韋毅對許攸道。
“嗯。”
許攸把鞋子換上,跟着謝韋毅重新來到院子外面。
“第二個注意事項,你用心記住。”
走在外面,謝韋毅對許攸說道:“練習時的方向,一定要遵從早不朝東,晚不向西,午不朝南,永不向北——也就是避開太陽。”
“嗯。”許攸沒有問什麼,只是點頭。
“練時早上和晚上為宜,午後沒有強制性要求。時間以早5時至7時,午後以15時至16時,晚以21時至22時。”
“這是由古代練武的宗師,一代代總結下來的。”
“還有第三個注意事項,切記:疼長,麻抽,酸就停下來。勿使過急。抻筋動作用力過猛導致腰及腿部筋肌撕裂,醫藥無治。自古以來就多不勝數,這種功夫唯有以勤與時間為徑,方法無他!苦做舟!”
“嗯。”
接下來二十多分鐘,謝韋毅都在教許攸如何抻筋耗腿。
抻筋拔骨,傳統意義上一共有六套。
“上肢從手指,手掌,手腕,肘,肩。”
“下肢從腳趾,腳掌,腳踝,膝,胯。”
“下肢單獨到腰軀體又是一套。”
“從下腰到中腰。到上腰。最後直到頸錐。一共也是三套。”
但是,謝韋毅掌握的只有腰腿這一套。
雖然這一套也是武道入門至關重要的一套。
但其他套的重要性也不必多說。不過按謝韋毅的說法,天才才有資格抻筋拔骨全身,古代師門收徒之嚴苛,也有這方面的考慮。普通人只要做到專精某一方面,一樣可以走出自己的路。
謝韋毅教給許攸五個抻筋耗腿的方法。
但並沒有說要許攸五個都練習,而是自行選擇一個方法長久練習即可。
在謝韋毅走後,許攸站在奶奶廟正門前的石獅子階梯下面沒有多想,就選擇了仆步方法。
畢竟眼前剛好有階梯。
許攸目光平靜,將一條腿踩在階梯上下蹲,另一條腿伸直腳,蹬住垂直面,腳底后按照謝韋毅說的,緊緊貼着垂直面。
身體慢慢站起來,兩隻手摸着前腿膝蓋,拉長被壓腿的韌帶、腰部還有腿部后側的肌群。
剛開始有着明顯的不適,許攸心神只是重新陷入那種計算身體產生的迷醉感中。
大約左右腿各15分鐘后,許攸已經感覺全身是汗,大腿、腰部有酸麻和輕微的疼痛,都不是很嚴重。如果不是那種迷醉感幾乎牽引了許攸一半以上的心神,許攸可以肯定自己絕對站不完那15分鐘。
大腿的疼痛也會讓他很快中斷拉伸腿部這個過程。但是這種轉移注意力的法子,也幾乎只有許攸這麼離奇、匪夷所思了。
不過,在陷入那種迷醉感的時候,他的大腦里那些彷彿傳真一樣的骨骼篇、經筋篇記憶都在瘋狂的融入這具身體的本能,以至於,在抻筋耗腿的時候,情不自禁的將腦海里的知識運用到裏面。
光是一條大腿上便有那麼多零碎的骨骼組成,而每個骨骼的用處還有十二經筋統籌管理的一切在感知后立即從大腦反饋到身體上。這讓許攸在迷醉境界時,幾乎時時刻刻保持着最省力、最科學和最合理的受力方式。
而在古代,這些抻筋耗腿的法子也正是那些武學宗師們在對身體的基礎信息了如指掌后,發現並整理出來的。但他們所感受到的,並不能一一都寫在紙上。
畢竟在古代,沒有X光機,誰也不知道彼此之間的骨頭差異。
而所謂基礎的東西,雖然放在那裏,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掌握。
即使是單純的記住也會遺忘或者聯想的過程出現生隙,但在維特根斯坦之眼的記憶里,卻像是等於讓許攸記了幾十年融入本能,一秒鐘便能回憶起裏面的所有畫面。
這根本不是簡簡單單的記憶。而是相當於一個武道宗師多年的積累和經驗。
也只有他們才能把這些基礎打滑,形成屬於自己的體系。
但是,這些對於許攸,已經擁有了。
現在的他只是還在接觸中。
許攸這次迷醉之後,就是感覺——每走一步,都感覺到那無數名為什麼的骨頭咿咿呀呀的操縱着他的這具龐然大物的軀體。
這種感覺……
“很陌生又很熟悉。”就好象本該知道什麼,又忘了。不知道跟馬九玄的入靜是不是一樣的感覺。
抻筋耗腿后,許攸沒有坐在地上,而是緩慢的在院子裏來回走了幾圈。
在行至老槐樹的下面,許攸忽然朝着東面方向看了一眼,那裏不是奶奶廟的正殿,只是放着其它神像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聽到什麼聲音在那裏。
有點像是……類似金屬的刀具掉在地上,但是由於聲音太過細小,以至於,他聽到了還在處於接收之後的遲鈍疑問中。
在他轉過頭的時候,一切平靜如常。
但是,許攸放菜刀的地方不在那裏。嗯。他想到了。就像恐怖片里的那樣。
所以。
“錯了嗎?”
許攸沒有去想是不是自己神經過敏,只是當作一個問題自問自己。
“舉頭三尺有神明,這句話沒錯。”
“對於儒家而言,在那個士大夫領導的上層社會,這個神明指的是無形的神,君子做事坦蕩蕩,無愧於天地,這個神更是指天地之神。但是對於民間的迷信而言,就出現了非常強的誤導性的岔路。所謂佛教與道教等等大大小小的勸誘人去信仰什麼的神明教派。”
假如是後者,那麼問題全都在許攸身上。
就像當初維特根斯坦之眼,他只想到了理所當然的事情,而沒有去注意理所當然的本質。
在思索一兩秒的時間,院子裏又響起了之前那種金屬的刀具輕輕掉落地面的聲音。
這次離他十來步的距離,聲音也變得清晰了許多,就像是有誰從那間屋子裏走了出來。
許攸面色不變,但是下一秒,卻是筆直的朝着奶奶廟正殿沖了進去,然後揚起供奉桌上的黃布,書袋還在,淡淡的血腥味從他的校服上散溢出來。
左手抓住校服,許攸反手往後面一兜。理所當然的沒有東西。
許攸再次回身,從書袋裏取出那把菜刀,提着衣服,直接沖向外面,右手揚起校服,只要有輕微的摩擦,左手的菜刀就敢全力剁下去。
在來到奶奶廟側殿那間紅窗木門前,一腳踹進去,目光冷靜的注視着裏面那三尊石像。
正位上的石像穿着紅衣,繒帶垂於雙肩,頭戴五鳳冠,雙手捧着一顆石頭眼球,在其底座上寫着:眼光娘娘。
旁邊兩側,一位粉衣石像“天花娘娘”,一位青銅色石像的普通古代婦女下面寫着“不知名娘娘”。
許攸的目光下意識的聚焦在那位不知名娘娘。
然後猛地又向後砍去,自然又落了個空。
恰巧這時,奶奶廟南面房間那裏忽然傳來有人在開那扇鐵門的聲音。
許攸遲疑了下,沒有選擇跑回去,而是把菜刀用校服幾下包了起來,然後把沒有染血跡的地方露出來,放在腳旁邊的階梯下。
“咔”
鐵門用了不到三秒的時間就開了。
許攸蹲坐在地上,若無其事的回頭朝着鐵門方向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