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事故現場
一覺睡到太陽曬屁股，葉雷迷迷糊糊的走了出去，吃過林月遙做好的早飯，呼吸一口山間清新的空氣，覺得渾身上下無比通透。
葉雷從來不是個勤奮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個懶人，要他天天堅持像林月遙一樣早起練功是不可能的，他一向認為，聰明人是不需要花這麼多時間的，勤奮是不夠聰明的表現。
哼着小曲，搖搖晃晃的四下亂逛，他來這裏幾天了，附近不少地方都去過，偏偏是自己住的木屋還沒走完。
“咦？這裏怎麼還有一間房子？”
葉雷這才發現，木屋後面山崖邊竟然還有一座孤零零的茅屋，他腹中揣測：這莫不是個廁所？這麼小地方還兩個廁所，莫非老頭子他們兩個人還分男女廁？
不管了，正好吃了早飯需要消消存貨，他提着褲帶邁着官步踱了進去。
“怎麼你在這裏？”
才進門，葉雷就看見瓊琪那老頭子正躺在搖椅上晃個不停，手邊的木桌上放着茶壺茶杯，看他那副神態頗為悠然自得。
“你起來了？”瓊琪頭也不回道。
葉雷尷尬的一笑，打量了一下房間的擺設，道：“原來這裏不是廁所啊，我還以為你在廁所里飲茶呢。”
瓊琪怒道：“誰告訴你這是廁所了？”
“誤會，誤會。”葉雷笑道，“都是因為您這茅屋修得太像茅房了。”
瓊琪道：“……”
葉雷踱着步，繞着茅屋轉了一圈，發現這裏竟是一間書房，桌椅柜子古樸陳舊，一看年代就十分久遠，書櫃裏滿是典籍，牆上掛着好幾幅字畫，擺設從瓷器到銅器玉器都有，連那張大書桌上也擺滿了古色古香的文房四寶。
如此精緻的書房自然是無法和那個鄉下老農般的老頭子聯繫在一起的，因此葉雷斷然認定：這一定是小姑娘林月遙的書房，這老頭子出門打醬油誤入的。
於是，葉雷斜着瞄了瓊琪一眼，暗自腹誹他亂闖別人房間，而且還賴着不走，口中卻說道：“老人家，你在月遙書房做什麼？”
瓊琪沒好氣道：“誰說是月遙書房？這書房年紀比她可大多了。”
葉雷恍然大悟：“原來是別人的，這書房的主人呢？搬走了？”
“沒走。”瓊琪得意道，“不是正在你面前？”
“啊？”葉雷大驚，四下張望道：“哪裏？哪裏？哪位前輩高手，怎麼躲起來了？”
瓊琪握了握手邊的紫砂茶壺，想到這紫砂壺的價值才忍住了將茶壺砸過去的衝動，說道：“那不就是老人家我？”
“你？”葉雷一臉寫滿了不信，瞅了瞅瓊琪，半天才問道：“你識字？”
說完，他歪着頭又想了想，喃喃道：“對了，你教過我古文字，你是識字的，不過怎麼看起來像個放牛的呢？”
“砰――”瓊琪鼻子都氣歪了，一掌狠狠的拍在木桌上，震得桌子吱嘎亂響。
“哎喲。”瓊琪拍完肉疼的輕撫木桌，碎碎念道，“我的前明老紅木桌啊……”
話沒說完，他忽然又瞥到那邊四處亂看的葉雷又順手拿起了個架子上的瓷瓶，隨手在手中拋來拋去，瓊琪的臉色立刻變了，呼道：“臭小子，小心，那是南宋官窯，賣了你也賠不起……”
“哦。”葉雷雖然不懂什麼叫南宋官窯，可他看瓊琪的表情就知道一定價值非凡，依言放下，不過閑不住的他又盯上了牆上的一幅花草圖，隨手畫上亂摸，一邊還贊道：“這花畫得不錯，手感也很好，你畫的？”
瓊琪狂暈，第一次聽見有人鑒賞國畫的時候還要論手感，大急道：“別摸，別摸，瓊琪那是徐文長親自送我……”
“咦？”這句話倒是引起了葉雷的重視，對這些東西他雖然一無所知，不過“徐文長”這幾個字他卻聽過，老王曾經給他講故事的時候講到過，記憶中好像是明朝時候的一個名人，他詫異道：“徐文長？明朝那個？”
瓊琪的洋洋自得道：“當然了，不然有幾個徐文長？”
葉雷奇道：“明朝到現在有幾百年了？他親手送你的？你有幾百歲了！？”
瓊琪乾咳兩聲道：“當然不是，我老人家雖然年紀不小，那也是生活在新時代的人，怎麼會有幾百歲？我是說那是徐文長送我先祖的，後來不知怎麼流落到了日本，去年我老人家恰好路過他們那個東京博物館，就順便拿回來看看……”
“拿？”葉雷恍然大悟，大笑道：“老頭子，你是順手牽羊牽回來的？”
“牽又怎麼樣？”瓊琪若無其事道，說著又壓低聲音，神秘道：“我悄悄畫了一幅贗品將它掉了個包，可憐那一幫笨蛋，到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裏呢。”
“你畫的？”葉雷滿臉不相信，“你就吹，你說是用廁紙換的也可以，反正那邊人矮錢多腦子蠢。”
閑逛也有五分鐘了，葉雷覺得自己有點累了，一屁股就在那張大書案后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大大咧咧的將腳放到了那紫檀木書案上，一腳蹬開北宋貢品老坑端硯，掀開唐玄宗用過的和田羊脂白玉鎮紙，踢翻朱松齡竹刻的明代筆筒，掉落幾支馮應科手制的元代羊毫湖筆，順便在張大師親制的大千紙上擦了擦鞋上泥土，再在早已絕跡的南唐李墨上留下腳印半個，最後一腳將桌角上的筆洗踹了下去――實在不巧，那似乎是個明宣德青花筆洗。
饒是瓊琪武功高絕，也被他這一串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的動作給搞懵了，在筆洗掉落的一瞬間竟忘了他至少有一百種方法挽救這個筆洗。
“乒乓――”
瓊琪目瞪口呆，下意識的倏地站了起來，然後又聽見一聲“乒乓――”
瓊琪傻傻的一看，這次光榮的是身旁那三百年前紫砂大師時大彬的精品紫砂壺。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葉雷此刻肯定已被千刀萬剮，不過似乎某人此刻還沒有這種覺悟，依然傻笑道：“老……老頭子，這可不是我摔的。”
瓊琪那叫個憤怒啊，一時間竟忘了自己是高手，第一反應是一把握住桌腿，想抄起桌子砸向那小子。
葉雷的反應可是相當的快，瓊琪手剛一動，他飛快的拿起書案上的捲軸擋在面前，可惜一不小心用力過猛，捲軸從中間刷的一聲撕成兩半。
“嘿嘿。”葉雷不好意思的賠笑道，“意外，絕對是個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瓊琪忽然笑了，笑容卻顯得那樣恐怖。
葉雷知道大事不妙，賠笑道：“我不知道這是什麼，這是個事故，我發誓……”
瓊琪“和藹”的笑道：“那是文徵明的詩帖，沒關係，沒關係，不是王羲之的……”
說著，瓊琪“笑”着走了過來。
殺氣，好大的殺氣。
動物都是對於危險都是有預感的，何況葉雷這種比猴子還精的人，他眼珠一轉，笑道：“老人家，我不打擾你喝茶了，我要去茅房，不行了，內急……”說完，他撒腿就往門外跑去。
葉雷看也不敢回頭看一眼，只知道低着頭拚命的往前飛奔，直到他以為自己跑得很遠了，四下一看，臉刷的就白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還在書房中，剛才那一陣飛奔連書房的門都沒跑出去。
然後他就看見了一張笑容滿面的老臉，那張臉的主人親切的說道：“想去哪裏呀？我們再聊聊？我不生氣，不生氣……”
葉雷賠笑道：“茅房，我要去茅房，人有三急，沒辦法……”
瓊琪笑道：“那我送你去，這邊有近路。”
葉雷笑道：“不客氣，不用客氣了，我自己去……”
瓊琪道：“不，一定要去。”
說著，葉雷忽然覺得自己飛了起來，本來他以為自己是幻覺，在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后他才知道，原來他真的是四腳朝天的懸浮在了空中。
“你，你想，想幹什麼？”葉雷大駭，“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想幹什麼？送你去茅房啊？”
葉雷只覺得身體慢慢飄起，向瓊琪飄了過去，驚恐之下，他怒罵道：“老頭子，你想做什麼？都說是事故了，快放本大爺下來……”
“好。”瓊琪笑着回應道，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甚至手也沒抬一下，葉雷立刻聽見耳邊風聲一緊，身體像炮彈般從窗戶飛了出去。
“啊……”
“啊啊啊――”
一聲驚叫變成無數慘叫，因為葉雷凌空飛出才知道，那窗戶後面竟然是懸崖，數十米高的懸崖。
“啊――”
慘叫聲中，葉雷已如流星般向山崖下墜去。
完了，要死了？可憐我少年天才啊……
這是葉雷腦海中唯一的想法，他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耳邊風聲呼嘯，身體在做萬有引力定律的終極實驗。
葉雷沒興趣和大地比一下誰的頭硬，可是他的身體已處於自由落體運動之中，這已經完全不受他控制。
終於，終於到了勢能轉化為動能的時刻，葉雷只覺得耳邊轟然巨響，整個身體已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那巨大的壓力幾乎讓他暈了過去，同時一股清涼猛然從他的口耳鼻間壓入。
“咳咳咳……”
“TMD，誰TM這麼沒公德心，在下放浴缸啊……”
“浴缸……”
葉雷猛然睜開眼，他這才發現自己還健在，現在正身處在水的包圍之中，只是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被嗆得閉過氣去。
手忙腳亂的一陣亂刨，葉雷終於重新浮出了水面，穩住身體，抹了抹臉，看清周圍環境他才鬆了口氣：“還好，還好，這裏是個水潭，不然真見閻王去了，那個老傢伙不知道抽什麼瘋，不就幾個破罐子嘛，真是，人越老心理越容易變態……”
下意識的抬頭一看，瓊琪那老頭子根本沒往下張望，似乎他早就知道葉雷不會被淹死，又或者，葉雷是不是被淹死根本與他無關。
沒過多久，葉雷忽然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他這才發現，雖然現在是盛夏時節，可這潭水卻依然冰冷刺骨，恐怕水溫只有兩三度，饒是他身體一向健康，在這裏呆久了也是受不了的。
想到這裏，葉雷氣不打一處來，對上面茅屋怒罵道：“老傢伙，你腦袋被驢踢了？你想要少爺的命嗎？你是不是嫉妒本少爺青春年少長相英俊？”
茅屋裏忽然傳來一聲重重冷哼，瓊琪的聲音傳來：“臭小子，你再罵一句試試？”
葉雷什麼時候怕過誰，一邊游到岸邊，一邊抬頭觀察茅屋裏的動靜，在確定對方不知道他即將上岸，他才膽氣頓生，反正他罵完就向林子裏跑，於是他仰頭高聲罵道：“老傢伙，你有種下來啊，看你老胳膊老腿的，淹不死你也凍死你，下來啊，怎麼樣，下來追本少爺啊……”
“我不下來。”瓊琪淡淡道。
“哈哈。”葉雷哂笑道，“不敢來了？難道你不會游泳？來啊，來水裏追我啊？”
“我不下來，但是你也別想走。”
瓊琪話音剛落，葉雷立刻準備翻身上岸，憑他的速度只要兩秒鐘就可以鑽進樹林裏。
可是，一秒鐘也沒有，他的手剛剛碰到岸邊的石頭，忽然就和大腦失去了聯繫，不止是手腳，全身每一個部位都和大腦失去了聯繫，簡單來說就是他不能動了。
接下來令他毛骨悚然的事發生了，他的身體忽然動了，不過卻不是在他大腦的指揮下動的，他“手腳並用”，又游回了水潭中心，最後又不動了。
“嗯？”葉雷一頭霧水，他現在身體正詭異的漂浮在水潭中心，上面的瓊琪再也沒有動作。
正當他疑惑的時候，他突然又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於是他立刻反應過來瓊琪想做什麼了，大罵道：“老頭子，你想凍死本少爺啊？”
“老傢伙，有種下來放開本少爺單挑。”
“不敢嗎？本少爺會手下留情的，快放開我。”
“快放開我。”
“喂，要凍死人了，快放開。”
“真凍死人了，救命啊。”
“月遙，救命啊，你在哪裏？”
“觀音菩薩，玉皇大帝，救命啊。”
“耶穌，聖母，聖母她媽的媽，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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