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雨茶寮

第4章 大雨茶寮

三個人,六隻眼,就這麼互相看着,現實中不過是很短的時間,但對於司馬晴空和王子糾來說,彷彿這殺人的目光盯了他們足足有一百年的功夫,最終,以兩個偷雞賊充滿絕望的眼神結束了這場對視。二人低頭不語,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彷彿人生在這一瞬間失去了全部的意義,只剩下垂頭喪氣的唉聲嘆氣了。

那少女穿了一件靛藍色的粗布衣服,腳上蹬着一雙做工還算精巧的草鞋,一雙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充滿了靈巧與乖戾,平時定是個討人歡喜的女孩,但此刻看來,卻是令人心生畏懼。

“你倆,自己招吧,省的浪費我口舌,姓氏名誰,從何方來,為何要偷我家東西,殘害我鳳姑?”少女脆生生的質問道。

“姑娘,你個小小年紀,咋取個名字叫鳳姑?”本來任憑宰割的司馬晴空聽到“鳳姑”兩字,好奇心大起,略帶戲弄略帶諷刺的反問到。

王子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完全不顧自己那還半跪着的姿勢。

二人對視一眼,戲謔的本性開始從心虛的水面露出了尖尖的小角。

少女臉上閃過一絲慍色,“你腦袋被驢踢了嗎?我說的是她”,少女邊說邊把手裏烤的半熟的老母雞舉了起來。

“給雞取個人名就算了,還給它長了一輩,莫不是要笑死我倆!”司馬晴空說完,也不顧及尷尬的氣氛,居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而王子糾早就樂不可支了,捂着肚子快笑抽筋了。

少女被這兩個混蛋氣得血氣上涌,嘴巴噘得老高,翻手從地上撿了兩塊石頭,嗖嗖兩聲,直奔兩個偷雞賊的面門。

哎喲啊,哎呦,我的個娘啊!一個被打了腦門,瞬間起了個大血包,一個被打了鼻樑,鼻血滴答滴答直流到嘴裏。少女又從地上撿了幾塊石頭,正準備再次發難,只聽得面前兩人求饒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小姑奶奶,饒了我們吧,我們知錯了,當牛做馬再陪你一個鳳姑就是了!”

少女看着眼前這一幕,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思緒一下子就飛到了三年前的那段快樂時光。痴痴的呆立了那麼一刻,才緩過神來,“今天這事就到此為止吧,你們兩個給我滾蛋!”聲音中竟有那麼一絲絲的凄涼之意。說完,也不待兩個偷雞賊從驚訝中回還,竟獨自離開了,迎着朝霞的方向,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了視線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惹人憐惜。

司馬晴空和王子糾好一會才從這突如其來的轉折中掙脫出來,對視一眼,臉上的傷兀自還疼痛萬分。

“黃蓮梗上結蜜餞,咱們是苦盡甘來啊,晴空快看,鳳姑還在!”

初夏的知了已經開始鳴叫了,在槐樹柳樹上沒完沒了的聒噪着,隨着日頭高升,暑熱的氛圍也漸漸濃了起來,天上有成對成對的燕子飛過,那是母燕帶着小燕在覓食,司馬晴空用柳條編了個涼帽,戴在頭上,才能稍抵暑氣,“看這麼多燕子飛來飛去,怕是有雨呢。”

“晚霞行千里,朝霞不出門,天氣有變,很正常!”果不其然,被王子糾一語成讖,時近晌午的時候,一道閃電劃破天際,涼風驟起,緊接着一聲響雷,大雨滂沱而至,大有傾天之勢。瞬間將兩人澆成了落湯雞,兩隻落湯雞在泥濘的道路上狂奔,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不知摔了多少個跟頭,也沒發現一個躲雨的地方,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跑,直直的跑了一段飯的功夫,在水霧飛騰間,影影綽綽的發現遠處似乎有一個茶寮,立刻拚命跑了過去,忙不迭要躲避這鬼天氣。跑近了,發現確實是個茅草搭建的茶寮,有一個掌柜和兩個夥計,地方倒不小,但已經坐滿了避雨喝茶的客人。二人身無分文,也不敢要茶來喝,便只得站在屋檐下,裹緊衣襟,靜待雨停。猛然間,司馬晴空發現茶療的柱子上貼着幾張通緝令,最上面一張是熬頂,不認識也沒聽說過,緊接着是相識的黃老六,黃老七,孟癩子等七人,最下面的兩張,赫然畫著他和王子糾的畫像,嚇得他一個激靈,趕忙從地上抓了一把泥水,抹在自己臉上,邊摸邊說:“子糾,快,快抹上泥水,通緝令,有通緝令!”。王子糾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過來,趕緊蹲下身去,雙手捧起一把泥水,塗得滿臉滿身都是,然後戰戰兢兢的說道:“你看行嗎,還看得出來我的眉眼嗎?屋漏偏逢連夜雨啊,媽的!”

“哈哈,肯定看不出來了,畫的跟鬼似的!”

這時候,疾風驟雨越發狂暴,大地彷彿被一個黑鍋罩了起來,漆黑一片,只有偶爾的閃電炸裂天地,閃過驚人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慄。遠處,影影綽綽的出現一個人影,在泥濘不堪的路上,跌跌撞撞的走了過來,大雨已經將其澆透,寒風冷雨中,那人影瑟瑟發抖,亦步亦趨的奔着茶寮而來。

那人影走近了,匆匆瞟了一眼站在屋檐下的兩個人,見滿臉滿身的污泥,甚是令人生厭,這人雙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抬步走進茶寮,用脆生生的聲音對老闆說道:“老闆,一杯暖茶,兩個饅頭,快!”

司馬晴空和王子糾不禁打了個冷顫,心道“冤家路窄,怎麼又碰到這個丫頭,她看過我倆的模樣,一旦讓她看到通緝令,我倆就完蛋了!”現在茶寮里坐滿了避雨的過往商客,一時熙熙攘攘,倒是沒人注意到站在門口的這兩個賊頭賊腦的傢伙。司馬晴空的腦袋飛速思考着,嘗試想出辦法,避免這一場災禍,思緒不斷地左衝右突,一時沒個着落,剛要叫上王子糾溜之大吉,一個響雷又把這想法嚇了回去,正躊躇間,一聲響亮的馬嘶聲打斷了思緒,不遠處出現了一隊人馬,在大雨中也奔這茶寮而來。

這是一支軍隊!

與其說是一支軍隊,不如說是一支隊伍。

帶隊的是兩個頭領,後面跟着五個兵卒,而占人數最多的是一些穿着各式各樣衣服的年輕人,帶頭的兩個頭領已經因為大雨難行,下馬步行。這一群人,看到茶寮,彷彿看到救星一般,爭先恐後的沖了進去,叫嚷着要喝熱茶,一時間將這本來還算寬敞的茶寮擠得滿滿當當,茶老闆和茶小二見進來的是軍人,哪裏敢怠慢,低眉順眼的應承了一聲,立馬加火加水,忙碌了起來。帶隊的兩個頭領趕走一張桌子上的商客,一屁股坐了下來,喝着茶小二奉上的熱茶,嚼着還算可口的糕點,小聲的討論着什麼。烏央烏央的人擠得這茶寮水泄不通,一時間喧囂無兩,甚至蓋過了外面的雨聲,這麼多雙腳帶進來的泥水把個地面弄得髒亂不堪。從這群人的交談中,司馬晴空得知,這是一隻剛剛招募的軍隊,正在趕赴兵營,帶頭的頭領和五個身披盔甲的兵卒,就是招募官。那兩個帶隊甚是滑稽,外貌大相逕庭,一高一矮,一白一黑,一胖一瘦,無論站着還是坐着,無論靜着還是動着,在旁人看來都對比強烈,十分有趣,那個高白胖頭領呼喝着,讓這群新兵蛋子有點秩序,聲音甚是尖利:“都他媽懂點規矩,不是在家啃老子的時候啦,都他媽是要上沙場的人了,餓什麼餓!別裝孫子,瞎叫喚什麼,都給老子安靜點,排好隊領茶!”那五個身披鎧甲的兵卒聽言立馬維持起了秩序,茶寮里一陣混亂后逐漸安靜下來。

就在此時,王子糾挑挑眉毛,拍着司馬晴空的肩膀:“快看,老天都幫咱們,這群孫子滿身泥濘的一攪和,居然把咱倆的通緝令從柱子上蹭了下來,又被那麼多腳踩來踩去,早已和着泥水,破爛不堪,看來,咱倆又躲過一劫。”司馬晴空往地上一看,果然如此,那通緝令,尤其是他和王子糾的通緝令,已經徹底被眾人的腳踩成碎末,混在泥水中,於是長長出了一口氣,一顆懸着的心落了下來,至於貼的高高的什麼鰲拜頂,孟老六孟老七等人的通緝令,可就不關自己屁事了。

“媽的,這鬼天氣,下他媽什麼破雨!”那個尖利的聲音又響起,聽到人耳中,竟是一種不大不小的煎熬。聲音的來源狠狠地吹了一下桌子,罵道:“破雨,破雨!把花名冊都澆濕了,全完了,人數也她媽還沒統計呢!一個字也看不出來,還得重寫一份!老闆,筆墨伺候,快!”

茶老闆不敢怠慢,連忙把記賬用的筆墨紙硯呈了上來。高白胖看着筆墨放在眼前,突然意興闌珊,轉頭對着矮黑瘦說:“哥哥,你來重新登記吧,我一寫字就煩的不行,恨不能噴火!”

“可以可以,我來執筆,你稍作休息。”一個渾厚敦實的聲音從矮瘦黑的身體裏發出,着實讓周圍的人如沐春風,給這凄風冷雨中的茶寮帶來了一絲溫暖。

接下來,那五個兵卒安排新兵們一一排好,重新登記造冊。

“哎,那兩個傢伙,站在門口乾嘛,趕緊過來登記,不他媽想沙場立功啦,看你倆那德行,是他媽摔了幾個大馬趴,弄得滿臉泥水,跟鬼似的!”司馬晴空和王子糾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怎麼回事,原來因為他二人年紀正當,又被雨水搞得像茶寮里的新兵一樣狼狽,被誤認為是招募的新兵。事出突然,二人不敢造次,只得硬着頭皮答應了過去,看着花名冊上已經密密麻麻的寫了五六十人的名字,司馬晴空快速掃了一眼,暗暗記下了東橋村,那個渾厚敦實的聲音問道:“姓甚名誰,來自何處,一一道來。”

司馬晴空心念一轉,計上心來,看那花名冊上,東橋村的某某某是排在第一位上,想必這某某某報上姓名后已然去別處喝茶暖身了,不會停留在這張桌子前,便小聲答道:“馬大空,東橋村。”轉身離開時給王子糾使了個眼神。王子糾馬上照貓畫虎:“王阿九,東橋村。”說完二人迅速躲藏到了角落裏。

那個高白胖迅速掃了一眼矮黑瘦寫完的花名冊,笑眯眯的說道:“哥哥,還是你的字漂亮,嘿嘿,之前我只顧着登記名字,都沒統計數量,我現在就數數,把這總數落款哈,恩,一,二,三………,六十七個,一共六十七個!這次出來徵兵,任務完成的不錯,居然超額了,多招了兩個,哈哈!”

聽到這句話,司馬晴空和王子糾不覺得嚇了一跳,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生怕再出差池,真真的一個騎虎難下!

而這一切,都被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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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生九子之三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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