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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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底,江三言才結束了在錢府的借讀生活,她也慢慢了解到那位女賬房並不是什麼賬房先生,而是錢府的座上賓,且是有大智慧、真學識的人。尤其是在政事上的見解,時常讓她茅塞頓開。

先生姓李名銖,京城人士,現居於賜縣城外的李園,因故借住於錢家一些時日。所以江三言也跟着沾了光,可以每天在錢府讀書。

她原本還擔心與那傳說中的錢大小姐碰面,到時候不知道說什麼好,結果卻發現自己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據下人說,大小姐很忙,根本沒時間也沒精力去關注府上住了什麼客人。

最難得的是,平時錢府的大管家還會拿一些賬冊來請教李銖,原本沒接觸過算學的江三言,在跟着學習了一陣子之後,那些賬冊就都交給她整理了。

也因此錢府為了表示感謝,還給她準備里一份年禮。冒着風雪回到家,推開院門還沒放下手裏的包袱,江小丫就聽到動靜跑了出來。

“姐,你回來了,對門的張奶奶今天給我們送了一碗綠豆丸子,被大伯母看見了。”

江三言心裏一緊,而後徒然嘆息一聲問到:“大伯母為難張奶奶了嗎?”

江小丫愣了愣,然後躊躇道:“沒有為難,就說了幾句,大伯娘還說體諒咱倆過得凄苦,過年就不用給大伯準備年禮了。”

江三言嘴唇動了動,伸手摸了摸妹妹的頭,說什麼體諒,不過是不希望她們去蹭飯罷了。她忘不掉第一次把田地租出去收到半貫錢的時候,那時剛好是新年,她歡歡喜喜地買了兩封糖果子去給大伯送年禮。

江林氏卻怎麼也不收,在她們正無措地站在院子裏時,江大伯回來了,卻也只是瞥了一眼就進了屋。當時大伯娘說了什麼呢。

“你們姐妹倆過得艱難,往後過年都不用準備年禮了,我也就不留你們吃飯了,快走吧。”那一臉恨不得把她們姐妹趕出去的嫌棄表情,哪裏有半分體諒,分明是怕她們會留下來蹭飯。

如此倒也罷了,偏偏江林氏自己不仁,便也要別人不義。往常有鄰居看到江三言姐妹兩個過得苦,會時不時的送一把麵條,兩個蘿蔔什麼的,雖然不是什麼貴重物品,卻也能吃頓飽飯。

可江林氏每次知道了,都會去那戶人家門外,陰陽怪氣的一頓喊罵,說人家不安好心,挑撥她的侄女,拿兩口吃的就教兩個侄女做白眼狼,不尊重她這個秀才娘子等等。漸漸地就沒人敢伸手幫一下了,也就對門的張奶奶因為離得近,三五不時的偷偷給送些吃的。

思及此,江三言原本還準備從錢府送的年禮裏面挑一些送到江大伯家,此刻那份心意連影子都找不到了。她進屋放下包袱,然後招呼妹妹靠過來:“小丫快來,看看姐姐都帶了什麼回來。”

姐妹兩個圍着桌子,打開錢府表達謝意的年禮,頓時便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張得大大的,彷彿下一秒就要“哇”一聲驚呼出來。

江三言原本還算欣喜的心逐漸沉重,她原以為錢府只是隨便準備一下,頂多有兩斤肉和幾封糖果子。回來的路上雖然也覺得包袱有些沉,卻沒想到裏面還放了銀子。

她覺得自己那可憐的自尊心又被擊中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地,江三言拿起包袱里的兩錠銀子想送回錢府。

“姐,你去哪。”江小丫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她看着姐姐的臉色和動作,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緊緊盯着江三言手裏的那兩錠銀子,彷彿不看緊一點,銀子就會跑了一樣。

江三言原本堅定的腳步就遲疑了下來,她自問幫錢府整理那些賬本是沒出什麼力的,反而是自己因此大大提高了算學方面的能力。

普通的年禮也就算了,但銀子是萬萬不能收的,哪怕是前世沒錢治病而亡,哪怕是今生已放下了許多自詡讀書人的固執,但無功不受祿,做人一定要有原則。

“小丫,這錢不是我們的,是別人看咱們可憐才塞進來的,你要知道這些肉和鹽已經很貴重了,我們不能貪得無厭。所以姐姐要把銀子還回去,感謝人家的好意。”

“可是我們都收了這些肉和鹽了,為什麼不收銀子,咱們不是也收了張奶奶的丸子嗎,收多收少都是收,姐姐你教過我的,只要把別人的恩情記住,以後有機會儘力去報答他們就行了。”

江小丫走過來,雙手抱住姐姐的胳膊,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銀子,一錠要有十兩了吧。姐姐被縣學趕了出來,以後考科舉不知道會是什麼結果,這兩錠銀子可能就是她們姐妹倆的嫁妝了,所以要感謝那個塞銀子的好心人,但還是一定不能還的。

江三言在心底淺嘆一口氣道:“小丫,道理不是這樣講的。”

江小丫瘋狂搖頭:“我不管,要還就還你那十兩,還有十兩是我的,我不還,我以後報答他們不行嗎。”

江三言沉沉地又在心底嘆了嘆道:“那如果沒有機會,或者沒有能力去報答他們呢?”

江小丫抬頭,一臉的誠摯地道:“那我就天天燒香拜佛,讓佛祖保佑他們這些好心人,反正我就是不還。”說完,心底卻忍不住一陣發虛。

“小丫,聽話,別人幫我們是情分,我們報答他們卻是本分,但我們不能用自己的本分去裹挾別人的情分,你什麼都沒付出,就白得二十兩銀子,難道不受之有愧嗎?”江三言耐着性子,她隱隱覺得江小丫的一些想法是不太對的,今後還要想辦法引導。

“就這一次,姐,我們就收下吧。”江小丫抱緊姐姐的胳膊懇求着,她現在什麼都聽不見,滿心滿眼就一個念頭,把銀子留下,至少要留下自己的十兩做嫁妝。

江三言把銀子放到桌上,然後雙手扶住江小丫的肩,嚴肅道:“那你告訴我,你要你的十兩銀子做什麼,不對,這二十兩銀子都不是我們的,你以後不許這樣想。”

江小丫低頭,半晌沒吭聲,怎麼也說不出要留下來給自己做嫁妝的話,她心裏莫名一酸,頓覺委屈,回身跑到床上,一頭扎進被子裏小聲哭了起來。

江三言心裏也不好受,她不知道該怎麼哄勸妹妹,想着江小丫才九歲,還是小孩子,興許就鬧這麼一會。

她把肉拿出來煮熟,然後在外面抹了一層鹽,再放進陶罐里密封好,收拾好之後,看了眼不知何時沒了動靜的江小丫,趁着天色還早便懷揣着銀子去了錢府。到了錢府門口,就看見兩輛馬車並排停在那,李銖正從其中一輛馬車上下來。

李銖下了馬車便看到了自己的弟子,她邊整理衣袖邊問到:“三言怎麼回來了,為師明日就回京了,明年秋天才回來,你今後就不要來錢府尋我了。”

江三言恭敬地行了個禮,然後訥訥幾聲才道明來意:“學生實在是受之有愧,所以特來將銀子歸還。”

李銖聞言偏頭看了眼旁邊的馬車,而後朗聲道:“迂腐,你既然決定明年就下場,那做保的銀子可有?好的筆墨可有,得體的衣物可有?難不成努力了這麼久,最後要摔倒在這些小事上,你給錢府整理了那麼多賬目,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區區二十兩怎麼有愧了?”

江三言斂了眉,執意道:“可君子不食……。”

誰知道話剛出口就被李銖打斷了:“什麼食不食的,難不成你想說為師不是君子,為師的年禮裏邊放了百兩紋銀,照樣收得心安理得,偏你不識好歹,趕緊回去。”

江三言頓了一下,又道:“學生不敢,可是若不還回去,學生寢食難安,所以……。”

“榆木疙瘩,別在這杵着了,回去好好讀書,以後考個舉人,把你名下可以免賦稅的田地都掛上錢府的,就當是兩廂抵了,這樣一來佔便宜的就成錢府了,你說對不對,錢大小姐。”

李銖轉頭,看向一旁的馬車,就聽到裏面回答道:“不錯,先生所言甚合我意。”

江三言這才知道,旁邊那馬車裏坐着的是錢家大小姐,她莫名地有些手足無措,也就忽略了這聲音有些熟悉,和馬車邊曾經見過一面的霜兒。

她看了眼李銖又看了看馬車,最終應了下來。回到家裏才反應過來,萬一考不中舉人呢,那豈不是和妹妹的求神拜佛是一樣的道理,都是空話。不過事已至此,人家錢大小姐發了話,自己又應下了,也只能拼盡全力的考了。

這邊,看着江三言走遠,霜兒才掀開車簾扶自家小姐下來,一旁的李銖難得調笑兩句:“錢大小姐,可別忘了在李某的年禮裏面放上百兩紋銀。”

錢小喬輕笑,半分也不惱,她看向那遠去的背影,笑着應道:“百兩怎夠,小女子當備上厚禮,省得先生回了京城就不捨得回來了。”

李銖笑了笑,臉上閃過一絲落寞道:“明年縣試,我應該會趕回來,畢竟就這一個弟子,希望她能帶給我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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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是補昨天的,今天的份馬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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