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這麼丑
“是,我等你。”宋杞望着季欣然的眼睛,回答她。
季欣然心下感動自不必說,但更有另一種澎湃情緒洶湧,她終於問出口,“你只是因為對我覺得抱歉嗎?那……”
大可不必沒來得及說,宋杞已接道:“那時候衝動分開,我也曾後悔過。”
“……”季欣然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哦”了一聲。
“我明天要出差,這次時間比較長,到西部學校交換,可能半年或者一年才會回來。”宋杞說。
“沒關係!哦我是說……”季欣然不確定起來,“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一年內就出去,你真的可以等我那麼久嗎?”
“多久我都等,我等得起,你不要擔心。”他近乎安撫。
季欣然吸了吸鼻子,振作起來,“好,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宋杞“嗯”了一聲,而後便只是看着她,僅余的時間在兩人專註對望中結束。
季芯澄生產這天,早晨七點就進了產房,所有人都待在產房外等,產房外是長長走廊,兩邊坐滿了人,有醫生經過那裏,以為這時候產房裏有許多個孕婦,沒想到護士卻說,都是一個孕婦的家屬。
那醫生也不由失笑,“這陣仗,是頭一胎吧?”
護士笑着點頭,目中不無艷羨,即便是頭胎,在許多家庭,孕婦也不曾得到這般關愛,聽說她丈夫從一開始就陪她進了產房。
大約八時左右,有護士打開產房的門,對家屬道,“拿水,巧克力,補充體力,孕婦要虛脫了!”
在顧海棠身邊的椅子上放着一個大袋子,袋子裏裝着生產期間孕婦需要用到的東西,但見那護士催得急,顧海棠身邊的顧婷婷便有些慌了手腳,結果找半天愣是沒找到吸管。
季欣然因為表現良好,獲得半天外出時間,此時她站在季容身邊,想過去,卻被季容攔下,“別著急。”
聽季容這麼說,季欣然反而紅了眼眶,問那護士,“孕婦現在還好嗎?”
那護士看這一大群人,早該準備好的東西出來要了還磨磨蹭蹭,有些急躁,當即對季欣然的聲音也有些急,“能好到哪兒,這時候只能靠她自己!”
季欣然聞言,強忍着才沒有哭出聲,淚水簌簌落下,倒叫那護士一怔,訝意之餘又乾乾補了一句,“生孩子都這樣!”
護士本意是這麼一大群人也幫不上什麼,語氣難免沖了些,倒也沒有惡意。
季容看出來,連忙勸阻季欣然,“好了,你姐姐不會有事的,你別瞎想。”他知道季欣然是想到她們的母親了,她媽媽就是死於生季欣然時的難產。
在場還知道這個事的大約就是唐棠與商萱,也都紛紛過來安慰她。
產房裏,顧少澤穿着無菌服,趴在已經虛脫陷入半昏迷的季芯澄身邊,捧着她的臉,一直在她耳邊鼓勵,“老婆,堅持啊,你已經很棒了,別放棄,嗯?”
陣痛加上沒有經驗的勤使蠻力,整整一個小時,寶寶卻還沒有要出來的跡象,季芯澄不想哭,可真的太難熬了,她說不出話來,只能把臉朝向顧少澤的一邊。
“你很疼,我知道,我在這裏,你緩一緩沒關係,寶寶不會有事的……”顧少澤看着她眉眼緊皺又舒展,心疼地也始終緊緊蹙着眉頭。
這時護士拿着水和巧克力進來,顧少澤忙側身接過。
替季芯澄餵了水,她不吃巧克力,緩了緩醫生與護士檢查情況后,又開始繼續叫她使力。
顧少澤在護士指導下,在恰當的時機按摩季芯澄肩膀,這樣她在下一回使力時不易肌肉痙攣,會好受很多。
季芯澄死咬住下唇,汗水與淚水交織,將她兩邊鬢角的頭髮都浸濕。
顧少澤讓她咬自己,她不願意,最後是護士拿了毛巾讓她咬着,但季芯澄掐着顧少澤胳膊的手指甲卻深深陷進他膚肉里,對此,顧少澤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九時七分,在眾醫生與護士努力下,兩人的孩子出生,是個男孩。
顧少澤聽到那一聲嚎哭,甚是嘹亮,也沒想過去看一眼,只是緊張地盯着最後一下大力之後徹底陷入昏迷的季芯澄,慌亂中沖醫生喊,“她怎麼了?”
“別擔心,這是正常現象,等她休息一下就能緩過來。”
醫生與護士輪番解釋,顧少澤這才冷靜下來,俯在季芯澄身邊,凝望她筋疲力盡沒有血色的面孔,不自覺已紅了眼眶,良久后,才想起替她擦去臉上汗水與淚水,動作輕柔,令觀者無不動容。
給小嬰兒洗澡穿衣的護士動作專業嫻熟,一邊笑望着不遠處那對夫婦,羨慕道,“能有一個這樣的老公,哪個女人不願意為他生猴子,生幾個都願意!”
“是啊,哪怕是女明星,跟事業比起來,也會做這樣的選擇吧!”
兩人將嬰兒包好,抱出去給家屬看。
“男孩兒,9點07分出生,3.8公斤!”護士抱着小嬰兒在產房門口報出出生時間和體重,以顧常和季容為首的眾人立馬圍了上來,但護士只是讓幾位長輩看一眼,就要抱回去。
顧婷婷在那邊喊,“為什麼還要進去?”
另一個護士笑容滿面,耐心解答道,“寶寶要跟媽媽在一起,媽媽才會安心。”
“我女兒怎麼樣?”季容問。
“在裏面觀察,等她醒過來就可以出來了,你們再耐心等一等。”護士說著,就將產房門再次關上了。
小嬰兒在護士懷裏,很快睡着,護士原本想將嬰兒交給父親,卻見他一遍一遍撫着妻子額頭,在她耳邊叮嚀不已。
兩名護士對視一眼,而後便將嬰兒放到他們隔壁的小床上。
季芯澄直到一個小時后才真正轉醒,睜開眼睛看見顧少澤很安心,但開口就問他,“孩子呢?”
顧少澤見她醒來驚喜之餘,便是一怔,連忙轉頭問護士,“我們的孩子呢?”
在場醫生與護士都笑了起來,還從沒有見過一個父親這麼久才想起問孩子的,護士將小嬰兒抱過來,遞到顧少澤懷裏,他根本不會抱,很是彆扭地捧着。
季芯澄只看一眼就皺起眉頭,“怎麼這麼丑。”
顧少澤也笑,看看孩子,又看看妻子,“丑嗎?像你。”
“像你,真是太丑了。”
“好好,像我像我!”
兩人對話再次引眾人忍俊不禁,確認季芯澄意識清醒,各項數據也都正常,便收拾着將母子倆送出產房。
孩子一出產房,就由童思雅接了過去,她這樣一個連平日在家裏的穿着都要像拍時尚雜誌般講究的一個人,今天為了能抱孫兒,特地挑了一身布料棉軟的衣服,首飾與妝容也與平日大有不同,季芯澄看到她抱孩子的姿勢,便放下心來。
顧家人當即圍到童思雅身後去看,移不開眼,更移不開腳的樣子,顧少澤笑着不理會他們,和護士一起將季芯澄推到病房休息。
唐棠、舒顏和商萱都來了,但季芯澄需要休息,大家便都是只是匆匆打個招呼,說下午再來看她。
等季芯澄在顧少澤照料下睡去,再次醒來,天已擦黑。
季芯澄還是住在原來的病房裏,只不過房間一角另添了一張嬰兒床,此時嬰兒床周邊,圍着一大堆人,季芯澄躺在床上,聽着他們低聲對話。
童思雅:“……家裏照顧得更周全些,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顧海棠:“芯澄大概還是習慣在他們自己家裏,不如讓月嫂過去。”
顧婷婷:“奶奶是想親自照顧嬸嬸吧,多難得的機會,培養培養婆媳感情。”
童思雅:“別瞎說,你懂什麼?”
顧婷婷:“是,我不懂,也不知道誰給嬸嬸那邊的保姆打電話,把她的所有喜好和禁忌都拿小本子記下來,奶奶對自己孫女都沒這麼細心過吧?真是偏心!”
童思雅:“你整天偷聽別人電話,再這樣,你也搬回來住!”
顧婷婷:“我才不要,家裏離學校那麼遠!”
童思雅默了默,聲音變得沮喪,“你們一個個都不想回家,不就是因為都不想見到我們嗎?現在連剛出生的孫兒,你們也不讓他回來親近我們……”
顧海棠:“媽,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顧少澤像是得到提醒,這時出聲道,“我問問芯澄吧。”
嬰兒床里的孩子睡得正香甜,對周遭一切都無知無覺,季芯澄睜着眼睛聽了半晌,坐了起來,在她打算下床時,顧少澤幾乎第一時間上來制止,“你別動,躺着休息。”
季芯澄知道要躺着,這樣動作確實不適,但是,“我想上廁所。”
她仰頭望着顧少澤,神情間滿是尷尬。
顧少澤卻不以為有什麼,矮身就將她抱起,送往洗手間。
“別啊,我自己去。”
“我照顧老婆,天經地義,你有什麼意見?”顧少澤忽然一本正經低頭問她。
季芯澄忍着笑,儘管虛弱,精神頭倒是好了許多,也就心安理得受他照顧。
“很疼吧?麻醉過去了,要忍一忍。”他在她沒有聲張的小心翼翼下這麼問她。
季芯澄詫異他都知道,囁嚅道,“你都看到了?”她生寶寶時有破裂,縫了幾針。
顧少澤憐惜地將她摟到懷裏,在她耳邊輕聲道,“辛苦你了,老婆。”
“你一直陪着我,我覺得還好。”
他還想這樣繼續抱着她,但更知道她不能久站,替她擦了手就送回病床上讓她躺着,一系列動作都十分溫柔到位,像從前也做過許多次一般。
季芯澄看在眼裏,心下是無盡的感動與滿足,就對近前的童思雅道,“媽,出院后我想回老宅那邊,就要麻煩您了。”
顧家老小几人聞言,眼中俱都沁出笑意。
童思雅有些驚訝,而後欣喜不已,“不麻煩,怎麼會麻煩,月嫂、保姆都在,都不用我做什麼。”
季芯澄笑看着他們,問道,“爸爸呢?”
她問的自然是顧常,童思雅道,“他樂壞了,早上到現在就一個一個親友去登門拜訪,真是老了,到處炫耀說他有孫兒,到現在還沒回呢!”
顧婷婷道,“越老越跟小孩子似的!”
顧海棠睨了顧婷婷一眼,有責備她的不敬,卻是帶着笑意。
這一家人因為新生命的出現,似乎都有了各自的不同。
季芯澄在家人都離開之後,才讓月嫂抱着嬰兒過來看,他還在睡覺,頭髮很長,皮膚又紅又皺,真是一點也不像個好看的孩子。
顧少澤坐在季芯澄身後,讓她靠着,聽月嫂道,“剛出生幾天都這樣,過陣子長開了就好看得不得了啦!顧先生和太太都是這樣好看的人兒!”
季芯澄側頭看了顧少澤一眼,他也在看着她,覺得好笑,兩人外形上都是出色的,沒想到能生出這麼丑的孩子來。
不過季芯澄也知道,即便孩子再丑,她也是滿意的,因為那是他們兩人的孩子呀。
許是白天睡得多了,夜裏季芯澄一直沒有睡意,顧少澤始終坐在她身邊的椅子上,當時孩子與月嫂都已睡着,她還在黑暗中睜着眼睛。
“睡不着?”顧少澤撐着手臂在床沿看着她。
“商萱的事情,媽知道了嗎?”
“嗯。”顧少澤沉吟,“早就鬧過了,現在寶寶出生,剛好借這個機會,她心情好一點,爸會找個時機讓她回家。”
季芯澄緩緩鬆了口長氣,“那真是太好了。”
靜默中,顧少澤再次低低出聲,“岳父來過,你妹妹也來過,你出產房的時候人太多,你沒看見而已。”
果然見季芯澄睜大了眼睛看住他,“欣然?”
“是,她在獄中表現出色,特批她外出半天。”
“你幫忙的吧?”
顧少澤微笑不語,季芯澄輕聲道,“謝謝你。”
“嗯,那現在可以安心睡覺了嗎?你需要休息。”
“好的。”
季芯澄獃獃出聲,而後獃獃閉眼,顧少澤直到看着她真正入睡,才收回視線趴在床沿打算這樣守她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