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划算的
但見那護士包裹嚴密,只留兩隻眼睛在鏡片後頭,也着實看不大清,與周遭來往的輕裝護士實在有些不同,唐棠不經多看了一眼。
男護士拉着的拖車也較尋常護士的更大,唐棠只道是負責重要醫療器械的男護工,也就沒有多想,匆匆往季芯澄的房間走去。
病房裏並不見季芯澄,洗手間門關着。
唐棠找到落下那個文件袋,打開檢查,同時又琢磨着一些細節將文件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好一會兒仍不見季芯澄從洗手間出來,她走近了問,“澄澄?你在裏邊那麼久?沒什麼吧?”
她想與季芯澄打聲招呼就走,卻不想洗手間安安靜靜,並沒有回應。
唐棠敲門,才發現洗手間門並沒有關嚴實,一下就推開了,裏頭並不見季芯澄人影。
唐棠心下狐疑,轉過身來,正見一位護士走進來,忙問她,“她人去哪兒了?”
那護士左右看了一眼,也是不明,拿過床尾病曆本看了下,道:“十分鐘前我們有一位同事過來檢查,會不會是跟她出去了,我打電話問問。”
那護士認得唐棠,知道她是季芯澄的朋友,態度很好。
護士拿手機撥到護士台座機,那頭接電話的是護士長,“護士長,1109房的季女士,是跟小菲去做什麼檢查了嗎?”
顯然得到否定答覆,那護士抬頭看了唐棠一眼,掛下電話的同時對她道,“說沒有要做的檢查,我打給小菲問問。”
這時電話沒有馬上接通,而門外闖進來另一護士,神色慌張腳步匆忙,見到房間裏的狀況當即臉色一沉,“小菲被人打暈關在雜物間,怎麼季女士不在房間裏嗎?”
先前那位護士一驚,轉向唐棠,唐棠倒吸一口涼氣,電光火石間想到那位男護工的大推車,心頭急急一跳,幾乎立刻就對那兩名護士道,“快!封鎖醫院出口,她被人帶走了,有危險!”
兩名護士尚不及想到可能會有的可怕後果,但見唐棠神色俱厲,不敢分毫拖延,都奔出門去。
唐棠抱頭在原地轉了兩圈,她暗惱自己方才與那位男護士擦肩而過,為什麼不仔細看看那推車……
深呼吸着平復下顫抖的雙手,唐棠打給顧少澤,“我現在在醫院,十分鐘前有人打暈護士把季芯澄帶走了,你快點過來!”
說著,唐棠已奔向護士台,催促護士長動作快點。
護士長正聯繫安保室,對方不知是什麼說辭,護士長一副極力勸阻的模樣,“是很要緊的情況,陳經理,麻煩你儘快配合……”
唐棠一把奪過電話,不由分說吼道:“對方是在逃的殺人犯,現在孕婦在他手裏,如果你磨磨蹭蹭錯過攔截時機,一屍兩命,你們整個醫院都賠不起!”
幾乎在唐棠摔掉話筒的下一秒,醫院裏各個樓層警報同時拉響。
安保室再次打來電話,換另一位年長的負責人問唐棠疑犯特徵,“對不起,VIP套房的監控,我們還需要幾分鐘時間才能拿到讀取權限。”
唐棠遂將方才在走廊上碰到的男護士大致特徵講了一下,但連她自己都心虛,對方既然是假扮護士,大約走到監控盲區就會將偽裝卸去,而醫院裏那麼多來來往往的家屬和病人,只需要換一輛輪椅,就很難再將他認出來。
事實上唐棠並不確定那是否是司乾,若只是他安排的同伴,那要找到人,更是難上加難。
唐棠與對方說完,當即奔安保室,情況如她所料,在醫院公共區以1109病房為支點,擴散周邊四十個探頭的錄相畫面,都沒有找到與她描述相符的目標。
警報仍在響,各個出口也都已經封鎖。
“我們已經調動安保部所有人員,也已經報了警,附近警力很快就會過來協助,依目前的情況看,兇手大約還在醫院裏!要想將一個大活人帶出醫院,沒有那麼容易!”
安保負責人原只是想安慰焦急的唐棠一句,但這時見她愈加蒼白的臉色,似乎發現自己說錯了話,立即噤聲。
是啊,帶活人出去難,如果他就在醫院裏殺了季芯澄和孩子怎麼辦?
若是以前,唐棠或許還會覺得司乾未必會做到這一步,但自從發生上次他要引爆炸彈的事後,她已經不敢再對這個人抱有任何一絲僥倖。
想到那種可能性,唐棠不能自已地紅了眼眶,手機鈴聲大作,是已經到醫院的顧少澤。
唐棠接起,告訴他自己在安保室,出口已經封鎖,將目前情況複述一遍。
掛下顧少澤的電話,唐棠站到門后抹去眼淚,打給商萱,開門見山說明,與商萱道,“我雖然沒有證據證明是他,但我直覺除了他不會有別人,你能不能來一趟?”
“好,我馬上過去!”商萱顫着聲回答。
離醫院正大門最遠的角門通道上,一位佝僂着背的老年男子推着老伴正要出去,被一名保安攔下,此處平常少有人通行,出了這個門可以抵達太平間。
保安有收到辦公室通過對講機發來的消息,正在四處抓人,說是一個年輕男人把一個孕婦帶走了,但保安看面前眉發皆白的老年男子,他推車上的老伴也是滿頭銀髮,懷裏抱一隻毛絨玩具熊,正歪在輪椅上沉睡,絲毫跟要攔的人聯繫不上,就問,“上哪兒去啊?”
“看,看我兒子。”那老年男子還口吃,結結巴巴對着保安指了指太平間方向,雙手顫顫巍巍遞來一張蓋了紅印的文件,皺巴巴的。
許是他悲戚的表情感染了這名已過中年的保安,點點頭讓他們快走。
這年月,白髮人送黑髮人不少見,何況是在醫院裏,他早已見怪不怪。
讓他們經過之後,保安還對着二人凄涼背影看了一眼,很是同情,這時聽對講機里隊長在強調:“……特別是輪椅,輪椅一個不能放出去!”
保安聽得出這次事態嚴重,雖然不覺得跟眼前這對老夫婦有什麼相干,但還是叫住他們,“哎!回來,來,這邊坐着等一等,登記一下。”
保安見那身影停下腳步,卻半天不動彈,便走上前去,“特殊情況,配合一下我工作,身份證給我,登記一下再去看你兒子。”
“身,身份,證沒帶!”老年男子結巴道。
那保安有些不忍,“算算了,你先回來,在這兒坐着等一會兒,最多二十分鐘,不差這一會兒,啊?”說著,半推半攬將人和輪椅往迴轉。
“現在的年輕人呀,亂得沒話講,都已經跟人家有孩子了,還搶什麼呢?搞得整家醫院亂鬨哄!”保安又是抱怨又是感嘆,只道是年輕男女因感情糾紛牽扯出這些事來。
將人帶回大廳,保安正想引他們到一旁等候,卻見老人徑直往前走,保安“哎”了一聲對方像是沒聽見一般,只好停下了腳步,沖那背影道,“這個門離太平間最近,你就在這兒等吧?別的門這會兒也出不去的!”
保安遠遠望着佝僂身影遠去,撓了撓頭嘆息一聲,如果那老人開口求他兩句,他興許就同意了,也實在是可憐!
離開保安的老人推着輪椅拐到另一處小門上,不及走近,已見出口位置圍上來兩個警察在問話,看來警方已經來到醫院。
老人遂將輪椅轉了個方向,朝電梯間走去,進入電梯直達頂樓。
將輪椅推到頂樓露台上時,一股熱風猛地撲面而來,將老年男子頭上銀白色假髮吹落,露出他戴着醫生手術帽的腦袋,而後他抬手自耳側撕去一層軟皮面具,果真就是司乾的臉。
他迎着高樓上的風,嘴角噙一絲冷酷笑意,低頭看輪椅上的人,雙目陰森可怖。
不知過去多久,隱約聽到樓梯間有聲響傳來,他才伸手將輪椅上季芯澄的偽裝卸去,光一十分逼真,被他扯下來扔到地上,就如同一顆人頭落了地。
季芯澄依舊閉着眼睛,對眼前逼近的危險無知無覺。
司乾瞪着她近乎安詳的睡顏,本已靠近她頸項正在漸漸收緊的雙手忽而又鬆了開來,他帶着陰鷙的雙目中有厲色閃過,嘴中念念有詞,“讓你就這麼輕鬆死掉,也太舒服了點!”
在安全出口被撞開的同一時間,司乾拖着昏睡中的季芯澄已來到頂樓邊緣。
頂樓邊沿上有水泥護欄,這是一幢早年的建築,護欄並不高,何況司乾身形偏高,稍側身就輕易坐在護欄上,拉着季芯澄靠在他身邊,兩個人的姿勢都很危險,稍稍不慎,便將從這二十七樓往下墜去。
從二十七樓摔下去,大概全屍都不見得有,警方當然知道這一點,是以當為首三個人撞開門后就一直站在門邊,不敢輕舉妄動,同時迅速阻止身後接連趕來的人們,不要衝動。
“這位先生,有什麼話請好好……”
“別過來!”司乾充耳不聞,一手制着季芯澄脖頸,一手指了指對面越來越多的人們,有警察、有消防、有保安,還不見顧少澤,他嘴角一撇,對他們冷道,“你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推她下去,兩條人命。管好你們的腳。”
為首的警察側身問左邊的人,“顧先生來了沒有?”
後者還不及回話,顧少澤已從人群中分開一條道,大步奔到最前頭,“劉警官!”
那位劉警官點了點頭,問顧少澤,“那位,是不是你太太?”
“對,她身邊那個就是司乾,在逃嫌犯。”
劉警官很頭疼,因為深深的擔憂,“你太太還沒醒,很不好辦。”
“我先跟他談談?”
“別激怒他。”
顧少澤點頭,這才轉過身正面司乾,“司乾。”
司乾在風聲中聽見顧少澤叫他,抬眼看去,片刻后猙獰笑出聲來。
司乾險些沒能認出顧少澤,他剪了短髮,一身正裝,似乎剛從哪個重要會議上下來,通身的高貴氣質那樣逼人,站在身邊一堆普通人當中,更顯出眾。
他想到自己這幾個月來的流亡生活,沉沉一咳,沒有出聲。
“如果你真想殺她,剛剛你就有足夠的時間這麼做,司乾,你想出去的是不是?我們談一談?”顧少澤問道,語調中甚至帶有理解與關切。
司乾冷笑,遠遠睨着顧少澤,彷彿將他的掩人耳目看穿,沉聲道,“你別過來,往前五公分,我就先丟她下去,說到做到!”
說著,果然將季芯澄昏迷中的身體往護欄外伸了一伸。
“好,我不過去!”
顧少澤緊抿着唇閉上眼,即刻往後退了小半步,才道:“我們談一談,我可以幫你,幫你安全離開這裏,幫你請最好的律師辯護,或者你認為司家的產業你應該親手拿回來,這些我都可以幫你做到,你完全可以過回正常人的生活,跟以前一樣!只要你現在放開她!”
“呵,跟以前一樣?顧少澤,你哄三歲小孩呢?”
“我向來說話算數,幫你做到這些不見得對我有什麼壞處,但如果出爾反爾,你隨時可以置我家人於危險之中,司乾,你我合作多年,對雙方都有一定了解,我們為什麼不能再合作一次,各取所需?”
“說得輕巧,這幾個月,你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嗎顧總?這一切可都是拜你所賜!”
“我答應你,只要你現在放開我老婆,之前的事情,我可以親自到警方那邊銷案,我向你保證!”
“我憑什麼信你?”
“你心裏有數,司乾,目前也只有我能幫你做到這些,所以你才冒着危險闖到醫院來!”
“這麼自信?那我現在告訴你顧少澤,你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我今天還真不是來跟你談判的,也沒有想要從你們那裏得到什麼,我就是死也想要拉一個做伴罷了,很不巧,偏偏就讓我抓到你老婆和孩子,有兩個人陪着我,倒也是划算的……”
“司乾,你敢!”顧少澤終究再沉不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