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被抓
紅銷帳,綠紗窗。
一隻香爐寥寥地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味。爐邊,一個男子翹腿而坐,十分悠閑。他束金色的王冠,一柄青銅佩劍,腰上一塊翠綠的玉佩。除掉了一身戎裝,他變成了一個翩翩公子摸樣。
他的目光從泛黃的書卷里抬起來,對上柱子上的一雙目光——不是柱頭忽然長了眼睛,而是上面綁了一個人。
女人被綁得非常巧妙,但凡女人身體上各處應該誇張的部份都儘可能地凸顯出來。那是古代奴隸交易鼎盛時期,用來綁女奴的一種法子,可以令得女奴在市場上被出售的時候,增加一點楚楚可憐的風情,令買主覺得可愛。
現在女人被綁住的樣子,正是等待出售的一種展出形式。
她睜大眼睛,或許是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眼裏情不自禁流露出一絲強烈的驚恐和無措,一扭身子,繩子不但沒有半點放鬆反而纏得越來越緊了。
“小妞,別動了,你越掙扎這牛皮筋就會捆得越緊。”
顧惜朝一笑,大手伸出,把卷冊一揚,嘴角浮起一抹戲謔的笑意:“我已經看過了,這本素女心經只會教你如何取悅男人,但絕不會教你如何逃跑。”
這本卷冊,是從她身上搜出來的。
她破破爛爛的衣裳被丟在一邊,麻衣的少女,粗糙的手指,一個如此窮困的女人,怎會有什麼素女心經?
那是一本春宮活教材。
她睜大眼睛,眼珠子裏帶一點奇異的碧藍色,既沒有憤怒,也沒有仇恨,甚至沒有被捉住的敵人該有的恐懼——只是迷茫。
這種迷茫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就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一覺醒來就躺在了這裏。
這和她的面容一點也不相稱。
就連顧惜朝也不得不移開目光,這張臉,該怎麼說呢?那是一種黑色和紅色的混合,跟這一帶的江南女子完全不似。尤其是她的小腿,當初顧惜朝曾經一把捏住過的光滑柔軟的小腿,也是一種黑黑的顏色,一點也不白皙。
她看起來絕不美麗,也不醜怪,但總給人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單獨看五官,一點問題都沒有,可湊起來,卻總覺得哪裏出了點問題。
也因此,根本無法判斷出她的年齡。
不,這不是一個尤物該有的樣子,甚至絕非是一個美女。
她的身子蜷縮得如一隻煮熟的蝦子,腳趾頭也微微地蜷曲,就像一個可憐的孩子。
顧惜朝也沒忽視她被綁住的手,右手的無名指戴着一個戒指——顧惜朝勉強認為那東西是一個戒指。
那是一圈翠竹編織的圓圈,上面原本點綴着一朵小小的紅花,新鮮的時候肯定異常的艷麗別緻。但一番掙扎,小紅花早已掉了,只剩下一圈青竹牢牢地套在手指上。
他忽然伸出手抓向少女的臉,少女側頭,但被綁住,根本無法躲閃,顧惜朝的大手已經徹徹底底罩住了她的面孔,從眉毛到嘴唇——沒有任何的縫隙。
她絕非戴了人皮面具。
桌上有一杯已經冷掉的茶水,他信手取來,潑在她的面上,大手用力使勁揉搓,可是沒有任何油彩。
顧惜朝的手收回來,上面沾了一根眉毛,細細的,長長的,他依舊死死盯着她的眼珠子:他敢斷定,這眼珠子也是經過偽裝的,可是,他就是看不破偽裝到底在哪裏。
他徒勞無功地嘆一聲:“好了,你先說你叫什麼名字?”
她的牙齒咯咯地響,眼珠子裏的恐懼更加深濃,吐字也含糊不清:“我……路過……我路過……”
“太子派你來幹什麼?”
她瑟縮得更加厲害,看眼神,就像不知道“太子”二字究竟是何意思。
“路過……他們抓住我……抓住我……”
結結巴巴,意思都表達不明確。
顧惜朝饒有興趣,把素女心經一揚,就算她是打醬油的路人甲好了,可一個少女,為何會隨身帶着這樣的春宮活教材?
“你還要裝蒜?你為何帶着這樣的東西?”
她茫然地看着那本攤開在自己面前的春宮圖——若是旁人,看了怎樣也得一番臉紅,但是,她完全看不懂的樣子,目光落在上面,又移開。
“你別裝了,老實交代我會考慮留你一條生路,不然的話……”顧惜朝站起來,本是一張很俊朗的臉忽然佈滿了陰毒和狠辣,一伸手,推開了外面的窗戶。
一陣女人的笑聲傳來,鶯歌燕舞,花枝招展,但憔悴不堪到了極點。有戰爭就有營妓,有軍人就有慰安婦。當兵三年,見了母豬當貂蟬,他們隨京領賞,雖然太子帶來了一千女奴賞賜下去,可僧多肉少,普通士兵只能招妓。
“你聽見沒有?如果你不招供,就讓你所學的素女心經去外面伺候那些士兵,每天至少五十個男人從你身上爬過……”
少女的身子更加瑟縮,嘴裏發出“嚯……嚯”輕微的聲音,眼神非常茫然,像是聽不懂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顧惜朝慢慢走過去,蹲下身子,大手慢慢地抓住了她的足踝。足踝也是一種曬得棕棕的顏色,實在稱不上美麗動人,但一捏住,卻給人一種柔軟而光滑的感覺,沁人心脾。
甚至她的左邊的胸脯,也不是尤物的豐滿妖嬈,但飽滿挺立,自然有一股少女的風韻楚楚。上面有一顆淡淡的紅痣。他伸手觸摸,也絕非是油彩,是她天生就的。
他心裏一動,略一用力,一下將她提起來,大掌按在她的足底湧泉穴上。少女身子一顫,咯咯地就笑起來,雖然是笑,但那無疑是一種極其可怕的懲罰,她扭曲的身子顯示了痛苦,長長的眼睫毛上塗滿了淚水。
顧惜朝手上的勁道略略放鬆,少女的笑聲終於停止,這時,眼底已經浮上了一層濕潤,就像一隻緩緩蠕動的小蟲子呆在殼裏,蠢蠢地,馬上就要破繭而出。
顧惜朝忽然覺得喉頭很乾。
他手一松,少女頓時重重地掉在地上。
他嘴裏罵一聲,也不知道是什麼,轉身就出去了。
外面一左一右站着兩名衛士,用金瓜錘的叫秦舞陽,使青銅鐧的叫周向海,分站的方位是朱雀和玄武,是顧惜朝的四大將之二。一見顧惜朝出來,二人立即迎上去,神色十分焦慮。
行邸非常僻靜,這裏又是行邸中的密室,但秦舞陽依舊很緊張,生怕隔牆有耳似的,聲音壓得很低:“王爺,我們已探得消息,太子殿下布了好幾路伏兵想要暗害於您,當務之急,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周向海也憤憤不平:“王爺立下如此戰功,不但沒有封賞,反而受到猜忌,殿下也真是太小心眼了。”
顧惜朝苦笑一聲。
他和當今太子是嫡親的兄弟,一母同胞,就因為太子比他大了三歲,所以成了理所應當的皇太子。而自己再怎樣南征北戰打下半壁江山,也無非是為他人做嫁衣,還要受到無端的猜忌。
一山不容二虎,功高震主的那一個,總是舉步維艱。
他時時刻刻擔心他覬覦皇位,問鼎神器;他也時時刻刻防備他痛下殺手,以絕後患。
兄弟二人,關係如世界上最大的敵人。
皇后在世的時候,有她周旋其間調和,兩個親生兒子還能保持起碼的和睦相處;可三年之前,皇後去世了,老皇帝如脫韁的野馬,逃出籠子的猛虎,新寵多多,每日周遊於年輕漂亮的后妃群里,老蚌生珠,又生了好幾個年幼的小皇子小公主,沉浸於天倫之樂里,哪裏有閑心管兒子們的死活?
這次凱旋,按理說應該受到父皇的親自接見,可皇太子大人卻拿了玉璽迎出來,不但不許進京,聖旨上還做了各種嚴厲的約束。怕的就是顧惜朝領兵犯上,大權在握,到時弄一個什麼“玄武門之變”的謀反,可不是鬧着玩的。
皇太子的智囊團便給他出了主意,堅決拒絕顧惜朝進京,最好的辦法是杯酒釋兵權。
早有傳聞,當今天子已經病危,皇太子分分鐘都可能繼位。關鍵時刻,皇太子不許任何意外發生。
但顧惜朝長期在外,也不可能詳細得知父皇近況,他想到此,眉心徹底糾結成了一團,自言自語道:“難道父皇真的已經不行了?”
他沒說下去,但是秦舞陽等已經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二人皆身形震動,幾乎是異口同聲:“王爺,事不宜遲,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很顯然,一旦老皇帝真的駕崩了,皇太子上台肯定是首先對付這個手握重兵的弟弟。
周向海低聲道:“那個女刺客怎麼辦?”
秦舞陽比劃了一個“殺掉”的詢問手勢,“她肯定是殿下派來的。留着也是禍患。”
顧惜朝卻搖搖頭,目中露出一絲精光:“再等等,我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麼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