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懷疑
回頭時,但見素女又蹲在地上玩起了那個玩偶,她對這個令牌,很快一點興趣也沒有了。
行邸里車水馬龍,一百多隻大鐵箱裝得滿滿當當,裏面全是真金白銀,綾羅綢緞。出動的馬匹,多達一千。
可是,顧惜朝只有五百甲兵。每人幾乎可以擁有兩匹快馬換乘。
按照太子的說法,這已經是特別的恩典了——別的王爺每人只許有兩百甲兵。
五百人,無論多麼精銳,也無濟於事。
從統兵十萬到侍衛五百,他抽出腰間的佩劍,頓有一種英雄末路之感。他還年輕,未來還有大把大把的歲月,可是,風雲卻沒了,難道就要註定在北疆封地,終老此生?
秦舞陽等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跑過來要王爺指示是否還有其他疏漏,“王爺,一切就緒,何時啟程?”
他漫不經意地:“明日就可啟程。對了,你們看見素女沒有?”
“小姐不見了?屬下一大早都在忙着清點物品,不曾留心。”
“算了,我自己去找找看。這個素女,她跑到哪裏去了?”
顧惜朝一揮手,皺着眉頭,環顧四周,都無人影。負責伺候她的侍女們也驚惶起來,明明之前還在,怎麼一眨眼就沒人影了?
屋子裏沒有點燈,暗黑得沒有絲毫的人氣。
他心裏一緊,“素女!素女?”
依舊無人回答。
“出來,素女,我們要上路了。”
還是無人吱聲。
他大步走進密室里,屋裏沒有絲毫人影。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壁暗室之上,伸手旋轉,燭台里空空如也。
心忽然掉進了窟窿里一般。
他飛身掠出去。
耳邊呼呼都是風聲,他的心底一陣一陣的顫慄,並非擔心素女逃跑,因為他早已設下了天羅地網。可心底卻不知為何如此難受,就如貓爪子撓過心間,鮮血淋漓。
暮色中,看到擦着牆壁的一抹身影掠過,削瘦,靈活,如一隻壁虎一般。她蹲在牆壁,顫顫巍巍地踩在一塊大石頭上,手裏拿着的正是密室里那隻匣子。
這是行邸最隱蔽的一個地方,一個白痴,決計沒法找到這裏。
自己果然看走了眼。
顧惜朝這一生從未受過如此之大的欺騙,這麼多的日子,自己竟然一直被玩弄於股掌之上。
對皇太子的滿腔的仇恨,對自己前途的茫茫不安,新仇舊恨湧上心頭。
他血紅了眼睛,大喝:“素女,你幹什麼?”
素女正踮起腳尖,忽聽得這聲怒吼,身子一抖,差點從大石頭上摔下來。
這時,侍衛們已經聞聲趕來。素女忽然見到這麼多手執兇器之人,滿臉露出驚惶之色,捧着盒子的手不停顫抖:“冷……好冷……”
顧惜朝縱聲大笑:“好你個素女!你到了這時還敢給我裝瘋賣傻?”
素女但見他目露凶光,手裏的長劍明晃晃地向自己刺來,尖叫一聲,從大石上跳下來就跑。
他怒喝一聲:“殺!”
四壁的網已經兜頭罩下,無聲無息。
顧惜朝跳過去,一伸手,如網住了一尾魚。網裏的女子拚命掙扎,可是,這漁網卻是奇異金絲做成,越掙扎越收緊,很快就細細密密地把她緊緊纏繞。
周向海沖在最前面,刀尖抵在素女的脖子上:“這個女人果然是姦細。王爺,殺了她……快殺了她,再也留不得了……”
顧惜朝面色鐵青,一言不發。
“王爺,你千萬別猶豫了……這個女人留不得……”
秦舞陽拚命向他使眼色,他卻當沒看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王爺,不可再有婦人之仁。”
顧惜朝的臉陰沉得要滴出水來,也不答,只喝一聲退下,提了收縮的漁網就走。
密室的門一關上,他一揮手,漁網重重地跌在地上。素女的頭碰在堅硬的花崗岩上的聲音觸目驚心。她悶哼一聲,聲音十分微弱:“放我……放我出來……放我……”
因為掙扎,手臂陷在金絲的網裏勒出血痕,觸目驚心。
顧惜朝當然不會再動半點憐香惜玉之心,他的目光往下,看到和她一起被網住的那隻匣子。一松漁網,飛速地一把抓了匣子扔在一邊。
素女身上一松,剛要跳出來,但顧惜朝速度何等之快?根本不容她有任何的機會,一伸手,本是要把漁網拉上,但一轉念,鬆了手。
漁網的口袋張開,素女手腳並用,拚命掙扎着爬出來,可是那一摔實在是太重了,她癱軟在地,用盡全身力氣也爬不起來。
顧惜朝哈哈大笑,但聲音里卻殊無半點笑意,他一伸手,將她亂七八糟的頭髮提起來,她不得不仰着頭,被迫和他臉對臉。
頭髮被拉緊,扯得很疼,她的眼裏很快泛起了淚水。
“騙子!你可裝得真像!連本王都差點被你騙了!”
她的臉上也被勒出一條一條的血痕,滿頭滿腦鮮血淋漓,聲音含含糊糊的:“那怪東西好冷……扔了……我想把它扔了……好冷……”
“你這個該死的騙子,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鬼話?”
“好冷……把它扔了……扔了……”
“素女,戲已經演完了,別再裝模作樣了。”
這樣的一個女人!真虧她想得出來,扮作一個傻瓜!
他眼裏露出一抹猙獰,既然是刺客無疑,那就用不着對她客氣了,手往下,狠狠地掐在她的脖子上:“除了偷取這塊令牌,你還有什麼任務?”
她喉頭咯咯地,發不出聲,隨着他手腕的力道,她眼前一黑,幾乎暈過去。
顧惜朝手略略一松,但見她的嘴唇也慢慢地變得烏紫,一得了呼吸,立即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起來。
他狠狠瞪着這個女人,心想,她這些日子偽裝得可真好,打了一輩子的鷹,差點被麻雀啄瞎了眼。
再要受到矇騙,他也就不是顧惜朝了。
他一點也不着急,搬一把椅子坐下,“素女,無論你如何偽裝都已經無濟於事。你坦白交代,死得或許不會那麼難看。”
素女只是渾身發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笑起來,面容異常猙獰:“也難為你,素女,你是不是還要給我來一個寧死不屈?”
僕人送來清水,又飛速退下。
顧惜朝如拎着一隻小雞一般,將她的頭浸染在滿滿的一大盆清水裏,“騙子……我倒要看看你本是什麼模樣……”
他已經斷定,既然不是白痴,那麼這也不該是她原本的模樣。
可是,那張臉被侵在水裏,半晌,除了她拚命掙扎求生,水一點也不曾變色。
顧惜朝一把將她拉起來,“無論你偽裝得多麼精巧,本王也要褪下你這一身狐狸精的畫皮!說,快說!本王已經沒有耐心了!”
他的手伸在她的腰帶上,本是華美的衣服此時已經被漁網金絲拉扯得支離破碎,他這一用力,嘩啦啦的,衣服成了抹布,她的眼睛睜大,無限驚恐地看着他,水滴濕耷耷地從頭髮滴落到臉上,就像不明白這個和藹的人為何忽然變得如此兇殘。
這樣無辜的神情,顧惜朝已經非常熟悉了,他別過眼,一點也不為所動,將她平舉起來,對着那一扇窗戶。一群操練的士兵正從遠處跑過來,步履整齊劃一,喊着口號。
“這是我給你最後的機會,如果你不招供,今晚,你就會在他們的帳篷里度過。”
他臉上的笑容如此邪惡:“對了,你既然是刺客,不可能不明白軍營里的規矩,每一頂大帳篷里,至少100個男人……等不到明日,你就會被糟踐而死!”
她的身子依舊如篩糠一般,牙齒咯咯地只是打顫。
顧惜朝煩躁起來,冷笑一聲:“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你執意對皇太子盡忠,那麼,我就成全你……”
一提起皇太子,心底更如油炸一般,顯然這個女刺客對皇太子很重要,難怪他竟然提出要帶她走。
昔日想不通的,現在豁然開朗。
段雪梅只是一顆煙霧彈。
真實的殺手,就是這個可恨的女刺客。
他真不敢想像,如果不是自己拿出綠盟的令牌引她上鉤,她還會偽裝到幾時。
此時,盒子就扔在一邊,他看也不看一下,笑得異常得意:“這的確是綠盟給本王的結盟信物,但是,你永遠沒有機會交給你的主子去立功了。”
素女抖做一團。
顧惜朝大是不耐,這個該死的間諜,怎麼不換點新花樣?老一幅抖抖索索的樣子,看了真是令人倒胃口。
“皇太子啊,皇太子,你別的不怎樣,但挑選死士的眼光可是一流的。看看,事到如今,這女人竟然還是寧死不招供你的秘密……快,……快招供,你快說……”
素女幾乎閉過氣去,哪裏說得出半句話來?
這種可怕的沉默更激怒了顧惜朝,失去了王位,失去了兵權,就連女人也比不過人家,他幾乎是跳起來,狠狠地抓住素女的頭髮,如拖着一條死狗一般就扔了出去。
素女悶哼一聲暈了過去。
秦舞陽等早已侯在外面,一見顧惜朝出來,立即問:“王爺,怎麼處置?”
他從牙縫裏哼出幾個字:“拖去輪宿!”
所謂“輪宿”,便是軍中合法招募的妓女在軍營里伺候男人。但縱然是一般官妓也有個限度,而且每次都會收取一定的錢財。只有一些犯了大罪的高官的女眷,會無限度地在軍營里被輪轉,許多女人常常受不了這樣的折磨,被蹂躪致死。
秦舞陽聽得是“輪宿”,也不由得遲疑一下。
暴躁的周向海卻跳起來:“早就該這樣對付這個臭婊子了!我早就看不慣她裝瘋賣傻,明明是刺客,卻裝得那麼像,王爺沒立即處死她就算對她仁慈了。”
秦舞陽待要再說什麼,顧惜朝已經轉過身,冷冷道:“拖出去。”
“可是……王爺……這女人好像沒什麼氣息了……”
這次發話的是周向海。他手一松,素女整個人已經掉在了地上,如死去一般。他聲音里似滿是遺憾:“她半死不活的了……這樣子怕沒**宿……”
顧惜朝皺着眉頭,一揮手:“那就先關起來,等醒了再拉去輪宿。”
慘淡的月光從窗口照進來,從木屋頂上的那片唯一的亮瓦照進來。
素女勉強睜開眼睛,渾身上下,每一處地方都在疼痛,每一塊骨頭彷彿都被拆碎了重新拼湊的,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口很渴,她想掙扎着起來喝一口水,可是,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躺在床上,看着滿屋子慘淡的月光,彷彿地獄裏遊盪的一縷幽魂。
月亮不知什麼時候完全隱匿到了雲層里,然後,太陽出來了。
朝陽紅艷艷地從窗口照進來,有一股圓形的長長的光圈,可以看到許許多多的灰塵在裏面跳舞,五顏六色的。
她再次睜開眼睛,掙扎着爬起來。地上掉了一大縷的頭髮,發梢沾着血跡,正是昨晚被顧惜朝肆虐,抓下來的。
這是昔日顧惜朝給她安排的房間,裏面本一應俱全。但今日,案几上沒有放着茶水,也沒有人送任何早餐來,往常這個時候,早餐應該早就送到了。
她胡亂將被撕得支離破碎的衣服裹在身上,慢慢地走到門口,一隻腳剛要跨出去,卻見兩名侍衛一左一右守在門外,左邊那人十分兇狠地瞪着她:“王爺下令,你再也不許走出這間屋子半步!”
她收回腳步,靠在門上,打起精神,掙扎道:“我要水……要水……”
“滾回去,王爺並沒有吩咐我們要給你吃喝。”
她站在門邊,看看外面綠得刺眼的白楊葉子,清晨的露珠一滴滴往下掉。她更是焦渴難忍,雙手亂舞:“水……要水……”
侍衛一鞭子就抽了過去:“你找死!快滾!”
她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暗處,一雙眼睛正冷冷地看着這一切。他冷笑一聲,這個女刺客,還真是合格,看來,皇太子對她的信任也不是白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