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二:趙誓盟智瑤酒醉戲韓
赤章蔓枝嘆息道:“為人臣的,對國君不忠貞,那是有罪當死的,然而忠貞不被用,就只好抽身而去。”當日就套馬駕車向國君告辭,並讓人把車轂截短便於加快趕路。
仇由國君也未過多挽留,任其離去。
這赤章蔓枝離開仇由國第七天,晉軍便自那寬敞的大道攻陷了仇由。
這騰飛再次感嘆墨翟料事如神,同樣的送禮,衛國與那仇由國,都有人看穿這智瑤把戲,也都勸諫國君,一國國君聽勸免遭滅國,一國國君執意行之身毀國亡。同樣的事情,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
墨翟看信的同時,阿玉也看了那封信,“果然如夫君所說,這種計策連番運用,終還是有人中計。”
“是啊,那仇由國,亡,不在他人,乃是國君無辨識之德,這正是一念生一念死啊!恰值這秋收冬藏,又獲那一國之地,智氏再次壯大,其心必定還會興戰意。”
“這些執政者,難道只知興兵作戰么?為什麼不好生經營,讓百姓安居樂業。這種行為難道不會受到上天的懲罰么?”阿玉手拄着腮幫看着墨翟,撅着嘴問道。
“那老子曾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俞出。’上天不會管這等小事的,只會放之任之。而那廟堂之人更不會管那百姓之事,百姓於其眼中哪有其拓展疆土,攻伐政敵有趣?他們只是把這一切作為遊戲,當然既然是遊戲,便有輸有贏,輸了若是翻不過身,便化為芻狗。”
這墨翟正與阿玉議論着,又有人送來書信,卻是伏丘來信。這是除了騰飛之外,第二個掌令來信。墨翟打開一瞧,卻是笑了,對着阿玉說道:“夫人,你猜測伏丘來信說了什麼?”
“這我哪猜的出來,莫不是齊國又有什麼大事了?”
“大事沒有,卻是和那仇由國有關。”說罷將信遞給了阿玉。
阿玉接信一瞧,也笑了:“這赤章蔓枝離開仇由,得以活命,竟去了那齊國。只是那齊國在田盤執政下,他那諸多不知父親的異母兄弟……”說到這,阿玉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來,“那田恆子也真是荒唐,做出如此不知羞恥之事,本想人不知鬼不覺,卻不想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便是說了這事,也是讓人羞的不得了。”阿玉用手摸了摸臉頰,“那田盤眾兄弟執掌各城邑,那赤章蔓枝去了齊國,哪會有什麼地位?”
墨翟看着阿玉的那般羞澀之樣,越發令人憐愛,忍不住探過頭去親了一下阿玉的額頭,這一下更是羞的阿玉,面色桃紅:“啊呀,夫君,這白天的讓人看到多不好。”
墨翟傻傻一笑:“誰讓你這樣,太讓人喜歡了。”
那阿玉啐了一口:“看你一本正經的樣子,也會說出這樣話來。”扭過頭去,但臉上忍不住露出歡心之色。
墨翟見阿玉此番,心中越發情慾衝動,期盼着金烏快回巢。
為按捺心中情火,便執筆回信給騰飛、伏丘二人,以此來分心。
這期間,子牧也派人從秦送來書信,薛奎也有書信從楚國,騰衝也派人從趙氏送來書信,或許臨近歲末,各國忙於冬祭,故無甚大事。
悠悠間,春風吹去冬風,大地棉被撤去,萬物復蘇。歲月進入了公元前457年春。各國也如萬物復蘇般,又開始動了起來。
再看墨氏學館,依舊每日授課聲,墨翟忙裏忙外。
那墨翟年前秋播種,今春阿玉已小腹隆起,即將為人父,墨翟是忙併快樂着,早早就書信給家中,報了此事。那子簡夫婦一聽,這等大事豈可草率,回信告知,不日將來伊闕。
那計然夫婦也是萬分歡喜,早早的便搬到學館,照顧阿玉起居。
這一日,墨翟正在給孟山講課。這孟山自來到伊闕,便沒有隨伏丘回曲阜,留了下來。因為其跟隨墨翟學的早,所獲知識教其他人提前很多,墨翟便常常單獨向其授課。那大弟子禽滑厘依舊每日服伺,多聽少言。此刻墨翟授課給孟山,便將禽滑厘也叫了過來一同聽講。
一封信件的到來打斷了授課。卻是墨門執掌趙氏的騰衝發來的信件。
這信件卻是說道,那趙無恤在寒食節時,召集所有趙氏同盟在都城新絳(今山西侯馬市新田)舉行了一場盟誓。
這場盟誓起因以感懷介子推發起。當年晉文公尚為公子重耳,流亡期間,追隨者介子推曾經割股為他充饑。重耳歸國為君侯,分封群臣,獨介子推不願受賞,攜老母隱居於綿山。後來晉文公親自到綿山恭請介子推,介子推不願為官,躲避山裡。晉文公尋介子推不到,知其躲避自己,便令手下放火焚山,原意是想逼介子推露面。結果,介子推抱着母親被燒死在一棵大柳樹下。晉文公萬分傷感,為了紀念這位忠臣義士,於是晉文公下令,介子推死難之日不生火做飯,要吃冷食,稱為寒食節。
趙無恤對那同盟人員,高聲呼道:“上古義士多忠心,想文公當年,得義士介子推割肉充饑,更得五賢相助,成就霸業,五賢間相互謙讓,知大義,知團結。先祖趙成子忠義賢良,幾讓中軍將,先軫臨危之際拜中軍,以其軍事才華數敗敵軍,魏武子勇猛殺敵,雖受傷仍可斬敵數人,更得那狐偃、賈佗能人異士,如此眾志成城。今世人多逐利,少忠貞,今藉此寒食節,與眾人盟誓,效忠趙氏,唯家主是從,永不背叛。趙氏與眾盟友同進退共生死。”
一番盟誓,趙氏祭史用毛筆丹砂將盟辭書寫在玉石片上,將盟書做兩份,一份藏在盟府為憑證,一份埋於地下,以取信於神鬼。這藏於地下的盟書,幾千年後卻被後世挖掘出來,命其“侯馬盟書”。
這番盟誓自是有人知曉,傳了出來。
更為怪異的是,同一天,韓氏宗主韓武,在溫縣家中也舉辦了盟誓,幾乎內容相同,要求盟友效忠,埋盟書於溫縣。
這趙氏、韓氏歷來互為依靠,同進退,此番同一時間聚眾盟誓,不知為何。
墨翟看到此,背着手拿着信思考着,心中暗道,看來智氏與趙氏、韓氏之間已水火不容了,而且應該也是智氏更加強大,這趙無恤、韓虎希望以此盟誓,凝聚人心,避免出現倒戈。
這信中還提及一件大事,
想了想,便回信騰衝,請其密切觀察趙氏動向,同時與騰飛互通書信,這樣可以更清楚看清雙方動機。
晚上吃飯時,飯桌上,墨翟將趙韓盟誓一事,講與計然、子簡,子簡卻是對這政治不甚關心,那計然聽聞,認可墨翟的分析。
“或許不出五年,那晉國必有大亂,趙、智之間必有一戰。”計然說道。
不出月余,騰衝從趙氏再來一信,信中結合智氏騰飛那邊信息,言及四件事:
其一,晉國執政智瑤令趙無恤征伐中山,名義為,北狄中山國,為晉國後患,屢次冒犯邊境,晉國作為上國,必須給與其懲罰。
這番大義一出,趙無恤只好領命,也趁機擴疆領土。便派大夫新稚狗討伐中山國,新稚狗率晉軍很快便攻克兩城,佔領左人(今河北唐縣西北)、中人(今河北唐縣西南),那新稚狗一日下兩城,自是大喜,派人向趙無恤報喜。恰逢趙無恤用餐,聽聞此事自是很高興,一邊用手將飯捏成團欲要食用,一邊思索這中山戰事,突然臉露恐懼之色。
侍者忙問:“大夫新稚狗獲勝的事難道不夠大,不足以令您開心么?怎麼您臉色還露出不高興的樣子,這是為何?”
“我聽說,沒有純厚的德行,而福祿兩者一起到來,這叫僥倖。僥倖不是福,沒有德行擔當不起和睦快樂,和睦快樂不是靠僥倖獲得的,我因此而感到恐懼。”趙無恤道。
朝堂上,趙無恤強調此番新稚狗一日下兩城,非趙軍強大,而是那中山國未曾防備,純屬僥倖,這乃是國君之威,中軍將之威,虎威之下方有此大捷。
其二,智瑤執掌大軍,與韓虎、魏駒,三軍共伐衛國,三路大軍齊發,大獲全勝。
其三,智瑤大軍在返回途中,於藍台設宴,宴請請韓虎、魏駒二卿。酒過三巡,那智瑤醉醺醺的講述了一個故事,名為“卞莊子刺虎”。
那故事講得是魯國卞邑大夫卞莊子,其以勇力過人知名,同時卞莊子也是個孝子,其母在世時,他隨軍作戰,三戰三敗,朋友看不起他,國君羞辱他。為展示其勇,一次卞莊子在酒館吃飯,那樹林中出現兩隻老虎,那兩虎正在捕殺一頭牛,附近百姓懼怕老虎而不敢出去,任由老虎吃那牛,這卞莊子想要去刺殺老虎為民除害。那酒館裏的童僕制止他,說:“兩隻老虎正在吃一頭牛,當它們吃的時候一定會因為肉味甘美而互相打鬥,那麼打鬥的結果是大虎受傷,小虎死亡,你再朝着受傷的老虎刺去,一下子必可得到殺死兩隻老虎的美名。”卞莊子認為他說的對,就站着等待兩虎相鬥。一會兒,兩隻老虎果然鬥起來了。大虎負了重傷,而小虎死了。這時,卞莊子衝出酒館朝那隻受傷的大虎刺去,一個舉動果然獲得刺殺兩隻老虎的功勞。及其母死三年,魯國興師伐齊,他請求從戰,三戰三獲敵人甲首,以雪昔日敗北之恥,最後又衝殺七十人而陣亡。
這本是一個很有意義的故事,後人常拿這個典故,告誡弟子,做事要善於掌握時機,懂得處理方法,會得到完全不同的結果。只有善於分析矛盾,利用矛盾,把握時機,有智有勇,才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可是智瑤藉著酒勁,大笑對韓虎說:“我曾經翻閱史書,列國中與你同名的,齊國有高虎,鄭國有罕虎,與你加一起就是三虎了。”
當時韓國大夫段規在旁邊,聽到智瑤如此說,便上前道:“按照禮節,不能直呼名字,大人如此戲弄我家主公,是不是太過分了!還請上卿向我家主公賠罪!”
那段規身材矮小,站起來只在智瑤肩膀之下。智瑤或是酒興暈了頭亦或是故意羞辱段規,用手拍他的頭,醉醺醺地說:“一個童子,也來多嘴。”
其四,那季咸大巫來到新絳,頻繁進出智氏府。
看完書信,墨翟開始腦中思索這四件事情。那趙氏於寒食節剛剛盟誓,這便來個中山大捷,一日下二城。按說這正是展示趙氏地位的時候,這趙無恤卻低調將這功勞說是國君之威,智瑤之威。難道這是轉移眾人注意力,故意示弱於人?那智瑤派趙無恤攻打中山,也許未安什麼好心,一方面是想看看趙氏兵馬戰鬥力,另外也想借中山之戰,削弱一部分趙氏兵力,只是適得其反。那趙無恤可能看出智瑤的目的了。墨翟一番分析,大概得出這樣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