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萬古長存第一山
三月後。
世上只有一個胡古道,是縱橫混沌界近千年未嘗一敗的絕代強者!
一片林中的空地,其中蓋了一處竹屋,通體都是由林中的竹子所建,看得出來這竹廬雖然小巧,細節上卻細細排列編織,每一處都極精緻。
屋外還擺放着一套桌椅,桌上的茶具也都是由竹子製成。杯中蒸氣裊裊,想是才泡了一杯香茶。
距離江辰數步之外,擺着一件竹制的書案,此時,上面正鋪着一張紙,有一人身着白衣,站在案前執筆作畫。
這人自然就是胡古道。
江辰湊上前去,只見胡古道在書案前作畫。
千秋居士執起畫筆,這一次,他畫了幾根竹子、一個人。
佈局清晰明了,正如棋盤上的黑白子,錯綜複雜,星羅棋佈。
先前畫了七棵竹是近景,後面竹子與人則是遠景,似是在竹后窺看遠方之人。
一眼看去竹影搖動,人影依稀,雖無他物,卻仍使人感覺到月華流轉、遍地生輝的月夜人竹。
江辰雖不是行家,卻也覺得這畫很怪,似乎佈局臨時改換,雖然後面也算佈置得不錯,可是筆力已盡,但人竹相襯,暗換月色之法還算巧妙,其餘嚴格來說,不過平平而已。
果然,胡古道嘆了一口氣,將此畫放在一邊,換了一張紙,繼續作畫。
下一幅就好得多了:竹影錯落、緊密有序、濃淡有致、蕩氣迴腸,細看去便有一股清逸之氣撲面而來,竹木成簾,演印到畫中呈現出一排排、一豎豎……錯綜複雜卻又極具規律,目有盡而意無窮,倒似要引人去畫中一般。
江辰不敢打擾胡古道雅興,卻又感嘆畫中意味深長與胡古道精湛的畫技,只得輕聲贊了一下。
胡古道停了筆,回過頭來看他“這幅你喜歡?那便送你。”
江辰一愣,隨即大喜,胡古道的手跡可是珍貴得很,雖然不是劍譜秘訣,但只憑他的名聲,這幅畫便是無價之寶,拿回去裝點門面也是好的。
江辰也不虛偽,忙躬身謝過。
胡古道卻道“不過,我倒想聽你說一下,你覺得這幅畫筆法走勢如何?”
這是考題嗎?
江辰有些緊張,他的丹青造詣,可謂一塌糊塗,在胡古道面前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讓一個門外漢去窺探胡古道真跡的疏漏優勢,江辰都覺得胡古道是抬舉自己了。
他心裏雖緊張,面上卻也不表現出來,走到畫前,凝神看去。
胡古道在一旁靜靜等待,過了一會,才微笑“如何?”
江辰卻是充耳不聞,手指在隱隱顫動,到了後來,乾脆凌空虛畫。
胡古道也是一怔,在旁贊了一聲“好”,而這個讚美,江辰卻似乎聽不到的,他現在心中全被這幅畫佔了。
這哪是什麼墨竹圖?
這分明就是一套精微的劍訣!
胡古道對符紋之術,已敏感到了極致,對筆法走向等細節問題從不輕忽,幾乎已到了看着一張圖,便要找到它筆力發端、軌跡的地步,因此他才能一眼看出這幅畫的妙處。
以他的造詣,已經可以脫出有形的畫作,直探其中的意趣,外面雖是順着筆法一路畫下,但體內真息卻暗合深意,自有一番運作。
一幅畫他看了不過一半,丹田內浩瀚氣已滾沸如湯,雲蒸霞蔚,沿經絡穿行不止。
隨着時間延長,這股浩瀚氣又漸漸平緩下去,卻凝實充足許多,那股讓江辰感受明顯的力量,在穿行間鋒銳如劍,接連攻破幾個竅穴,在體內左衝右突,好不凌厲!
轉眼間,他已將此畫看到了第七遍。
忽然,江辰猛一抬頭,眼前彷彿都出現一片竹林,只覺得腦中靈光狂閃,漸漸連成一片,無邊無際,正如痴如狂之際,肩上忽被人一拍,腦中當即一震,靈光散落,再不得見。
只差那麼一步……
江辰一怔,隨後就是氣沖華蓋,周身大穴如倒灌,險些讓他吐出一口血來。
猛地轉身,想找人理論,入目的卻是胡古道由肅穆鄭重變得溫潤如玉的眼神。
彷彿被一大盆冷水潑下,淋到了自己身上,他連忙躬身,滿肚子怒氣剎那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不要再看下去了,如此究根問底,於你有害無益!”胡古道立刻又從原先的溫潤如玉相變成了嚴肅鄭重相,江辰看着他如今模樣,心思複雜,是一種想說又說不明白的委屈感。
看着江辰茫然的樣子,胡古道微微一笑,一揚手,桌案上的畫卷隨即捲曲到了自己手中,將案上的畫卷收了起來,隨後便放到江辰手心。
“小辰啊……”這麼多年了,胡古道仍是覺得稱江辰為“小辰”的稱呼,最為親切,若是換成其他稱呼,總覺得是在叫別人。
江辰抬頭“居士,有何指教。”
江辰平生敬重的人很少,無疑,胡古道就是其中之一。
二人雖然差着年齡,江辰在天庭呆一天,下界便是一年。這麼算下來,他們之間相差着年齡已經不僅僅是江辰當初離開莫霄世界的短短二十多年了。
如今的胡古道是個名副其實的老不死。
可江辰看上去,卻仍很年輕。饒是如此,江辰也願意去聽胡古道說話,就像當初自己在雲仙城時第一回見到胡古道,心中便升起親切感,就彷彿他二人是很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見面,就很熱絡熟識,這是自然而然就出現的事,就連彼此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知你修行時,最大的缺陷是什麼?”胡古道接着道。
江辰愣了下,想了一會,最後只得放棄,獃獃地搖頭。
“你對法理的探究,已是入木三分,三代弟子中,應該沒有多少人能比得過你。然而你對情勢的感應,卻還是很稚嫩,就比如你三番兩次的去挑戰清雎天尊的權威,第一次可以說你是不自量力,但第二次以一人之力大鬧天宮,抗衡整個新仙盟力量,就只能說你是愚蠢了。”
關於這一點,江辰並不否認,他也沒理由否認。
的確,在自己突破到天尊境后,便更加目中無人。即便當初鬼聖大士好心提醒自己,可江辰的心已經被仇恨佔據,絲毫聽不得他人的任何言論。鬼聖大士與江辰本為一體,這一次與江辰再度融合后,更能最直觀真切的感受到江辰內心的掙扎與惆悵,因此在明白勸說無用后,反而不是極端的去阻止他,而是讓江辰掌控了這尊身體,在一次打上天庭。
雖然知道最後,江辰也只是在南天門外徘徊,沒有真正進入靈霄殿。在最後關頭,自己更是被段先生一拳轟出客南天門,被打得從天下掉了下來,比那些因觸犯天規,被貶下界的仙人好不了多少。
因此一役,江辰才真正放正了自己的位置。
很多時候,他認為自己已經強到可以目中無人的地步,但事實一次又一次的扇他耳光,像車輪一樣,在他身上無情的來回碾壓,並冷酷的告誡他,你的想法是錯誤的。
內外不得兼顧,不過是坐禪等死,終不得大道。
換句話說,江辰雖然是劍仙,雖然已經扣開劍道大門,卻仍不知怎樣使劍。
江辰陷入沉思,胡古道的點撥讓他對以往自己所做的事有了總結。很大程度上,還是從前的他不願意麵對現實。
他無數次在理想與現實中掙扎,又無數次的用理想推翻現實。只有在自己真正受挫折的時候,太才會沉下心來好好想一想,所謂的理想與現實差距究竟又多遠。
江辰嘆了口氣,自己終究還是太過妄自尊大。總認為自己成為了天尊大能者,就可在這世間肆無忌憚哦。但其實,真正得道者,往往是佈局者,靜觀其變,沉着冷靜。
而江辰雖然實力到了那一層次,但心境卻如胡古道說的那樣,仍很稚嫩。
如何使劍?
怎樣使劍?
難道不是同一回事嗎?
他想着,便脫口而出問了出來。
胡古道笑着解釋,顯然不用他多說什麼,江辰就已猜到了胡古道接下來的話。其實,也不能算是他猜到的,因為江辰知道自己身上存在的問題,可他不願意承認,因此當別人指出時,便會覺得異常刺耳與醒目。
像是一個人永遠叫醒不了一個沉睡的人,可那人如果點破了這層窗戶紙,說他在裝睡時,那裝睡者往往就真的醒了。
因為事實證明,他已經沒有在裝下去的必要。
“怎會一樣?便如這畫,你知筆勢如何輕重、濃淡,知頓挫變化,可是真讓你拿起筆來,你可會畫?”
“……”江辰看着胡古道沉默了,這不是讓鐵匠去干木匠的活,難為人嗎。
“修行之法雖然稍有不同,也能夠由內而外,豁然貫通,只是你對符紋法理之道理解太速,而外功修行又沒什麼根基,如此兩下消長,差距過大,於你絕無好處,你可明白?”胡古道直接道。
江辰登時心悅誠服,是一種打心眼裏服氣,忙躬身道“多謝指點,江辰今後定將努力提升外功造詣……”
胡古道點了點頭“如此便對了!”
不得不說,即便二人百年不見,再次相見時,當初的那種感覺還是不會變的。
江辰仍有很少,但能夠真正與他結交,或是被江辰認可的人,都是江辰打心眼裏喜歡的。
從畫上讀出浩瀚氣搬運之法,卻看不到與之相應的穴道經絡之道。
今後再看時,當細思其中與浩瀚氣相結合的肢體變化,內外兼修,十分受用。
如今,江辰似乎才明白儒家聖人常說的一句話,“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他心中不禁感慨,千秋居士,真是個妙人。
在竹林中走了數百步。
周圍七零八落掉下的竹枝。
這些竹枝不過一指粗細,卻湛然青碧,光華隱隱。
江辰隨意在地上取了一支,開始做劍舞動,觸手冰涼,頗有安神養氣功效。
“咄!咄!咄!”
江辰連出三劍。
簡單試了一下,這竹枝韌性極強,他強行將其繞了三五圈,只要一鬆手,它便嗡的一聲恢復原狀,他拿青玉相斫,連續三劍下去才劈斷了一根。
這玩意還真不錯!
黃昏后。
高山峻極,大勢崢嶸。
武當山根接崑崙脈,頂摩霄漢中。
白鶴每來棲檜柏,玄猿時復掛藤蘿。
日映晴林,迭迭千條紅霧繞;風生雲壑,飄飄萬道彩雲飛。
崖前草秀,嶺上梅香。
荊棘密森森,芝蘭清淡淡。
山中有峰、有石、有澗泉、有百獸飛禽。
龍吟虎嘯,鶴舞猿啼。
麋鹿從花出,青鸞對日鳴。
見那峰,連綿千里,層巒疊嶂,有千年峰、五福峰、芙蓉峰,巍巍凜凜放毫光。
見那石,溝壑縱橫,高低不平,有萬歲石、虎牙石、三尖石,突突磷磷生瑞氣。
看那泉,曲曲彎彎多繞顧,峰巒不斷,重重迭迭自周回。
再往下看,又見那綠的槐、斑的竹、青的松,依依千載斗金華;白的李、紅的桃、翠的柳,灼灼三春爭艷麗。
又見些花開花謝山頭景,雲去雲來嶺上峰。
此處仙山真福地,此處峰巒偽洞天。
此峰名為武當峰,乃是鴻蒙第一峰。
此山換做武當山,萬古長存第一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