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二三

漆黑的深夜,胤禟從熟睡中驚醒，他抬起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內心驚訝。居然做夢了，還是個如此荒唐的噩夢。他夢到了死去的八哥,不只是八哥,他還夢到老四當了皇帝,他因為跟八哥走的近被老四記恨，登基后被除族，還被改名塞斯黑。

塞斯黑,什麼意思呢？討厭之人。別說老四討厭他，就是他也看不慣老四。如果只是他也就算了，他的兒子們也都被消除宗籍改名，落得跟他一樣的下場。夢裏面長子弘晸從少年一直被看押到老年,終其一生都在牢獄中度過。

胤禟忍不住回想，他過去到底做了什麼,竟然惹的老四如此大動肝火？明明他認識的老四不是這樣的人,冷酷的讓人髮指,不,不能說是冷酷,應該說殘忍比較合適。

他搖搖頭，說不通啊，真的說不通。他認識的老四分明就是個外冷內熱的人，不然當年也不會給自己湊銀子。

湊銀子？想起這事兒，胤禟忽然發覺夢裏跟現在最大的不同在哪裏，夢裏的他跟十四弟沒有現在交情深，夢裏的八哥也沒有死,還一直給老四添亂。

八哥,張張嘴,他終究沒有叫出這個被他刻意遺忘的名字。

仔細回想，假如他沒有半途跟十四交好，一直跟在八哥後頭搗蛋，這樣的記過不稀奇吧？

胤禟難得沉默了。

九阿哥愛新覺羅胤禟康熙帝皇十七子，他生於康熙二十二年，母宜妃郭絡羅氏，五阿哥胤祺的同胞兄弟。或許是因為胤祺出生起就被抱走，對胤禟宜妃很是溺愛。宜妃又是康熙的寵妃，子憑母貴，胤禟自幼也算是得寵。

凡是其他皇阿哥有的，康熙從不會忘記他，有時候甚至還會多分他一些。

父母寵愛，這就導致胤禟的性子略顯驕縱。

整個皇宮他只與十阿哥胤、交好。

胤、同樣生於二十二年，生母乃是溫僖貴妃鈕祜祿氏，鈕祜祿氏跟郭絡羅氏一樣是有名的滿洲大姓。溫僖貴妃出身的果毅公府比宜妃的郭絡羅氏更顯貴。

或許正是因為兩人同年出生，從記事起兩人都是在一塊玩耍的，用宜妃的話說兩人好的能穿一條褲子，比親兄弟更像親兄弟。

胤禟深以為然，這群兄弟真要說起來，老十在他心裏絕對排第一名，親哥五阿哥都比不上。

除去十阿哥，跟胤禟交好的還有一位八阿哥，八阿哥出生於二十年，比九十兩位阿哥大兩歲，他是庶妃良氏的兒子，因為生母只是個庶妃，八阿哥一直養在惠妃的身邊。惠妃有自己的兒子大阿哥，對八阿哥只能說是面子情，而八阿哥一直都是公認的大阿哥小跟班。

六歲之前胤禟跟着宜妃住翊坤宮，八阿哥跟着惠妃住東六宮的鐘翠宮，兩個宮殿距離甚遠，按理講九阿哥跟八阿哥哪怕年齡相近也是玩不到一塊去的，更何況九阿哥出身比八阿哥高，他身邊有的是人巴結。

現在想想他都奇怪兩人是怎麼玩到一起的，他自己跟老八玩得好也就算了，居然還拉上了老十。要知道老十的額娘是貴妃，他外家又是公爵府，家世地位超然，老十自己也是眼高於頂的。

“爺，您這是？”董鄂氏迷迷糊糊感覺身邊的人坐了起來，她睜開睡眼打了個哈欠。

胤禟轉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又要去睡，伸手拉了她一下，“董鄂氏，你說爺當初怎麼就跟八哥那麼好呢？”自己想不明白，他索性去問別人。

八阿哥，董鄂氏剛閉上眼，隨後猛地睜開，八阿哥啊。

“怎麼，你也奇怪？”

董鄂氏搖搖頭，“不是，我就是奇怪爺大晚上的怎麼會想起八哥。”畢竟八阿哥都死了多少年了。

要說九阿哥為什麼會跟八阿哥要好，別說九阿哥，董鄂氏自己也納悶。似乎從她嫁給九阿哥的時候開始，他們三個就很要好了。她還記得自己大婚的時候，九阿哥跟她說的話，讓她沒事跟八嫂多走動。

五嫂才是她的親嫂子，九阿哥都沒說過這話，反而讓自己跟八嫂相處。她剛開始以為九阿哥看不上五嫂的出身，後來發現不是那麼回事，而是九阿哥對五阿哥跟其他皇阿哥沒什麼分別，還不如他跟八阿哥、十阿哥走的近。

時隔多年，九阿哥再次提起八阿哥，董鄂氏能不疑惑？

深深地凝視她良久，九阿哥才說道：“剛才我夢見了八哥。”夢裏不管是他還是董鄂氏都太慘，尤其是董鄂氏，只生了一個女兒，女兒還不到二十就沒了。他們的那些兒子全是什麼劉氏、郎氏、周氏生的，跟董鄂氏一點關係都沒有。

夢裏的董鄂氏老實的跟個鵪鶉似的，就這，他被老四下獄的時候，董鄂氏也沒能倖免。

生前沒享受一點福，死後還被他連累。

想到這裏九阿哥對她就很愧疚，也更不好意思把夢裏的話說出口。

見九阿哥沒有想說的意思，她也沒有逼迫，董鄂氏打了個哈欠，“睡吧，不說八哥死了多少年了，你不是答應了你大孫子明天帶着他去騎馬。若是你明天起不來，他又要折騰了。”閉上眼睛她又睜開多說了一句，“你若是真的過不去心裏那道坎，趕明兒去給他燒個紙錢。”

她心裏想着，莫不是八哥忌日快到了，特意來託夢的。

八哥那兒子也不知怎麼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這些年沒少在二哥跟前晃悠獻殷勤。他不只是對養育他的鈕祜祿氏不上心，就是對早死的八哥更是達到了無視的地步。

往年八哥忌日或中元節他還知道去燒個紙錢，近兩年他是面子都懶得裝了。

兒子不給老子送紙錢，老八也就跟她們爺交好，給爺託夢也是有可能的。

胤禟斜眼看了董鄂氏一會兒，隨後給了她一個大白眼，他又不是八哥的兒子，做什麼給八哥燒紙錢。胤禟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可越是如此，往日的種種在腦子裏越清晰。

***

他們第一次見面八阿哥正被比他大幾歲的大哥訓斥，大哥面目猙獰，在那時候的他們眼裏像是個會吃人的怪物，嚇人的很。

當時他們是怎麼想的來着？

哦，八哥真可憐，不能跟着自己的親額娘還要被大哥欺負，再看看八哥身上的衣服雖然沒有跟窮苦人家一樣滿是補丁，也是去年的舊衣裳，而大哥穿的是這個月新做的。

他們的距離有些遠，當時年紀小又不是很懂事，只以為是大哥在欺負人，因此對大哥他們的態度很不好，對這個被欺負還會衝著他們笑的八哥反而產生了好感。

那時候八哥怎麼說來着？

對了，他說自己做錯了事，大哥是好心，讓他們別怕大哥。

呵呵，那時候的自己也真是好騙，八哥越是這樣說他越覺得八哥可憐，而大哥好凶。

再後來，他跟八哥決裂，發現八哥不是他想像的那樣。他特意找大哥問過當年的事情，可惜時間太長大哥已經不記得了。不過大哥也跟他說八哥這人不是他想的這麼簡單。

可不是么，八哥若是簡單能糊弄的他一直當錢袋子。

仔細想想，若不是十四弟忽悠他去出海，他說不準真的跟夢裏一樣上了八哥的賊船呢。他記得特別清楚，夢裏四哥上位后開始清算戶部欠款，他那時候欠下的錢多達千萬。

老四讓他還賬，他怎麼說來着：老四真不是東西，他哪有借那麼多錢，居然跟他要千萬兩銀子。這事秋後算賬呢，故意誣陷他。

夢裏的自己也是蠢，當著眾多大臣的面跟老四對着干，老四不找他算賬找誰？

別說老四，就是跟他關係鐵的十四，倘若他在朝堂上如此不分尊卑讓十四下不來台，十四也會生氣啊。

他跟老十、十四經常被人戲稱‘鐵三角’，夢裏十四也跟他們一起玩，只不過大部分時候他跟八哥十弟一起，鐵三角也是他們仨，十四弟反而被他們排斥在外了。

越分析越覺得夢裏的自己傻，他就越驚訝於老八的手腕忽悠人的能力。

老八啊，那真是把自己騙的團團轉，臨死都護着他啊。

因為這個夢，第二天胤禟居然食言了，他沒有在家帶大孫子，而是一個人騎馬去了胤禩的墓地。

胤禩，不，如今被改為允禩了。

十四登基，除了他、老十、四哥、十三、二哥之外，其他的兄弟都要避諱皇上的名字，把胤字改成允。他和老十、四哥、二哥得此殊榮不稀奇，十三那是佔了養母的光，實際上十三跟夢裏一樣，是一直跟着四哥的，跟他們也就比剩下的兄弟們好點。

真要說，他們跟十三還不如跟大哥關係親近呢。大哥不也跟着避諱了。

昨晚夢見八阿哥，如今站在他的目的前，胤禟反而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從馬背上拿起酒瓶，他就這樣坐在地上，一口一口的喝着。半瓶酒下去，他站起來把酒瓶子摔在允禩的墓碑前。胤禟就這樣盯着老阿哥的墓碑，慢慢的把昨晚的夢境說了出來。

“八哥，從小我就真心對你，你為什麼要利用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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