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等到溫意離開了之後,顧程南才打開了自己的房間門,撿起了被溫意扔在一邊的禮品盒,小心翼翼的打開,裏面放着一塊手錶,很精緻,十四歲的顧程南尚且還未接觸意識到這是個什麼大的品牌,只是看包裝和材質,應該也很名貴,而十二歲的溫意卻對這些如數家珍,瞭然於心,時時接觸,得到的輕而易舉,不懂得珍惜。

真是可笑。

顧程南將手錶仔細的放進了盒子裏,再講禮品盒小心的重新包裝好,將它完好無損的存放在了書桌的第二層抽屜里。

這個晚上,顧程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安穩,一閉上眼,浮現的就是溫意的模樣,她淺淺的笑容,她彎彎的眉眼,她背對着他,一聲聲的喊着“少卿哥哥”,最後幻滅。

原來這就是喜歡,原來他喜歡的人真的是溫意,原來他真的喜歡上了溫意,一如初見時,便一見鍾情,萬劫不復。

“少卿又來找溫意啊,”

“恩,”

自從溫意過了十二歲的生日後,顧少卿來溫家的次數越發的頻繁了,而溫意去顧家的次數也越發的頻繁了,大院裏的很多人都會明着暗着的開着溫意和顧少卿的玩笑,好像大家都莫名的達成了一種共識,而只有溫意一個人被蒙在鼓裏,還什麼都不知道。

溫意只知道一點,就是她和顧程南自從那一次鬧了矛盾之後,就再也沒有說過話。顧程南和趙曼的關係越來越好了,趙曼也越來越得意,同學們都在背後傳着,趙曼有個男朋友,很帥很帥,叫顧程南。而顧程南也從來沒有否認過,所以謠言越傳越烈,越傳越烈,傳到溫意的耳朵里,聽得溫意很不舒服。

但又拉不下臉去向顧程南求證。

直到某一天,溫意的朋友告訴溫意,趙曼拜託她偷偷要了兩張音樂會的門票,似乎是打算周六和顧程南一起去聽。

一個周末的下午,溫意攔下了正從樓梯上往二樓走的顧程南,“顧程南,你周六要和趙曼去約會嗎?”一臉的生氣,當然連帶着還有一起和他說說笑笑的趙曼,那親熱的樣子真是扎眼。

後來溫意才意識到,自己之所以討厭趙曼是因為顧程南,只是因為顧程南,因為他只對這着趙曼笑,趙曼能夠輕而易舉的得到顧程南的所有偏愛,那時候溫意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喜歡上了他。

至於趙曼,她討厭溫意,是因為恰恰好她擁有了自己所羨慕的一切之後,還要千方百計費盡心思的同自己搶唯一的一份偏愛。

“溫意,你有病吧!”顧程南毫不客氣的推開了他,十分嫌棄的樣子。

“你手上拿着什麼,可以給我看看嗎?”溫意卻不生氣,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藏在背後的手,彷彿早已曉得了一切。

“程南,別給她看,”趙曼似乎很是急切的想要阻止,便更讓溫意生氣。

一場不合時宜的音樂會而已,何必如此較真?

“是音樂會啊,好聽嗎?”然而溫意卻一把搶過了顧程南手中的票,來來回回的看着

“當然好聽啊,”趙曼一臉的得意。

溫意啊溫意,你滿心滿眼的羨慕怎麼能夠藏得住的,落在趙曼的眼裏,成為了她能夠奚落你的武器,也是唯一的武器。

“那我也要去,”溫意並沒有搭理趙曼,可以說是全程她的目光都落在一個人的身上,儘管那人從頭到尾都低着頭,一眼也不曾瞧過她。

“不行,”趙曼一口回絕,想的都沒有想,並且趁溫意不注意將她手中的票搶了回來,握在自己的手中。

“為什麼不行,”

趙曼挽着顧程南的胳膊,笑的一臉親昵,“你又不懂音樂,也沒有了解過她,你去了也是白去,給人添亂,不懂藝術!”時不時的用言語譏諷着溫意。

“你想去就去,自己能弄到票就可以去,”說話的人是顧程南,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那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嗎?”溫意試圖伸出手,就像趙曼一般,旁若無人且十分自然的挽上顧程南的胳膊,卻被顧程南躲開了,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可以。”

最後留下的仍然是他同趙曼說說笑笑的言語,回蕩在整個二樓,直到溫意再也聽不見了。

那是溫家,是溫意的溫家,那是顧程南,是住在溫家的顧程南,是溫意喜歡的顧程南。

不過溫意並沒有在意,很快她就忘記了,反而很開心,因為她可以和他們一起去了。

年少時的情意,總是來得很快,忘得也很快,然而卑微的也不過是她一個人而已。

音樂課開場的那一天,趙曼和顧程南早早的就到了,也不知道是誰的堅持,他們兩個一直在門口等着溫意。

南城的冬天很冷,室外更是如此。

“溫意到底來不來了啊,這都要開場了,”趙曼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因為天氣冷的緣故,站在原地不停的戳着手、哈着氣。

“再等等吧,剛剛通電話,她說在路上了,”顧程南看了看時間,雙眼一直四處張望着,滿臉的擔憂。

“半個小時,她就說她在路上了,”趙曼卻是不信的。

她是了解溫意的,像溫意這樣的人,感情往往來得太快,興趣來得也很快,等過了這個新鮮勁,也就都過去了,哪裏會有什麼真心,就算是有,又能有多少呢?

這樣的感情,是他們這種人沾染不起的。

“她到底靠不靠譜啊,都說了讓她別來,你非要讓她來,現在就遲到,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趙曼一邊埋怨着溫意,後來索性一個人坐在一旁的長椅上,不再說話了。

“再等等吧,她會來的。”顧程南只是一味的站在原地,直到看到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朝着他跑過來才不情不願的偏開了頭,看向趙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遲到了,”溫意一邊喘着氣,一邊不停的道着歉,開始解釋道,“剛剛司機把我放在東門,才發現音樂會南門,後來我就迷路了,找了好久,”滿臉通紅的樣子。

“那你後來怎麼找到的?”趙曼開口問道。

“跟着人群走的啊,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了,”一副我是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真笨。”趙曼一臉的嫌棄,她是最瞧不起溫意這種樣子的。

“...”溫意卻沒有接話沒有反駁,可能是因為心虛且內疚吧,也有可能是因為跑得太累了,或許是天氣實在是太冷了的緣故,不想在同她由於口舌而浪費時間。

“我們進去吧,票給我吧,”

“給你。”顧程南接過了溫意手中的票,溫意笑的一臉開心。

其他人又有什麼關係呢,他不生氣就好了。

溫意一直一聲不響的跟在顧程南的身後,看着他越拉越長的影子,將身後她的整個身子都包裹了起來,便覺得莫名的心安。

“溫意,你和我們不是一排的,你在後面一排,”趙曼開口說道,並將原本一同被顧程南拿在手裏的那張票塞回了溫意的手中。

“為什麼?”她一臉的疑惑。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票上寫了座位號了呀,”趙曼卻依舊很得意。

“我看看,”等溫意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看清楚了嗎?”趙曼側過身指了指後頭,示意溫意可以過去了。

“哦,我可以和你坐一起嗎?”溫意小幅度的扯着顧程南的袖口,她的借口是,人太多了,她害怕。

這個理由,很拙劣。

“不可以,”依舊是趙曼率先開口拒絕了她。

“顧程南,我想和你坐一起,可以嗎?”溫意繼續詢問。

“曼曼,”

“你想都不要想,拿着你的票,做到屬於你的位子上去,不要在這裏丟人現眼了,”

“...”溫意雖然很不情願,但由於人多,又在公共場合,便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臉的失落,

“跟我走,”那是溫意的印象中,顧程南第一次選擇甩開趙曼的手,拉起她,讓她跟着自己。

顧程南的手很大,手心卻很冷。

溫意覺着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後來才發現原來心冷的人,是怎麼也捂不熱的,就算僥倖焐熱了一回,也只是僥倖而已。溫意做了一個夢,時光迴轉,物是人非,她選擇將所有都忘了。

“溫小姐,對不起,”

“溫小姐,很遺憾,顧先生沒有醒過來,我很抱歉,”

“溫小姐,如果有時間,請您來醫院一趟,”

“好,”

溫意是第一個接到醫院通知的。

溫意接到電話的時候,是凌晨三點,加拿大某一處公寓,溫意躺在床上,前一天晚上她喝了點酒,頭有些昏沉沉的,耳朵邊總是有嗡嗡的聲音響。

都說,南城顧家,百年望族,顧家少卿,身出名門,謙謙公子,溫潤如玉,同溫家小姐,青梅竹馬,心有靈犀,是一對佳人。

沒有醒過來的顧先生,就是顧少卿,顧家的孫少爺,顧氏集團的繼承人。

五年前,顧少卿出了車禍,是意外,一輛改裝的車拋了錨,又遇上了剎車失靈,連人帶車衝出了賽道,跌到了山底,搜救隊員找到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了。

在送往醫院的路上,顧少卿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醫生下了通知,判斷是腦死亡,經過多次搶救,也僅僅是維持了基本的生命體征,也就是所謂的植物人。

這場意外也是人為,車是溫陽的,也是溫陽改裝的,駕駛人卻是顧少卿,沒救回來的也是顧少卿。

溫陽是溫意的哥哥。

溫陽和顧少卿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好朋友,溫陽喜歡玩車,拉着人組了個車隊,一起組裝、一起比賽。

那天,顧少卿就是開着溫陽新組裝好的車,還沒開出賽道半程遠,就出了車禍。

溫陽和他一起在車上,本來出事的人會是溫陽,是溫陽硬是拉着顧少卿上了他的車,將鑰匙給了顧少卿,讓顧少卿坐上了駕駛座的位子。

溫陽也一起在車上。

搜救隊員是在半山腰發現溫陽的,受了傷,並沒有生命危險。

溫陽說,車禍發生的時候,顧少卿甚至護住了溫陽,是拼盡了全力將溫陽推了出去,勉勉強強說完整的一句話,卻是,別讓意意傷心了。

那一年,顧少卿十九歲,溫陽十八歲,溫意十六歲,而顧南傾也十八歲。

醫生說,他會醒來的,只是需要時間,需要多久,醫生沒有說。

所以溫意一陪,就是五年,這五年是溫家賠給顧家的,是溫陽賠給顧少卿的,也是溫意賠給她的少卿哥哥的,是溫意心甘情願的,因為那是她的少卿哥哥,是護着她長大的少卿哥哥,是只對她一個人好的少卿哥哥。

“南總,顧家老宅傳來的消息,顧少卿的情況似乎並不樂觀,老爺子聽到消息之後,心臟受了刺激,已經喊了楊醫生過去了,”

顧氏集團總裁辦公室,顧南傾也接到了同樣的消息。

“有生命危險嗎?”

“暫時沒有,只是依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我知道了,”

這一次,醒不過來,也許他再也醒不過來了,顧家就算再重視顧少卿,顧庭遠就算再捨不得自己一手栽培、自幼養在身邊的小孫兒,也不會永無止盡的將時間和精力放在一個醒不過來的人身上,維持一個毫無希望的希望,期待着奇迹的來臨。

沒有意識的顧少卿,無疑是個廢人,也將成為一顆棄子,再無人問津。

那麼他這些年的隱忍,受的種種屈辱,便都值了,他是一定要得到顧氏的,誰也阻礙不了他。

“南總,按照約定,一個月後,顧家就會對外正式宣佈顧少卿死亡通知,並且將其名下的所有財產重新配置,同時變更集團繼承人,”

顧少卿作為顧氏集團的繼承人,名下統共持有顧氏集團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顧少卿出事後,出於考慮,由顧南傾接替顧少卿,出任顧氏總裁的位子,暫時接管顧氏集團,出於考量,顧庭遠將自己名下餘下百分之十一的股份給了顧南傾。

如果顧南傾能夠得了顧少卿名下的所有股份,那麼他將成為顧氏最大的股東,將整個顧氏收於囊下。

當年,顧家為了維穩,對外封鎖了消息,只說是顧少卿車禍留下了些後遺症,並沒有什麼要緊,出於安全考慮,去了加拿大靜養,由溫意陪着一起。

顧庭遠同溫意,也同所有股東,立下了五年之約,五年後顧少卿如果沒能如約醒來,顧氏集團就將徹底放棄顧少卿。

很快,這個世上,將不再有顧少卿這個人的存在。

顧南傾坐在位子上,掛斷了電話,嘴角帶着一絲勝券在握的微笑。

醫院的人再次打電話給溫意的時候,已經是無法接聽的狀態了,直到醫院派人來到了溫意所在的公寓,是齊明澤給他們開的門。

齊明澤是溫陽從前從軍時期部隊裏認識的戰友,也是關係最好的戰友,溫意陪着顧少卿一起出國治療的時候,溫陽是不放心的,拉了齊明澤和溫意一起,充當保鏢,照顧溫意的日常起居,保護溫意的人身安全,其實不過也就是監視,顧家不放心溫家,溫家不放心顧家,顧家不放心顧少卿,溫家同樣也不放心溫意。

好在齊明澤是溫陽信的過的人。

這幾天,溫意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開燈,不睡覺,不吃飯,也不說話。

齊明澤領着醫院的人進來的時候,溫意坐在床側的地板上,一動不動,眼睛一直盯着地板中間透過窗帘散入的一處光圈,一眨也不眨,也沒有回頭看他們一眼。

“溫小姐,我們收到消息,顧家已經放棄了顧先生,一個月內就會安排媒體正式公佈顧先生的死亡消息,我們也會替顧先生辦理轉院手續,安排顧先生的後續治療,”

這個人,溫意認得,他是顧少卿的主治醫生,他叫戴維。

戴維拿過了電視柜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搜索了一個頻道,連了網,上面滾動播放着只有一個新聞,南城顧家孫少爺於加拿大誘發車禍後遺症,情況不明,目前正在求證相關人員。

“溫小姐,請您在死亡證明上籤個字,”

而他們急於拿到由溫意簽名認可的死亡證明書告知媒體,證實這一消息,順帶撇清關係,好搶奪名義與財產,若干年後,顧少卿如果真的醒了過來,也與顧家毫無瓜葛,是溫意一人所為,是顧少卿在意的溫意,所以他決然不會計較半分。

五年前,那場意外車禍,溫陽欠了顧少卿一輩子。

五年後,顧少卿被證實“死亡”,溫家便欠了顧家一輩子。

至於溫意,她本就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溫意最終還是簽了字,溫意的字從小學的就是顧少卿的模樣,一直都很漂亮。

輿論之下的你我,誰也逃不開,利益之下的你我,誰也不幹凈。

只是,誰也沒有人心疼顧少卿,包括他的親人,包括一手將他帶大的爺爺,還有他不肯露面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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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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