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揚克-楊後悔了
二十一世紀三十年代，和本世紀初，曾至於和上個世紀比起來，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技術突破。明顯的只是人的慾望被推到了極致，極致的生活，極致的消費，追求極致的健康甚至於長生不老，使得大自然的承受力也到了極限。
僅僅十多年前，揚克-楊所租住的地方還是縣城邊的小村莊。然後縣被改成了市，這兒也就變成了市區，但實際上離城區中心地帶有十多里呢，充其量算是郊區。
揚克-楊倒不在乎此地叫什麼，他只在乎租金。他敏銳地覺察到，外地來的人正越來越多，附近也越來越熱鬧了。也許三個月後那個圓滾滾的房東大媽來收房租的時候，就會霸道不容反駁地告訴他：“從現在開始，每個月房租漲二百元！”
然後自己每月最後一次吃肉的機會也就徹底消失了。
太陽還沒落山。揚克-楊今天回來的比往日要早，不過話說回來，他是為自己打工，早遲還不是隨意的事？時髦點說，揚克-楊現在算是個自由職業者。原先憑着名牌大學的文憑，他一畢業就進了一家上市房產公司，成為一名助理工程師，拿着高薪，工作也輕鬆。
本來用心做幾年，弄個分公司高層管理者位置什麼的也是手到擒來的事，那時一躍就進了中產階層。再看看現在，揚克-楊淪落到每天要自己去找活干，整天還擔心房租付不出。
坦白地說，跳出房產公司僅僅幾個月後揚克-楊就後悔了。跟現實生活的殘酷比起來，年輕氣盛時候所追求的所謂臉面，尊嚴實在都是浮雲。可惜揚克-楊只有在經歷過後才明白。不過話說回來，誰不是如此呢？
現在想來，那實在是小事一件。不就是幫部門副總背個小“黑鍋”嗎？想不通那時候自己為什麼反應那麼大？那工程部副總的業務水平真不怎樣，只是後台硬，據說舅舅是集團公司的董事什麼的。由於他的失誤，一片新樓房的電線電纜安裝到位后，又不得不返工。副總覺得這件事有失他作為領導的體面，便要求作為新手的揚克-楊主動擔起責任來。只是新人犯錯嘛，大家都好說話。但年輕氣盛的揚克-楊堅決拒絕，還在公開會議上高聲力爭。
當時是感覺痛快了，卻惹得副總惱羞成怒，從此後工作時不停找揚克-楊的麻煩，指桑罵槐，沒事找事。
揚克-楊在一次和副總大吵后，一氣之下辭了職，那時想着天下之大，何處不留爺？卻不料離開房產公司一年多了，還是沒找到像樣點的安穩工作。每天只好自己攬活過日子，跟着小包工頭做，或者接點家用電器，製冷設備維修的活。
揚克-楊停好自己的四輪小貨車。他這些天接了個私人實驗室電氣安裝的活，事兒不多，也不趕時間，所以他也給自己放放假。
落日的餘暉下，不遠處北山腳下的小村莊和它旁邊的一大片楓樹都被披上了一層金光，初春的陽光，總給人冷冽而纖弱的感覺。這陽光沒能使得整個景象看上去更清晰，相反顯得更迷離而神秘了。
揚克-楊因為幹活的緣故去過一次那小村莊——有名的紅樹村。去年秋天時他也見識過一大片楓樹那種令人窒息的紅。你不知道如何形容，只是感到被那種霸氣震住了，根本說不出話來。但現在還是初春，楓樹葉還是一片的暗綠色，不是它妖嬈的的時候。
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這景色，揚克-楊忽然有點傷感了，他轉頭看看四周，古老的一切正不可阻擋地，飛快地被消失。燈紅酒綠，高樓大廈已經侵蝕到他所住的地方了，他還能看到幾次楓樹的妖嬈風姿呢？
一聲好聽的女聲打斷了揚克-楊的遐思。
“揚克。”
不用回頭，揚克-楊就知道是如雙的聲音。如雙是個打工妹，和揚克-楊租住在同一幢樓。她是個典型的江南美女，身材勻稱，皮膚白皙，聲音聽起來軟軟的，雖然有點矯揉造作，但對揚克-楊來說，卻是恍如天籟。每次揚克-楊下狠心，發咒賭誓再不受她迷亂，可是一看到她人，甚至僅僅聽到她的聲音，一切的決心便煙消雲散。
揚克-楊是迫不得已要下狠心。以他現在的處境，僅夠養活自己，怎供得起如雙這般的小美人？最主要的是，他們兩人間曾經達到過的最深的進度也僅處於曖昧階段，因為如雙很明白自己的優勢所在，她不動聲色但卻顯然明明白白地告訴揚克-楊，他們兩人沒有未來，她不可能跟着他受苦。揚克-楊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是他還在上市房產公司上班，還拿着不菲的收入，兩人是不是就有可能在一起？
揚克-楊慢慢地轉過身來。
如雙用她好聽的聲音埋怨道：“你怎不接電話呢？我都等你好久了。”
揚克-楊的心跳突然加快。他臉上還能不動聲色，直看着如雙道：“哦，對不起，我沒聽到電話呢。怎麼啦?有事嗎？”
“我房間裏的空調壞了。下午我開機試了一下，沒一點效果。你幫我去看一下嘛。”
“嗯？現在你要開空調嗎？”揚克-楊奇怪極了。江南初春的天氣雖然還是濕冷，但開熱空調是不是太奢侈了點？如雙的收入也沒到可以亂花錢的地步啊！
如雙有點扭捏起來，俏臉也浮上一層紅暈，道：“我晚上有客人要來。你知道，咱們住的這房子保暖效果不好，房間裏總是很陰冷。開一會兒熱空調會舒服些。你現在就幫我去看看，好不好？”
揚克-楊的心從高處一下子落到了谷底。他完全明白如雙說的客人是什麼意思。如雙已經找到心上人了嗎？她竟然這般用心呢。
但揚克-楊拒絕不了。房東和他有約定，他和如雙等人租住的這幢房子平時一些電器維修的工作都由他負責，以抵消一部分租金。況且，面對着如雙懇求的眼神，揚克-楊也完全說不出口。
整幢樓用的空調雖然是老款，但用的時間還不長，應該沒有大問題，至多是製冷劑損耗過快，以至制熱效果不好。揚克-楊想着應該可以很快搞定。他自打進了樓，就沒有再說一句話。跟着如雙進了她的房間，他也是儘力不去看四周。要知道這房間是他曾經做夢都在想的地方。
揚克-楊猜得不錯，壓力表顯示管道內製冷劑的壓力遠低於正常水平。他懷疑什麼地方有泄漏了，僅僅加足製冷劑還不行，需要先補漏。但他身邊沒帶足器具，工具都放在他自己的房間裏。
如雙一直緊張不安地看着陰沉着臉的揚克-楊。她看到揚克-楊把工具一放，起身就往外走，忙上前一步，小心地問道：“怎麼樣？不能修嗎？”
揚克-楊也沒看她，只搖了搖頭，道：“只是製冷劑漏了，補充回去就好。”
“我是要空調製熱啊，要製冷劑幹麼？”如雙懷疑地問道。你不會是有意刁難我吧？
揚克-楊苦笑了笑，他看着如雙道：“不管是製冷還是制熱，都需要用到製冷劑的。你等一下，我拿把工具馬上就回。”他沒再理她，轉身出了房間。
揚克-楊沒和如雙住在同一層樓，他拖了點時間才回來，實在心裏也是有點氣惱。但當他回到如雙的門口時，卻聽到房間裏有了說話聲。如雙口中的“貴客”已經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