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竹苑夜話
“父親若只是想來看看女兒可以回去了，夜深了，女兒要歇息了。”眼看亥時已過，秦惟檸毫不留情便下了逐客令。
“檸兒，我知道今日之事是你母親過分了，可畢竟是一家人，你若想嫁入皇家，需要丞相府做為靠山。”秦鴻終於說出了他來的目的。
秦惟檸面色一冷，果然不出所料，她一針見血的反問：“父親這是在威脅我嗎？”
秦鴻一窒，陰沉道：“為父這是在跟你講道理，畢竟你是丞相府的嫡女，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講道理？”秦惟檸冷笑：“道理便是我身為嫡長女卻被人欺辱你身為父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道理便是你幫穆雪兒跟我求情還心心念念我母親？道理便是你從小到大對我的不聞不問？如今跟我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真是笑話。我從未想過嫁入皇家，我的婚事你也休想做主！”由嘲諷漸漸聲嘶力竭，秦惟檸不免動容，她再如何看透也終究是有血有肉的弱女子，前世的痛苦太過難忘，她始終做不到冷靜。
秦鴻想生氣，想怒罵秦惟檸不孝，但他發現自己生不出氣，他的確愧對詩雅，愧對她們母女，可……隨着長長的一聲嘆息，秦鴻終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轉身離開了竹苑。
看着秦鴻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一旁樹上掛的燈盞將他的影子拉長，宛如一下子蒼老了十歲。秦惟檸咬了咬下唇，把眼眶裏的淚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心情完全平復之後她才躺在淡藍色帷幔的雕花大床上，重生以來，這是她第一次說出心裏的委屈，也是兩世為人的第一次。她從未想過要害誰，裝傻一直背負污名，世人不但沒有對她手下留情，反而變本加厲，直到她消失在世間那一刻都沒有人可憐吧，甚至應該有人會覺得她死的好。秦惟檸自嘲的笑了笑，真是白白活了一世啊！今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誅之！
翌日，安婉早早來侍奉秦惟檸起身，誰知秦惟檸比她還早，已經坐在梳妝枱邊了。想到好在穆雪兒沒有大膽到苛刻小姐的吃食，安婉的心情不再那麼陰鬱，她一邊將豐盛的早膳擺好，一邊道：“小姐怎的起這麼早，不再睡會兒嗎？奴婢可以把早膳溫着。”
“不必了，你去打水來洗漱。”昨夜秦惟檸做了不少噩夢，臨死前的場景一幕幕重現，一晚上過去，疲憊沒有減輕，反倒增添了些憔悴，再躺在床上她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透透早晨的空氣。安婉端了熱水來到她身邊，見她如此模樣嚇了一跳，擰着手中的帕子道：“小姐沒睡好嗎？”惟檸輕輕點頭，並未多說，
安婉亦不是多話的人，伺候秦惟檸用完早膳，她猶豫着轉移話題道：“小姐，院子裏真的不需要婢子了嗎？”
大概是因為現在是清晨，呼吸着竹苑裏竹子淡淡的清香，秦惟檸的心情不由好起來，難得的跟安婉開起了玩笑道：“安婉怕一個人伺候我太累？”
安婉愣了愣，她跟着秦惟檸的時間不長，不過短短兩個月，但以她對秦惟檸的了解，小姐是不苟言笑，極其嚴肅的人。如現在這般同她開玩笑還是第一次，而她長期習武養成了她性格冷漠，所以這些時日秦惟檸於她只是主子，主子的命令她無條件服從。然而秦惟檸方才自然的開玩笑讓她突然覺得，她與小姐之間不止是主僕，有一種朋友的親近感，莫名的心裏很舒服，很高興。
安婉不好意思的笑起來，秦惟檸見她遲遲不答，以為她真的是怕累，轉頭卻瞥見她微紅着小臉兒，笑的單純。秦惟檸眸子裏笑意漸濃，調侃道：“原來安婉還害羞呀！”
安婉終於反應過來，嬌嗔道：“小姐！奴婢不怕累，只是便宜了夫人。”
瞭然的笑起來，秦惟檸道：“你不必擔心，最晚過幾日，她自會讓我去挑丫鬟。”惟檸心中感嘆，表哥看人的眼光極好，安婉這丫頭倒是真性情。
似懂非懂的“嗯”了一下，安婉的神色又忽然嚴肅，道：“奴婢一大早就聽說趙財昨晚被夫人以欺壓嫡女的名義打發了。”
秦惟檸絲毫不驚訝，不管這次刺殺是否成功，趙財最後都不會活着，事到如今，穆雪兒能找到的替罪羔羊只有趙財。至於這個“打發了”是什麼意思，秦惟檸並不在意，總之來日方長，這件事不會再影響到她。
對於給穆雪兒請安，秦惟檸不會太看重這些表面功夫，正好她也想去看看穆雪兒“病”的有多重。
主僕二人慢慢悠悠的來到主院，想必其他幾人早就到了，秦惟檸在門外聽到裏面一片歡聲笑語。李嬤嬤笑盈盈的幫秦惟檸挑開門帘，秦惟檸善意一笑，算是道謝，目光恰巧與坐在上方的穆雪兒相碰。秦惟檸神色不改，邁步向前，福身行禮：“女兒來晚了，母親莫怪。”
當秦惟檸進來，屋內的氣氛就一僵，眾人默不作聲，低頭喝茶的喝茶，絞手帕的絞手帕。不乏看熱鬧的眼底滿是期待。穆雪兒臉上的笑容略帶勉強，頓了頓，她努力調整臉上的表情，換上慈愛之色，道：“檸兒，你昨日才回府，好好休息才是，今日不必過來請安的，能來即是莫大的孝心了，我怎會怪你。”轉頭又對李嬤嬤道：“看見大小姐來了還不上茶，你們這些奴才，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她的目光在秦惟檸身上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心疼道：“檸兒怎的看着這般憔悴，定是舟車勞頓累着了，明日你不必來請安了，多睡會兒。”
穆雪兒那副視如己出的樣子在而今秦惟檸的眼裏顯得有些滑稽，她不動聲色的點頭稱是，將美目看向了其他幾人。秦紫夢和秦羨還好，畢竟他們是庶出，穆雪兒一向都不冷不熱，二姨娘與三姨娘也都很平靜，低頭品茶，只有秦紫瑤，嘟着嘴，臉上是掩飾不住的不悅。像她這樣自視甚高的性格，以秦惟檸前世對她的了解，想要解決，輕而易舉。
彷彿沒看到秦紫瑤越發難看的臉色，秦惟檸將孝女的形象扮了個徹底，連穆雪兒都忍不住懷疑秦惟檸接下來是不是有什麼陰謀，但落在屋內幾人眼裏卻是母慈女孝的畫面，好不溫馨，完全把其他人直接無視了。
秦紫瑤快忍不住當場發作時，穆雪兒與秦惟檸終於“敘完了舊”。二人皆有疲憊之意，眾人也不想繼續干坐着，紛紛起身回了各自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