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瑄X林狗
二零一八年舊曆年最後一天,時瑄終於拿到了假期。一共三天,這三天是特批來的。人可以離開公司,但不能離開工作。她在放假期間,需要全天二十四小時保持電話暢通。
時瑄坐大巴車到燕城機場,下車點離入口短短兩百米距離,時瑄走出了珠峰攀岩的錯覺。寒風呼嘯,夾雜着雪花,如同鋒利的刀片刮向了她的臉,她逆風艱難前行。
燕城的冷是真實傷害。
時瑄把圍巾拉到了眼睛下面,拖着行李箱狂奔向國內入口,暖氣撲面而來,她深吸氣找到人間的溫度。
從背包里拿出響到第三聲的手機,來電是母親,時瑄接通電話,“媽。”
“你到機場了嗎?”
“剛到,正要去安檢。”時瑄抽出行李箱的拉杆,快步往自動辦理登機牌處走,“放心吧,今晚能回去。”
“你叔叔早上就在準備年夜飯了,可豐盛了,就期待你回來。你一定要回來,我們盼了你很久。”
時瑄垂下眼,抿了下唇半晌後點頭,“好。”
“你上飛機了跟我打電話,我和你叔叔去接你。”
時瑄剛想拒絕,但一想到拒絕後帶來的一系列問題,又要嘮叨半個小時掛不了電話,就懶的開口。
母親終於是掛斷了電話,時瑄拖着行李箱走過去辦理登機牌,又去託運行李。手機響了一聲,氣象局發佈,受冷空氣影響未來一周燕城會暴雪。
懷城沒有機場,她回來也要飛燕城。
漫長的託運隊伍緩緩往前挪動,猶如蝸牛。時瑄摸出耳機塞到耳朵里,壓低了帽子。從託運到安檢,時瑄用了一個半小時。她一邊往候機室走,一邊發信息給團隊,接下來兩個小時她要上飛機,沒有信號不能接收短訊,大家有問題趕緊匯總。
稀稀拉拉的有幾個人回復收到。
天氣原因飛機延遲登機,登機時間未定。鮮紅的大字出現在大屏幕上時,時瑄推了下鼻樑上的大黑框眼鏡,擰眉陷入沉思,今天不會回不去了吧?
烏鴉嘴說什麼中什麼。
在一片延遲的廣播通知中,下午一點停飛通知下來了。耳機里的音樂挺了下來,候機室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外面鵝毛般的大雪沸沸揚揚而下。
候機廳里等待的人瞬間炸了鍋,有人情緒激動的辱罵,有人拎着包不知道何去何從,有人開始搶火車票,有人拿着電話沖那邊吼道還有沒有大巴。也有人抱着僥倖心理,也許很快雪就停了。
這裏大概只有時瑄真情實意的感謝這場雪,鬆一口氣,往後靠在椅子上。不用回去了,不用應付一群認識不認識的人,真好。
耳機里忽然響起男生清唱的黑色毛衣,時瑄乍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心跳飛快,迅速從包里拿出手機切到下一首。
地勤開始過來維持秩序,以防有些人情緒激動造成混亂。
對於中國人來說,春節是一個特殊的日子。舉家團圓,回不了家就是大事件。
時瑄抬手關掉耳機,拿下來放回耳機盒,撥通母親的電話。
“你登機了嗎?”母親的聲音熱情,“是不是坐上飛機了?”
“暴雪,飛不了,剛剛機場通知今天全部停飛。”時瑄站起來把圍巾重新戴回去,“抱歉,媽媽,今年不能陪您了。”
“高鐵呢?有沒有高鐵票?”
“買不到票,前幾天都買不到。”時瑄說,“要是能買到我就不來燕城坐飛機了。”
電話那頭母親嘆了一口氣,明顯的失望,“叔叔一直盼着你回來,他很難過。”
時瑄跟他完全不熟,他有什麼好難過?他們有關係嗎?
“等五一吧,五一有假期我會過去。”
“五一我們可能就不在S市了。”母親語調溫婉了一些,說道,“這次叫你回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想跟你當面談,既然你回不來,我只能在電話里說。我們打算定居澳洲,手續已經辦好。我們這次回來主要是處理S市的房產,結束后我們就走,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時瑄看着落地窗外的蒼茫白雪,抿了下唇。
時瑄有一瞬間特別想發脾氣,當年母親說要定居美國,她們相依為命。她拼了的命的拿留下來的機會,母親調頭和S市的一個男人戀愛上,毫不猶豫拋棄了她,奔向了愛情。
母親現任丈夫的孩子在澳洲工作,他們去年就陸陸續續的去澳洲住。
“澳洲很宜居,以後你也可以過來生活。”母親笑着說,“我們很期待跟你生活在一起。”
時瑄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跟當年父親拋棄他們的理由一樣。幼小的弟弟更需要他,所以時瑄被拋棄了,他奔向了另一個家庭。
她說的是我們,早就把時瑄擯除在外。
“哦。”
“真的很希望你能回來,我們一家團圓。”
團圓?跟她有什麼關係?
後面母親又說了什麼,時瑄沒聽。她看着落地玻璃,外面巨大的飛機蒙上了一層白,周圍的人匆匆而行,喧囂漸漸低了下去。
“你去哪裏都好,祝你幸福。”時瑄說。
掛斷電話,時瑄走向出口。機場長長的通道,每個人臉上都寫着歸家心切,每個人都有家。
時瑄沒有。
時瑄十三歲失去了父親,二十四歲失去了母親。今年三十歲,她孑然一身。
有些東西,她越想抓住,卻什麼都抓不住。
最後一無所有。
時瑄在轉盤處等了許久,行李才被出來,她拉着行李箱走向客運站。她重新把耳機塞了回去,拿起手機打開藍牙。
打開音樂,她看到音樂列表裏本地音頻:L。
沉默了一會兒,她把手機又裝回去,沒有打開音樂。外面冷的要命,大雪紛飛,走出溫暖的機場,時瑄有種被風雪吞噬的錯覺。
她好像能隨時凍死過去。
客運站停了,雪太大,視野有限,開車風險太大。時瑄又轉到租車點,坐上出租車但不知道去哪裏。
打開手機搜索能住的酒店,好一點的酒店全滿,大雪讓太多人滯留在燕城。機場附近沒有能住的,往市區找,市區星級酒店也沒有空房。
“你一個人嗎?”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里看她一眼,問道,“是不是回不去家了?”
時瑄警惕起來,“怎麼了?”
“希盛每年都會預留幾個房間,給一些回不去家的單身女孩住。價格還很便宜,你要不要去碰碰運氣?”
希盛是林氏集團旗下的產業。
林氏集團董事長林世的女兒丟了很多年,這個活動初衷是為了他們的女兒。他們不知道女兒生活如何,在什麼地方,假如有一天無家可歸,希望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這部分的錢是林家出的,他們每年過年期間會定下來幾個房間,預留給可能住不起酒店或者找不到酒店的女孩。
時瑄說,“再找找其他酒店吧。”
林浩陽目前負責林氏集團旗下的酒店,她不想住希盛。
兩個小時后,時瑄走進了希盛酒店。希盛確實有這個活動,這是公益項目之一,但房間有限,名額已經用完了。
“還有其他房間嗎?”
“抱歉,全部都訂滿了。”前台工作人員說,“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們可以送您到任何一家酒店,免費接送,可以保護你的人身安全。”
他們酒店可以為有需要的單身女性提供一切便利。
“還有一間房。”一道年輕的男人嗓音響起,“給時小姐訂1902。”
時瑄回頭看到穿着白襯衣黑色西裝的年輕男人,林浩陽的秘書。
之前時瑄在前往澳洲的飛機上跟他見過面,當時他就坐在林浩陽的另一側,隔着一個林浩陽,熱情似火。
“1902是李——”前台話沒出口,劉秘書道,“改成時小姐,給她安排入住。”
1902是林浩陽固定的房間,每年大年初一他的那幾個哥們會過來打牌,這個房間基本上為他保留。
“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時瑄也沒想到會遇到林浩陽的秘書,看樣子是佔用了別人的房間,他們可以這麼隨意改動么?
“1902是林總訂給李總的房間,李總今年換地方玩了,剛剛打電話通知我取消。您看您需要嗎?不需要的話,我們訂給其他人。”劉秘書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從口袋裏拿出名片,微笑着遞給時瑄,“我現在負責希盛酒店的事務,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聯繫。”
外面大雪,零下十度,時瑄確實不太想出去再折騰一圈。希盛在燕城算是口碑比較好的酒店,設施什麼都不錯,只是價格貴一點。
她住林氏集團旗下的酒店有什麼關係?她又不是不付錢。剛剛果然是她想多了,上次在懷城見面,林浩陽一副不大認識她的樣子,林浩陽都不會為她留房間。林浩陽的秘書,會為她占別人的房間嗎?瘋了吧?怎麼想的?
“謝謝。”時瑄拿出證件遞給前台。
“您客氣了。”劉秘書說,“晚上我們酒店有專屬的年夜飯,如果您需要,可以去餐廳吃飯,也可以讓管家送到您的房間。關於菜品,提前三個小時點單,我們都可以辦到。”
“好的。”
時瑄辦好入住,酒店的工作人員過來幫她拿行李箱。
劉秘書恭恭敬敬的把時瑄送進了電梯,跟前台交代時瑄的房間要什麼都可以服務。
“李總什麼時候取消了房間?”前台經理試探着問劉秘書,說道,“我們沒有接到通知。”
“等會兒就取消。”劉秘書給林浩陽發了一條短訊,轉身大步往樓上走,說道,“等着接電話。”
前台幾個人面面相覷,劉秘書什麼時候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以及這位時小姐是什麼人?
兩分鐘后,李輝接到林浩陽的電話。
“你的房間沒了,你換地方。”
李輝:“???”
李輝:“人幹事?你有病?”
“我給你找個酒吧玩,今晚所有的消費算我的。”林浩陽停頓片刻,道,“你打電話到酒店取消訂單,是你自願取消,明白嗎?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