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房子裏濃煙滾滾,林希默了幾秒。轉身直奔門口,她的人體本能都被激發出來,一氣呵成的拉開門沖了出去。
身後水聲混合著刺耳的警報聲,響徹整個陰沉的早上。
林希和蔣霖嶼並排站在門口的屋檐下,蔣霖嶼一身毛衣濕漉漉的貼在身上,頭髮也濕透了,冷白俊美的臉沒有任何錶情。
煙霧濃度超標,整個屋子的洒水系統都開啟了,現場一片災難。
“你需要負責這裏的裝修費用。”多年的自我管理能力,讓林希不形於色,“你——怎麼開始學廚藝了?”
放過廚房好么!神仙,請你放過廚房。
細雨落入池塘,泛起漣漪。池塘中荷花已謝,只有幾條錦鯉甩着尾巴在裏面遊動。
蔣霖嶼渾身都是水,想抬手擦眼鏡,結果一碰眼鏡整個眼鏡片都糊了。他皺眉,擰着自己的毛衣下擺,全是水,“想給你做個蛋糕。”
林希:“……”
“希兒!”外面一聲吼。
林希抬頭看到林浩陽趿拉着拖鞋狂奔而來,一直衝到屋檐下看到完好無損的林希,他上下打量。
林希穿黑色長款毛衣裙,頭髮柔軟的散在肩頭,巴掌大的小臉乾淨一塵不染,大眼睛明亮。
五分鐘后林浩陽扶着牆爆笑。
蔣霖嶼這邊已經沒法住人了,需要換酒店。但今天是雙十一,也就是廣大熱衷撒狗糧的情侶們默認的一個小情人節,又是周末,能訂的酒店基本上都被訂完了。
蔣霖嶼暫時去林希那邊。
林希已經找到了拐杖,拄着走下台階去拿傘,蔣霖嶼的傘就撐到了她的上方。林希抬頭看過去,還是堅持拿了一把傘撐開拄着拐杖往家走。
林浩陽剛睡醒,身上還是睡衣,頭髮亂七八糟的豎著,“蔣總,您有點東西啊,做蛋糕能做到毀掉一套房子。”
蔣霖嶼看着林希的腳,她踩到水了。
秋風蕭瑟,他一身濕漉,透心的涼。蔣霖嶼在林希第三次踩到水的時候,走過去接走她的傘,把傘舉到她的頭上。
“走吧。”
林希轉頭看蔣霖嶼,蔣霖嶼站在雨里,眼鏡上都是水霧。蔣霖嶼沒有替她打過傘,這是第一次,以前都是她幫蔣霖嶼打傘。
“反正我已經濕透了,你的腳不能沾水。”蔣霖嶼抿了下薄唇,堅持把傘舉到她頭頂。
“我背我妹不就好了,要你獻殷勤?”林浩陽說,“來,希兒,哥哥背你。”
蔣霖嶼想把林浩陽扔海里,現在就扔。
三個人回到林希這邊,蔣霖嶼去林浩陽的房間換衣服,林希在一樓處理工作。今天周末,不去公司但不代表她沒積壓的工作,懷城科技城問題還有很多。下午要去醫院做一次推拿,腳踝的腫雖然消退了,但疼還依舊,崴傷推拿很管用。
林希在工作的間隙叫了三份早餐。
樓梯上腳步聲,林希抬眼猝不及防就看到穿着櫻粉色毛衣的蔣霖嶼,蔣霖嶼穿櫻粉色就真的很犯規了。
他的頭髮還濕着,膚色冷白,眼鏡掛在高挺的鼻樑上。禁慾又奶是一種什麼矛盾的形容?可就這麼詭異的出現在蔣霖嶼身上。
他穿粉色極好看。
“怎麼?很奇怪嗎?”蔣霖嶼第一次穿這麼奇怪的顏色,他蹙眉走下來環視房子格局,走過去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到林希面前,頗不自在的輕咳一聲,評價,“林浩陽的審美,很難看。”
你的審美才難看。
林希喝一口水,“謝謝。”
蔣霖嶼赤腳穿着白色傢具棉拖鞋,林浩陽的褲子他穿偏短,露出肅白的腳踝,那種性冷淡感更強烈了。他清了清嗓子在對面坐下,緩緩開口,“今天早上是意外。”
林希點頭,注意力在電腦上。
蔣霖嶼專註的看了林希一會兒,解釋道,“在進烤箱之前,一切都很完美,和菜譜一致。後面,可能是烤箱的問題。”
林浩陽應該在房間洗澡,遲遲沒下來。
“蔣總,你今天沒有其他事?”林希推開電腦,止疼片的作用上來了,頭疼欲裂的癥狀沒了,就是有點困。
“你想吃棉花糖嗎?”蔣霖嶼把手肘放到膝蓋上,逆光下黑眸深邃,他修長的手腕露出來,兩手交攏,認真而又慎重道,“我還會做棉花糖。”
林希不信!!!!!
“不想。”林希姨媽期第一天,情緒並不好,蔣霖嶼再折騰下去,她可能會忍不住把電腦拍到蔣霖嶼的頭上。
他們吃早飯時,門鈴聲響,林浩陽撂下筷子起身去開門,他一邊走一邊吐槽蔣霖嶼早上的蠢狗行為。
拉開門所有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他們上一次見面是在飛機上,林浩陽睡到一半旁邊換了個人。他睏倦的厲害眯着眼看過去,看到時瑄。
空姐解釋她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升艙。
後面空姐說了什麼林浩陽一句都沒聽清,就看着時瑄,他們七年沒見。
時瑄愣怔,隨即退後確定上面的門牌號,身後帶她過來的工作人員說,“蔣總的房子燒了,暫時在這裏。”
轉頭又對林浩陽說,“林總,她找蔣總,打不通電話,我就給帶到這邊了。”
時瑄點頭,“對,我找蔣總。”
找蔣霖嶼。
林浩陽有種一腳踩空掉進萬丈懸崖的失重感,他面無表情的退開,回頭冷道,“蔣狗,有人找。”
林希半天沒聽到林浩陽的聲音,覺得不對勁。轉頭看到時瑄,時瑄也在看她,四目相對。林希站起來,說道,“時工。”
時瑄看看林希又看林浩陽。
林希立刻反應過來,怕她誤會不該誤會的東西,就指了指林浩陽說道,“這是我哥,我叫林希。”
上一次她們見面,林希還是以簡秘書的身份。怎麼突然就姓林了?
時瑄還沒弄清楚狀況,跟林希握了下手,她不太關注外面發生了什麼,一心只在工作室,兩耳不聞窗外事。只知道簡秘書離職了,簡秘書是林浩陽的妹妹?
轉頭面向蔣霖嶼,把電腦遞過去,“蔣總,貿然過來找你,唐突了。這件事很急,我們的方案出了點問題,我想徵詢你的意見。”
蔣霖嶼起身抽紙擦手,清冷的臉已經徹底沉了下去,接過電腦轉身大步往樓上走,“去書房說吧。”
蔣霖嶼把這裏當成了他自己家。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討論工作,蔣霖嶼對工作非常嚴謹,他永遠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最後所有的聲音都關進書房。
餐廳里林希和林浩陽對視一眼,林希拉開椅子坐回去繼續吃面。
餐廳里詭異的寂靜,林浩陽推開碗往後靠在椅子上。他抱臂沉默,半晌后他取了一支煙咬着,從褲兜里摸出打火機點燃,起身走向廚房打開了抽煙機。
林希:“……”
蔣霖嶼和時瑄談了一個小時,林浩陽原本在廚房抽煙,後面走到了院子裏抽煙。外面下雨,只有一米寬的屋檐。林浩陽靠在玻璃門上抽煙,造型凹的很到位。他剛剛回房間換了一件襯衣,搭配黑色長褲,英俊是挺英俊。
林希非常好奇,他不冷嗎?今天懷城室外溫度十度。
寒風蕭索,林浩陽非常堅強。
時瑄下樓,她跟蔣霖嶼一前一後,蔣霖嶼面色嚴肅。
“蔣總,希望你儘快做決定,這件事關係重大。”時瑄在樓梯處短暫停頓。
蔣霖嶼頷首,單手插兜,“你先回去吧。”
“好。”時瑄就要往外面走。
林希站起來,“哥。”
林浩陽沒動,整個人懶洋洋靠在窗戶邊,也不知道在浪什麼。
“林浩陽。”林希提高聲音,說道,“你送送時工吧。”
“不用。”時瑄擺手拒絕,“謝謝簡——林小姐,不用送了。”
“從這裏到酒店出口走路二十分鐘。”林希微笑着說道,“下雨也不方便,別把材料給淋壞了。我崴傷了腳不方便開車,不然我就送你了。”
時瑄這才發現林希腳不方便,說道,“你沒事吧?”
“小傷,養養就好了,只是最近不能開車。”林希點點頭,笑的得體又大方,跟之前的簡秘書沒兩樣。時瑄剛回國時就是林希接待,全程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簡秘書就把她的整個生活都安排了,“讓浩陽送你到門口吧,他有車不麻煩。”
其實酒店是有專車,打電話給工作人員,車就來了。
林浩陽拿起車鑰匙,往外面走,拉開門蹙了下眉,道,“走吧。”
“把雨傘拿上。”林希保持着面上的微笑叮囑林浩陽,心裏只想吐槽,這群男人們怎麼那麼蠢?個個都不體貼。外面下着雨,竟然就這麼出去了。
時瑄是工作人員接進來,她沒帶傘也不知道出去的路,林希的建議非常好,她朝林希點了下頭,“謝謝。”
轉身出門。
林希又坐回去。
蔣霖嶼看桌子上的面已經沒有吃的可能了,坨成了一塊,打開冰箱從裏面取出一瓶水擰開灌了一大口。他靠在吧枱上,注視着客廳里的林希。林希把電腦移到了工作枱,工作枱在落地窗前。
她工作的樣子很美,在她擅長的領域閃閃發光。
看了五分鐘,敲門聲響,蔣霖嶼起身過去開門。工作人員抱着巨大的棉花糖機進門,說道,“放哪裏?”
“餐桌上。”
“說明書在下面,原材料都在這裏。”棉花糖機是酒店兒童區的用品,蔣霖嶼蛋糕失敗后就開始打上棉花糖機主意,“有危險會自動終止,不會着火,有什麼問題一定及時跟我們打電話溝通,實在不行我們工作人員可以幫您完成。”
最後服務員補充,“真着火了先用滅火器,自動噴淋滅火就不會啟動。”
林希把下周的工作全部處理完,活動手腕,抬眼看到蔣霖嶼站在吧枱前繞棉花糖。滿屋子都是棉花糖的味道,林浩陽還沒有回來。
林希開始懷疑蔣霖嶼是不是故意把時瑄叫過來,好把林浩陽引出去。
林希十六歲才見到棉花糖,那時候爺爺送她去縣城高中報道,門口有個推三輪車賣棉花糖的人。一塊錢一個,五顏六色,雲朵一樣非常漂亮,很多人過去買。
焦糖的香氣甜絲絲的洋溢在空氣中,林希看了很久,始終沒勇氣走過去。爺爺不會給她買,她也吃不起一個棉花糖。她去學校報道填資料,拿被子到宿舍。
全部整好後下樓看到正挨着宿舍找人的爺爺,手裏拿着化了一半的棉花糖。已經沒了最開始的蓬鬆柔軟,焦糖化了,褐色的糖黏在枯萎的棉花糖上。
別人家孩子都有,想給你買一個。
爺爺記憶力不好,也不認識字。下樓就忘記了她住哪個房間,再上來找不到門了。
林希的童年生活很貧瘠,沒有零食沒有玩具。她成年後有錢了也很少吃零食,她沒辦法像別人那樣輕鬆肆意的活着,少年時的貧窮困頓是心裏永遠的刺。
蔣霖嶼是第二個給她買零食的人,只是蔣霖嶼那種買零食的方式,林希懷疑他是在打壓自己的愛好,讓林希無欲無求。
蔣霖嶼知道她喜歡吃巧克力后,把全世界的巧克力都搜集來,堆到她面前,林希吃到懷疑人生。蔣霖嶼甚至搞過全巧克力宴,那簡直是林希的噩夢。有一段時間,只要跟蔣霖嶼同桌吃飯,桌子上一定有巧克力味的菜。
以至於林希現在看到巧克力就想吐。
蔣霖嶼的過往——還是不要想了,免得越想越氣忍不住把他的狗頭打爆。
蔣霖嶼又失敗了一個棉花糖,他把焦黃的木棍扔進垃圾桶,繼續挑下一個。林希走到吧枱前靠在一邊倒了一杯熱水,看蔣霖嶼繞棉花糖。
他的頭髮上沾了一絲糖絮,垂下濃密纖長的睫毛專註的繞。糖絮越來越多,漸漸成型。一個蓬鬆的棉花糖顯出形狀,蔣霖嶼的手指修長白皙,乾淨一塵不染。他緩緩的繞着腕骨,他今天沒戴手錶,粉色毛衣袖子又偏短。
他的手腕倒是很漂亮,線條冷肅,延伸到了毛衣深處。
所有的糖用完,一個巨大的如同雲朵的棉花糖就出現在林希面前,鬆軟的彷彿隨時都能飄走。蔣霖嶼微傾身,喉結滑動,盯着林希,嗓音沙啞,“給你。”
終於有一個成功的。
林希沒接,她偏了下頭,還看着蔣霖嶼,似乎在等一個理由。
“我前幾天一個人去了遊樂場。”蔣霖嶼確實沒去過遊樂場,他跟着外公長大,外公是一個很嚴肅刻板的人,不允許他做那些沒有意義的事。陳秘書跟太太的第一次接吻是懷城的摩天輪公園,陳秘書把摩天輪描述的極為科幻腦殘,蔣霖嶼非常嫌棄,但陳秘書說沒有女孩子能抵擋的了遊樂場的甜蜜。雖然林希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蔣霖嶼也不理解遊樂場小孩子玩的地方為什麼浪漫,但他還是去實地考察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很多小朋友拿棉花糖。”
林希抿了下唇,把杯子裏的水喝完。
蔣霖嶼黑眸動了下,站直喉結滑動,“小朋友,這是你的棉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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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霖嶼認真:我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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