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覆地
“太醫!快宣太醫!”
一時間人潮湧動,整個大廳陷入混亂。
沈妄被人推推搡搡擠到一旁,她茫然失措地隔着人牆看着老皇帝咳嗽着,呼吸節奏也越來越快,直到最後完全失了頻率。
不對勁!沈妄試圖在人群中尋找一個身影。
“父皇!”薛瑞扒開人群,一臉擔憂跪在老皇帝身邊。
“怎麼了?”
估計是聽到了異動,薛翎也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
沈妄突然一陣眩暈,垂側一旁的手心不禁冒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
薛瑞,真正的目標難道是皇上?
可這滿屋的人都能為他作證,他甚至沒有靠近過老皇帝身邊。
沈妄呆立原地,瞬時間覺得自己一直被薛瑞牽着鼻子走。
趙月也亂了陣腳,手中那串佛珠也不知掉到了什麼地方。
薛翎沉着地遣散了眾人,只留下太醫和皇后,薛瑞和他自己。
“小主,發生什麼了?”沈妄剛隨人群出了房間,若水跳過來抱住她的胳膊。
“等下說。”
沈妄拉着她到迴廊邊,身邊人嘰嘰喳喳議論着,若水已經將事情緣由聽了個大半。
“皇上沒事吧?”
“噓——先別說這,若谷和林聚他們人呢?”沈妄心裏疑惑滿滿,急於求解。
“我們在這呢!”林聚邊跳着邊揮手,若谷站在身旁也象徵性揮了揮手。
沈妄走上前去,眼神越過林聚直接看向若谷,“若谷。”
若谷瞭然地點了點頭,眼神微動,道,“小主儘管吩咐。”
“這會兒皇上出事,各處戒備鬆懈,你去找找皇上今天住過的房間,看看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
沈妄貼着他的耳朵小聲交代,若谷得了命令,飛身離開了。
林聚撓了撓頭,心裏的不滿意全然表現在臉上。
“不必這幅表情,若谷輕功好,帶上你反而目標大。”沈妄內心感嘆她這主子當得好沒骨氣,平時還是待林聚太寬容了。
“我不是覺得小主沒有給我安排任務而不滿。”林聚搖了搖頭,滿臉無辜。
沈妄挑了挑眉毛,林聚接着往下說道:“只是有什麼事,小主從來不用我和若水姑娘,所有事情都只交給若谷小兄弟。”
沈妄似笑非笑,“他輕功好些,我只是想查些事情,犯不着動武,若是輕功好的是你,我自然也會用。”
林聚迅速接話,“可是若谷小兄弟卻沒有什麼自保的能力,我和若水都覺得不能只讓他一個人努力。”
沈妄總是心底存着僥倖,覺得若谷輕功夠好,逃應該不成問題。沈妄以為他接着要說自己也要勤加練好輕功,好讓大家可以並肩作戰。
“不如這次回了太子府,我和若水教他練些防身的劍法。”林聚拍了拍胸脯,十分激昂。
沈妄臉色臭了幾分,真是高估林聚了。
若水解釋道,“大將軍早就交代過了,若谷的師父不讓他練除了輕功以外的功夫。”
“這個我聽若谷小兄弟說過,但是現在大將軍管不着他了。”林聚嘿嘿一笑。
“不是還有他師父?”若水反問。
林聚嘿嘿一笑,腳步微轉,故弄玄虛地模樣讓沈妄很想揍人,“他師父都對他不聞不問這麼多年了,說的話也無須聽了。”
這話說得倒也在理,若谷如今跟在她身邊,想做什麼想學什麼她都支持,“你們教吧,這種事情不用跟我說的。”
“我是想讓小主幫忙勸勸若谷小兄弟,我試探了幾次他都不願意學。”
林聚說完覺得不夠誠懇,又補了一句,“小主的話他一定聽。”
“他不願意我也不好強迫。”
“可他師父這樣做,不也是強迫嗎?”林聚氣呼呼地抱着臂膀。
“既然若谷這麼頑固,那便找到他師父,讓他改口不就行了。”若水插話道。
“你說得對。”林聚點頭,“他師父什麼來頭我們都不知道,上哪找,找到了又憑什麼聽我的?”
“……”
“皇上,皇上!”
“皇上駕崩了!”
幾個人正聊着天,大廳那邊突然傳來驚天的慟哭聲。
沈妄一拍身旁柱子,“果然。”
“什麼,走得這樣急?”
“太醫不是說皇上只是疲勞,沒有大礙嗎?”
“老天降災!老天降災啊!”
沈妄帶着倆人一路穿越人群,府內人心惶惶,各個面色驚恐,有膽小的甚至嚇得拿袖子擦起淚水來。
沈妄來到大廳門前,雙開門洞開着,沈妄再欲向前一步,御林軍二話不說拔刀相向,“太子妃勿怪,任何人不得入內。”
沈妄抿了抿嘴,點頭表示理解,只是站在門口往內望。
老皇帝坐在過大的椅子上,歪着頭閉着眼,胸前黃袍染了大片黑紅色的臟漬,看着像是淤血。
身旁皇后跪着,雙手合十,雙眼緊閉,嘴唇飛快地接觸分離,似乎在念咒。
薛瑞正站在一旁對着跪了一排的太醫大發脾氣,那架勢就好像他們是殺父仇人。
沈妄伸了伸脖子,才看見薛翎半個身子,他站在皇後身邊似乎萬分苦惱地捏着額頭,身上喜服已經褪下扔到一旁地上,露出亮白的裏衣。
大婚之日,皇帝駕崩,薛翎這個王爺口碑想不受損也難,若是有心之人將兩件事聯繫上,他這輩子怕是難以洗脫不詳之名。
沈妄提前替他擔憂起來,這局面真是讓人焦頭爛額,只是她也幫不上什麼忙。
沈妄又瞥了幾眼,轉身要走。
“站住!”
薛瑞自身後叫住她,沈妄捏着拳頭轉身,和和氣氣問道:“見過殿下,找我什麼事?”
薛瑞淡淡看她一眼,又朝着身後一干跪着地太醫道:“有如此庸醫,乃國之大不幸,父皇的命,你們要擔大半的責!”
沈妄驚訝得忍不住瞪了瞪眼,薛瑞接着道:“拖下去!”
方才擋過沈妄那個頭頭看了看薛瑞,看了看裏面的一個死兩個沉默,終於向身後手下揮了揮手。
一列人從沈妄身邊快步進了大廳,三下五除二將一幫子老得鬍子花白,滿面淚光地太醫押走了。
“冤枉啊,殿下,冤枉啊……”
“皇上這是……”
“啪!”押送的侍衛一個嘴巴子抽得人說不出話來。
沈妄看着一眾老人家哭着喊冤,心裏十分不舒服。
薛瑞如了意,緩慢下了階梯來到沈妄跟前。
沈妄警惕地後退了兩步,“怎麼?”
薛瑞猛地攥住她的手,“沈妄,我知道是你的人,別想在我眼前耍花招。”
沈妄一頭霧水,她什麼都沒做,何來花招?
莫非若谷去查線索這麼快就被抓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放開我。”沈妄壓低了聲音。
“你不承認沒關係,我有的是辦法阻止你。”
沈妄轉了轉手腕,滿心無語,他只要一激動就要攥別人手腕么?
薛瑞看着她眉頭緊皺着,排斥之意毫不掩飾,又氣憤地甩開她來。
沈妄摸了摸被攥出紅色手印子的手腕,心想他怎麼一激動就喜歡攥人手腕,忽而覺得一股異香無風而來,那香味直戳戳鑽入她的鼻孔,心肺,像是熏香的味道。
“齊顏,太子妃累了,送她和她的隨侍先回。”薛瑞揮了揮袖子,齊顏不知從那個角落鑽出來,還是很禮貌的伸手,示意沈妄自己走。
沈妄邁步離開,齊顏緊緊跟着她。
待到了大門口,馬車已然備好,沈妄上了馬車,一撩帘子。
果不其然,三傻乖乖坐着等她。
沈妄泄了氣一般癱下來,看來薛瑞說的是若谷沒錯了。
“小主……”若谷低着頭,語氣也弱弱的。
“沒事,就事論事。”沈妄抬手制止他無休止的自責行為。
趕馬車的齊顏就坐在帘子外,沈妄擔心他聽見,於是坐到若谷對面,配合著手勢說起了唇語。
沈妄指了指若谷,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撓了撓頭,“你看見什麼了?”
若水和林聚一臉問號。
若谷一本正經地指了指自己,指了指眼睛,又將兩隻手指放在鼻子下面做了個吸氣的動作。
沈妄心念一動,面色欣喜,先是將手腕湊到鼻子處聞了聞,又伸到若谷鼻子下。
林聚和若水也擠過來聞了聞,依然是滿臉問號。
若谷閉着眼睛對比一番,遂而肯定地點了點頭。
她沒猜錯!皇帝的死和薛瑞有關,一定是若谷去時撞破了他手下人毀滅證據,幸好若谷逃了出來。
撞破了這樣天大的秘密,真不知道是福是禍。
薛瑞在大廳里激她什麼刺殺薛瑞完全只是騙她,只要靜下心來想想,他如果要這樣直截了當地刺殺,還不如早些動手,何必等到翎王大婚。
他真正的目標一直都是皇帝薛風嬴,讓皇帝在翎王婚宴上駕崩……
見沈妄一臉凝重不說話了,三傻也安安靜靜的陪着。
馬車到了太子府,齊顏看着幾人進了東殿,派了人將東殿圍了起來。
沈妄招呼仨人到房內,將房門鎖了,幾個人躲到內屋小聲商量。
“我才問到地方,守門的說屋裏剛剛打掃完不讓進,我繞了一圈跳上房頂搬開一片瓦,才聞見一絲異香,下面香爐邊站着的人就看見了我……”
“好險,你沒受傷吧?”沈妄關切地問了問。
“我沒事,我跑得快,我只是奇怪,他完全可以喊一聲抓刺客,那樣我肯定跑不掉。”若谷說道。
林聚胸有成竹地補充,“這還用說,覺得做了虧心事,不想讓人嚴查那間屋子。”
“不錯,問題絕對就出在香上面,像是那人正要掩蓋罪證,叫你撞見了。”
“那人看見我倒是沒追,我混進人群和他們倆匯合,就被太子殿下的人抓了個正着。”
“我在薛瑞身上也聞到了這股香味。”沈妄有些口乾,幸好桌上水壺裏還有些水,她直接提起來對嘴喝了。
“啊?那太子殿下,這是弒君之嘴實錘了啊!”林聚大驚小怪。
這一聲嚇得沈妄嗆個半死,若水幫忙拍着她的後背為她舒氣,沈妄咳了幾聲,恨鐵不成鋼:“那香應該是從皇上身上蹭來的,照你這麼一說,你也在我手腕處聞了香,怎麼不說我是兇手呢?”
“奧,對,那我誤會了。”林聚改口。
沈妄放下水壺,接着恨鐵不成鋼:“非也非也,倒也誤打誤撞,他這般緊張我調查這事情,至少有嫌疑。”
“那……我們下一步做什麼?”林聚小心翼翼問話。
“還能怎麼辦?先皇駕崩,薛瑞登基,我們還能怎麼辦?”沈妄兩手一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