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來熟翎王
翌日,陽光明媚。
沈妄在陌生的環境中醒來,她捂着空癟的肚子爬起來,發現自己身處一間陌生客房。
沈妄站起來走了走,窗外陽光很刺眼,她也睡得不知道什麼時辰。
昨晚上翎王一直叫她姑娘,想必還不知道她的身份。
“真蠢,我穿着嫁衣也不知道我是誰。”
想必現在滿大街都是尋她的人,她甚至能想像到暴怒的父親和母親的樣子。
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麼解決的。
沈妄低頭一瞧,自己身上穿着普通丫鬟的衣服。
“遭了遭了,本姑娘的清白。”沈妄捂着胸口喃喃自語。
“姑娘的清白還在呢,是奴婢給姑娘換的。”一個丫鬟走了進來,手上端着豐盛的早膳。
沈妄兩眼發光,昨天一天到現在沒吃東西了。
“姑娘昨天餓暈了,林離他們帶你回來,大夫給你看過了,身體沒什麼大礙。”
“這是哪裏?”沈妄邊喝粥邊詢問。
“翎王府”
“翎王?”沈妄夾菜的手停在半空中。
這翎王在如今活着的皇子中排行老三,城中城外風評不佳,說是經常在府上設宴,夜夜笙歌,結交的也都是些不堪大用的紈絝子弟,其母妃秦氏早些年先後入冷宮,又被賜了毒酒,薛翎一路走來,不曾被人看好。
小丫鬟說著便哭哭啼啼起來,“是啊,姑娘沒事,我家主子可慘了,一箭射中胸口,大夫給治了,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沈妄將筷子拍在桌上,起身便走,“我去看看他。”
“奴婢帶姑娘去。”
走在翎王府內,沈妄覺得這翎王品味還不錯,府里的大件小件都很低調,雅緻,不像是外人口中不學無術,縱情聲色之人的口味。
將沈妄帶到了翎王的卧房,這小丫鬟便退下去了。
沈妄推開門,扒開帘子走進去。
床邊站着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子,是昨晚接翎王的那波人中的一個。
“姑娘。”林離沖沈妄抱拳。
沈妄點了點頭走近床邊,床上的人兒額頭滿是汗珠,嘴唇慘白得沒有人樣。
“他熱吧。”沈妄說著要去將那被窩拉下些。
林離伸手截住了她的胳膊,“不可。”
薛翎似乎陷入了不好的夢,突然伸手在空中抓握着什麼,“母妃,別走,別,不要丟下翎兒,父皇,求你……”
沈妄白了林離一眼,打掉他的手,自然的坐在翎王的床邊,握住他飄搖欲墜的手,“不走,母妃不走。”
床上面色虛弱的人閉着眼露出微笑,緊緊地反握住沈妄。
林離站在床邊黑了臉,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沈妄伸出另一隻手去撫平翎王緊皺的眉頭,薛翎緊繃的神經慢慢鬆弛了下來。
林離見沈妄的安撫有效,便開口搭話,“王爺自小沒見過生母,怕是心裏寂寞,想念。”
沈妄點點頭,她沒出過將軍府,父親只有母親和穆姨娘,倆人也沒什麼矛盾,更因為穆姨娘膝下無子,她可以說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所以她有些為不能感同身受翎王的痛苦而遺憾。
正攀談着,有丫鬟送湯藥進來。
林離接過來,便要扶起薛翎。
“等一下,這葯還燙着呢,等葯稍稍涼了再扶他起來。”
林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臉,“心不如姑娘家細,林某還想勞煩姑娘……”
沈妄沒接話,端起湯藥,細心吹拂了起來。
過了小片刻,林離扶起薛翎,沈妄一勺一勺小心的喂着。
薛翎昏迷着,喂進去的湯藥也灑了大半,有一口喂急了,“咳咳咳。”薛翎被嗆醒了。
“小心,小心。”
見他胸口紗布沒再滲血,床邊的倆人鬆了口氣。
“姑娘,你還沒走呢。”薛翎倚靠着林離,說起話來氣若遊絲。
“既然醒了,趕緊盛些粥來,翎王殿下該餓了。”沈妄拍了拍木頭似的林離。
便換了沈妄給翎王做倚靠,林離急匆匆跑了出去。
“倒不是本姑娘不想走,昨日奔勞了一天,滴米未進,見到你的下屬的時候我也餓暈過去了,這不就被帶回來了。”沈妄面不改色。
“咳咳,那便不是為我?”翎王又咳嗽了兩聲,說話的語調有些欠揍。
真真是自來熟第一人!
“你快別說話了,你要是在我手上出了事,方才那人能撕了我。”
被林離捏過的胳膊還在隱隱作痛,沈妄揉了揉胳膊又發問,“我倒是有些問題想問你。”
“本王不想喝粥,想吃糖葫蘆。”
“別充三歲小孩,你這王府要吃什麼沒有,偏偏要吃什麼糖葫蘆?”
“方才我夢到了母妃,小時候她偷偷帶我出宮,吃過一次。”
沈妄覺得奇怪,方才那下屬不是說翎王沒見過生母么。
“那好,我去給你買,但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昨日你為什麼會出現……”
聽到這話,薛翎卻突然很虛弱的樣子,順着沈妄的臂膀要滑下來。
沈妄連忙抱緊他,慢慢將他放平在床上,這翎王說暈就暈啊。
從方才醒來得知這人是翎王開始,沈妄的思緒就開始瘋狂的長,昨日是太子大婚,這翎王殿下是太子的弟弟,連皇上都在場,翎王卻出現在離太子府幾里之外,還碰巧為她擋了一箭。
沈妄想不通,便先把疑問拋下,當務之急是讓他活下來,等他痊癒了再問不遲。
林離端着一大盆清粥衝進來,沈妄嚇得連連後退。
“公子,翎王又暈了。”
林離看了沈妄兩眼,急忙放下粥去摸薛翎的脈搏,卻沒看見翎王此時微微睜着眼。
沈妄移着小步子出了卧房,正巧碰見帶她來的小丫鬟。“姑娘,若有人尋我,便交代我去街上了,買兩根糖葫蘆就回來。”
“翎王殿下,太子妃出府去了。”
方才還暈着的薛翎此刻被林離扶了起來喝着粥,“林離你帶人跟着去,暗中護她周全。”
薛翎的擔心不是多餘的,這王府之外,堅強的獨眼還埋伏在這裏,伺機而動,畢竟太子妃不可能永遠待在翎王府不出來了。
皇後娘娘給的任務是殺了太子府正妃,現在沈妄沒殺成,還傷了翎王,要是就這麼回去,八Ⅱ九不離“死”,倒不如殺了太子妃,看能不能以此為籌碼求皇後娘娘留他一命。
沈妄穿着翎王府丫鬟的衣服,出入府都自由,一般人也不敢搜身,她身後不遠處還跟着林離和林柳。
沈妄為了掩人耳目,戴了半截面具,這個做法救了她一命。可難保這街上的人里有幾個探子什麼的。
王府附近自然是繁華地段,布莊,胭脂坊,青樓都是人滿為患。
“店家,店家,這邊可有賣糖葫蘆的小販遊走?”
“往日只有一位背着賣的老翁,今日倒還未見着人。”
“多謝了。”
天氣雖炎熱非常,街上還是人聲鼎沸,沈妄逛了一圈,卻並未發現賣糖葫蘆的小販,於是站在一家客棧屋檐下小留。
身後不遠的林離和林柳正跟着干著急,才低頭喝口水的功夫,再抬頭卻不見沈妄的蹤跡了。
正是叫暗處的獨眼擄了去,沈妄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便被他貼了定身符,拿臭抹布捂了嘴拖進一旁的巷子裏,動手還算乾淨,沒叫什麼人看見。
“壞了壞了,等下翎王的救命之恩沒報成,我這小命又要丟在這。”沈妄心裏叫苦連天。
沈妄見他腰間別著的弓和箭,這不正是昨晚上襲擊她的人嘛!
“對不住了太子妃。”獨眼抽開匕首,眼看着要刺下去。
“住手!”
最後關頭,林離可算匆匆趕到,一腳踢飛了獨眼手上的匕首。
獨眼見形勢不妙,自己不像是來人對手,轉身便要逃走,林離將手中那串剛買的糖葫蘆砸了過去。
糖葫蘆手拿的那端尖刺扎中那人脖頸,“啊。”對手應聲倒地,林離顧不上解開沈妄,衝上去一腳將人踹翻,自腰間取下繩子將人捆成了粽子。
“給我老實點!”
沈妄閉着眼睛不敢看,她怕看了影響食慾,此後她再也沒辦法直視糖葫蘆了。
“*&%%¥#@@……&”沈妄嘴裏含着酸臭的抹布,嘰里咕嚕的說不出話。
林離解決了殺手,這才小跑回來救沈妄。
林離拿下沈妄口中的臟物,疑惑道,“姑娘,你為何不動?”
“呸呸呸,那賊人給我腰上貼了什麼怪東西,你且幫我摘下來。”沈妄連連吐了好幾口唾沫才回答。
林離撕下她腰間黃紙,上面的鬼畫符他也看不明白。
“這是什麼妖物,竟有此定身之效。”
“大千世界,修習詭道邪術之人不在少數,我爹爹征戰多年,戰場上也遇到不少歪門邪道,沒什麼好奇怪的。”沈妄說著,撿起地上的面具重新戴上。
“不行,我得帶回去交給殿下,此人不簡單!”林離說著,便要將符紙塞入腰間。
頃刻間,那符紙卻無火自燃,“公子小心!”沈妄忙忙打掉他手裏的物件,“看起來,這符紙只要用過一次便會自毀,好一個死無對證。”
“不行,這賊人如此了得,帶回去反倒對殿下有威脅,我這便結果了他!”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獨眼輕嗤。
沈妄的小腦瓜此刻轉得飛快,急忙拉住林離,“等等等等,殺不得殺不得!”
此話一出,躺在地上的獨眼也心頭一滯,太子妃為何替自己求情?
“殺了他線索就斷了啊,我們還怎麼查到背後之人?我知曉你護主心切,可也要分事情輕重。”
“可……”
“咱們將這廝帶回去,關起來,等殿下醒了再做定奪如何?”
林離思索再三,終於點了點頭,“好吧,姑娘說的是。我且再找店家要些麻繩,多捆幾遍。”
“公子別捆了,人都被你捆得只留兩個……一個窟窿眼了”
正說著,方才與林離兵分兩路的林柳跑了過來。
“二位沒事吧?”
“沒什麼大礙,你且將那人押着,先行回府,好生看着,我們隨後來。”
林柳頷首抱拳,然後徑直去了獨眼身邊,押着他便往外走,路過倆人時十分淡定的抽下獨眼背後那串糖葫蘆,似乎早已經習慣了林離萬物皆可做武器的屬性。
“我叫林離,往後姑娘叫我名字便可。”
“我叫,叫若水,你叫林離?那他是不是叫林聚?翎王殿下取名字也太隨意了吧,噗哈哈哈哈。”沈妄噗呲一下笑出聲。
“姑娘說笑了,他叫林柳,他的名字倒是殿下取的,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怎麼了?”
“以後再說吧,我先陪你去買東西吧,翎王殿下吩咐要照看好姑娘。”
“走吧。”
倆人路過那玉樓春,樓上樓下站滿了絕色美嬌娘,沈妄不由得感嘆,這王公貴族附近的情色產業真是發達,想必平日裏,翎王殿下也是艷福不淺。
“林離,方才你在哪裏買到的糖葫蘆,我只給殿下買串糖葫蘆就好了。”
“那老翁應當還未走遠,我們去前面看看,學府那邊孩童多,興許在那邊。”
果不其然,倆人離學府還有一段距離,便遠遠見着舉着糖帚的賣糖翁。
“走。”
林離加快了步伐,沈妄卻叫路邊賣硯台的吸引了目光。
父親就愛收藏硯台,想必翎王也會喜歡,只送一串糖葫蘆似乎太佔便宜,也顯得她將軍府小氣。
“林離,糖葫蘆你去買一串,我看看這硯台。”
林離聽話去了,沈妄走近了攤子。
“姑娘真是好眼光,我這可都是上好的玉硯!要不是家道中落,可不會賣!”小販諂媚地笑着。
畢竟賣的東西價高,一天不見得有幾人光顧,遇到一個便要抓牢。
沈妄一塊塊把玩着,始終覺得缺了些什麼,“硯都是好硯,只是總覺得不夠,看一眼驚艷,第二眼就忘了。”
“這……不是說姑娘不識貨,小人這可都是絕版……”
“絕版又如何,你手中那塊給我看看。”沈妄說話間瞥見小販手中拿着一塊。
“給。”
“這塊玉硯,姑娘若是喜歡,也可以賣,只是箇舊品,且有一點小瑕疵。”
沈妄手中是一方梅花玉硯,通體光澤誘人,黑得純粹,背部的梅花浮雕惟妙惟肖,她很是滿意。
“我就要這個了。”
“一口價,二百兩。”
“二百兩太貴了,二十兩。”沈妄家中沈旋收藏的硯台不過千,也有百,父親的硯台里過二百兩的也不過兩三方,她可不好宰。
“二,二,二十?姑娘,可沒有你這麼做生意的。”
“二百兩,買了。”沈妄玩心正起,林離舉着糖葫蘆過來了。
“等等。”
“多謝公子。”小販狗腿的接過錢袋子,“姑娘,那硯歸你了。”
“殿下說了,姑娘想要什麼便買什麼,他買單。”林離倒是乾脆。
“……我第一次砍價,就叫你給攪和了。”
“姑娘買硯是要送給殿下嗎?”
“噓,神秘點。”
倆人一同打道回府,進了翎王卧房,這回他是真暈了過去。
“這糖葫蘆……”林離舉着糖葫蘆發問。
沈妄此刻又腦補着方才那獨眼賊人背後插的那根糖葫蘆簽,一陣惡寒,連連擺手,“原本是翎王要吃,他既然暈過去了也不曉得什麼時候醒來,我也不喜甜口,林離,你便吃了罷。”
“這,我也……”
“可別說你也不喜,我可不信。”
林離盯着那串紅彤彤的糖葫蘆若有所思,似乎由沈妄的話想到了什麼人,“我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