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拒嫁王妃

第一章 拒嫁王妃

彼時沈妄還是個乳臭未乾的毛丫頭,沒有離開過將軍府的庇護,沒有見識過真正的人心。

母親無微不至的溺愛讓她以為人生便應當如意下去,父親表面雖護着她,但總剝奪她為自己做決定的權利。

她像溫室里的花,腳下有沃土紮根,枝葉由園丁修剪培育,未來如何生長早已經被她人規劃好。若水,若谷兄妹倆陪着她無憂無慮的長大,但從未有人教會她學會承擔責任。

父親叫她嫁太子,她便以為那是最好的決定,她以為只要她不惹禍,謙卑待人,麻煩就不會找上她。

卻不知,從她應下婚約那刻起,罪惡,陰謀便開始暗中滋長,生芽……

世人皆知,早前皇後有一個兒子薛懋,早早的就封了太子,後來據說是喝了毒酒死了,薛懋死後薛風嬴很長一段時間未再立太子。

皇后還有一個女兒薛晴,當時年紀尚小,薛懋死後不久,晴公主在水邊玩耍,不慎跌落水中,溺水而亡,女兒死後皇后便收斂了許多。近些年皇帝身體越來越差,這才召回薛瑞封了太子。

……

大殿內,熏香繚繞,薛風嬴在長榻上隨意倚着,似乎有些有氣無力。

太子跪坐榻下,身旁的人都被支開了。

“瑞兒,為父前日不是已經如了你的意,將沈旋的長女指給你了嗎?你還要求哪家女兒?”

薛瑞笑意盈盈地伸出手幫他捏着腿,“父皇,兒臣心裏屬意沈妄便想娶她,此謂求。但還有一個女人,兒臣是不得不娶。”

“怎麼個不得不娶?”

“兒臣要娶的人,是一位教坊舞姬。”

“胡鬧,瑞兒你貴為太子,如今剛剛行完弱冠之禮,天下人都在看着你選妃,你竟要娶個舞姬做妃?”薛風嬴被氣得坐直了身子,說話間忍不住咳嗽起來。

薛瑞連連起身拍着他的後背,“父皇息怒,前些日子南方水患遲遲沒能解決,兒臣宴請世子們一同商議對策,不想酒後一時迷糊,奪了舞女清白……這舞女,卻是皇後娘娘的人。”

“皇后。”薛風嬴欲言又止,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趙月她已無後,只怕又想在你身邊安插眼線,順便也叫天下人看我薛氏的笑話。”

薛風嬴邊說邊搖頭,薛瑞知道他多半是妥協了。

“只是將軍府那邊不好安撫,區區舞女同沈家長女一起冊封,這不是在踩將軍府的臉嘛。”

“父皇不必在意,兒臣這就親自拜訪沈將軍,將軍府的人向來通情理,我相信沈妄不會不理解。”

薛風嬴扶着額頭,像是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

“兒臣告退。”

薛瑞轉身離去,在外殿停下腳步,對着守門的小太監囑咐,“父皇頭又疼了,多燒幾炷安神香。”

“是。”

太子離開皇宮便去了將軍府,沈妄正和若水,若谷在庭院裏下棋,就聽得小廝的聲音隔着幾堵牆傳過來,“太子到。”

“大姑娘,是姑爺來了,咱們快去看看……”若水在一旁眉飛色舞的講述太子如何相貌堂堂,就好像要嫁人的是她。

“不必了,要是有我的事,爹爹待會會差人來叫我。”

等了一會也沒見爹爹派人過來叫自己,沈妄心裏倒是有一絲不舒服。“咱們接着下棋吧。”

壽宴那日沈妄見了太子僅僅一面,薛瑞滿眼笑意地瞥了她一眼,對着沈旋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娶到將軍之女,三生有幸。”

沈妄頭一次被男子用那樣柔情似水的眼神打量,竟然恍惚間覺得太子為人應當不錯。

她自小身周圍繞的人不少,不缺愛,所以也不至於花痴。

直到大婚當天,沈妄一席紅衣拖地,柳腰藕臂,梨渦醉人,上了濃妝的她一時叫人認不出。

彎月眉,狐狸眼,挺翹的鼻頭,小巧的嘴,頭頂金冠上的金蝴蝶也翩翩地翻飛着,叫囂着,垂下的珠簾完全不能掩映她臉龐的絕美,反倒因為朦朧,為其增了三分魅惑色彩。

沈妄如同行屍走肉般被人牽着,拉着,抬着,總算到了太子府門前。

原本若水扶着沈妄正要跨進門,一雙冰涼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

“給我吧。”聲音冰冷得像冬天失足跌進了冰窟窿。

沈妄低頭看着那手,似乎有些粗糙,不似一般王公貴族嬌生慣養的樣子。

薛瑞封太子不過一年,他十五六的時候便在邊疆軍營歷練。

“你先回房間休息,行禮時我派人叫你。”

薛瑞帶着沈妄穿過賓朋滿座的宴廳,穿過長廊,穿過庭院,來到婚房。

“蓋頭取下來吧,多此一舉。”

沈妄正想拿手去護着,薛瑞已經一把扯下。

“阿娘說禮成之前取了蓋頭,婚姻不會幸福。”

薛瑞盯着沈妄倒有半刻失神,背着手不言不語直接走了。

環顧四周,視野很是開闊,處處掛着大紅繡花,門窗上貼着喜字,沈妄撿起地上的蓋頭,拍了拍灰重新戴上,摸索着門邊進屋了。

沈妄端坐在床榻上,心覺有些無聊,門外偶爾走過去幾個丫鬟,僕役。

“太子殿下居然會娶個舞女,再怎麼說這陳安意也不能在將軍之女前面接進來啊。”

“誰說不是,沈妄可是正妃,太子殿下這麼做也太打將軍府的臉了。”

“沈將軍大度唄,聽說因為這個事太子殿下去拜訪了好幾次沈家。”

“將軍府的人為了把女兒嫁進來,這種虧都吃得……”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得虧這邊沒人,當心隔牆有耳……”

“親自拜訪……”沈妄聽着過往丫鬟的議論,有些怔愣。

那日太子來訪,竟然是為此事嗎?沈妄不明白父親為什麼不叫她知情。

這到底是嫁女兒,還是賣女兒。

沈妄最氣不過的不是太子娶側妃,而是父親連這樣折辱她的事情也要替她做決定,不說過問她,竟然都不讓她知道。

越想越氣,沈妄憤憤的扯下蓋頭,再坐到鏡子前,手忙腳亂的拆卸頭頂的花冠,飾品。

“我不嫁了。”

而太子府西邊的一座安意殿,薛瑞正叫丫鬟送去一盤小點心。

丫鬟推開門,房裏卻空無一人,鏡前留了一隻有些瑕疵的翡翠玉鐲子,丫鬟想拿起來看看,卻發現鐲子已經斷成了兩截。

“太子殿下,兩位王妃都不見了。”

……

拿着彎刀的大漢冷不丁發問,“大哥,這太子府戒備森嚴,咱們怎麼闖進去啊?”

太子府後門外一棵樹上兩個黑衣人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

個子高的顯然是領頭的,他手裏拿着弓箭,僅僅露出的兩個眼睛還瞎了一個。

“太子妃在將軍府自由慣了,這幾日一定會出太子府,我們不用進去,在此守株待兔即可,皇後娘娘交代咱們辦事可以不急,但要乾淨。”

“那……”拿彎刀的黑衣人正要接著說話,高個子捂住了他的嘴。

兩個大漢蹲在樹上,見一紅衣女子鬼鬼祟祟開了門往西邊集市方向逃去。

“大哥,還是你聰明!”

不用猜也知道這肯定是太子妃了,倆人正打算跳下樹追上去,後門那邊又踢踢踏踏傳來腳步聲。

沈妄一路走來無人敢攔,隨手抓了個丫鬟問了後門的路,她便披散着頭髮提着嫁衣裙擺來到後門。

所幸無人看守,畢竟任誰也想不到太子妃會逃婚。

沈妄輕輕推開虛掩的門,正奇怪為何門都沒有上鎖,這太子府的戒備未免太不森嚴?

來不及多想,沈妄警惕的張望了一圈便往東邊跑了。

卻不知樹上蹲着兩個正犯迷糊的彪形大漢,“大哥,怎麼兩個太子妃都逃婚了?咱們追哪個?”

“嘖,你可記得清那將軍府長女長什麼樣子?”獨眼的那位輕嘖一聲,滿臉疑惑。

“大哥,實不相瞞,小的臉盲,況且這黑燈瞎火的也有些看不清楚。”

獨眼一拍腿,“寧可錯殺,都殺罷了,你追剛剛那個,我去追這個。”

話音剛落,倆人兵分兩路追了上去。

沈妄一直跑,不敢停下腳步也不敢回頭看,生怕她一停下便會被官兵包圍。

直到跑到集市旁偏僻野地,繁星夜垂,目光的盡頭有三兩顆茅草房,上元節剛過沒多久,家家戶戶門口還掛着燈籠,朦朦朧朧的也能照亮前行的路。

沈妄慢下來走到湍急的溪水邊蹲着洗臉,一捧一捧的涼水撲在臉上解了不少乏,一股股細流順着臉頰滑過脖頸,滑進領口,過長的衣袖也浸濕了水。

卻不知自己正被溪流對面的黑衣人瞄準。

“真是一位美人,對不住了太子妃。”獨眼邊默念了句,邊放出了上滿了勁的箭。

說時遲那時快,箭發那一刻,沈妄卻站起來轉身要走,黑衣人心裏咯噔一下。

那箭果然擦着沈妄的腰際飛向了遠處,沈妄驚覺:“什麼人?”

沈妄想不明白到底是誰要害她,她不記得招惹了誰。

沈妄擼起袖子對着四方各使了一記沖拳,獨眼咬牙又拉了一弓。

“大小我也是將軍府出來的人,躲在暗處做什麼,有本事出來。”

“唰!”那箭自溪流對面快速飛來。

沈妄一偏頭,看準了箭心正要躲開,身前忽而出現一個龐大身軀遮住了她。

“噗呲!”是箭入肉入骨的聲音。

“是誰?”沈妄慌忙接住倒下的身影,是位身着華服的貴公子。

“薛翎?!”獨眼心裏暗叫,想着自己的位置已然暴露,先撤下來再找機會。

“姑娘,姑娘沒事吧。”薛翎嘴角的血跡慢慢流下,蜿蜒到下巴上。

沈妄看着眼前人胸口的箭有些手足無措,“我倒是沒事,本來也不會有事,那一箭我原本就躲得過。”

“噗!你,本,本公子好歹是為了救姑娘才受傷。”薛翎被她的話氣得又吐了口血。

沈妄被嚇得臉色慘白,她哪裏見過這麼多的血,“你救我,反倒是節外生枝了,你要是死了,我豈不是得欠你一條命。”

“本公子不需要姑娘的報……”

“報什麼報,我這便帶你去找大夫。”

沈妄拉起薛翎的胳膊放到自己肩膀上,畢竟人命關天,被抓回去便被抓回去吧,大不了認錯認罰。

想不到成年男子這麼重,沈妄費了好大勁扶着他走在集市上,一家一家的尋醫館。

路上行人紛紛側目,或駐足觀望,指指點點。

身負重傷,奄奄一息的公子哥,披頭散髮,妝發盡毀的新娘,走在路上怎麼可能不扎眼。

眼瞅着薛翎快暈過去了,一眾穿着普通的漢子急急忙忙迎上來接人。

“殿下,殿下。”

沈妄鬆了口氣,將人遞了過去,剛一撒手自己也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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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和淚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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