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天劫是你家養的啊？

這個她就是阿黎。

除了蘇聽雨之外，沒人知道阿黎是誰。

蘇聽雨的一頓操作，直接讓三名弟子看得目瞪口呆。

這尼瑪，一個一階的小垃圾是怎麼知道這麼多事情，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他們完全無法理解。

夏澤也不需要他們理解。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只能說他的準備時間太少了，這麼短的時間不知道能調動多少天劫之力。

對方可是一個六階，等會兒爆種之後可不容小覷（bùróngxiǎoqù）。

蘇聽雨是一個一階修為，這副肉身隨便被打一下就掛掉了。

生活就像打電話，不是你先掛就是我先掛。

夏澤可不想蘇聽雨先掛。

他的靈魂還在這具肉身當中，到時候就是一屍兩命。

他死了不要緊。

從此以後沒有萬劫之主也不要緊。

聽雨可不能死。

……

很明顯，楚文是真的壓不住他體內狂暴的蠹靈咒了。

這種東西是真的霸道。

它會吞掉所有宿主的自我意識，然後傳播出去，被感染的人或者動物，最後也會喪失心智。

總體來說，就像喪失圍城的感覺。

只不過被感染的人要麼能快速產生抗體活下來，要麼就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死去。

變成行屍走肉的時間也非常有限。

就像之前在山洞中發現的那具屍骸一樣。

夏澤心裏發出一聲嘆息，自嘲般地想——

看來那個人是個好人，寧願自己死在荒無人跡的地方，也不願意感染別人。

可惜他對蠹靈咒的了解還是太少，因為蠹靈咒會感染動物。

如果沒有山之靈的鎮壓，早就惡化了。

……

“怎麼辦？”雲鶴門師兄妹三人面面相覷。

“要麼殺死他。”蘇聽雨開口給他們指條明路，“要麼趕緊走，待會兒會很慘烈。”

“這……”

楚嵐心頭狂跳，握劍的手兀自顫抖着不該如何是好。

弒師？

這怎麼做得到？

逃跑？

放下師父不管，楚嵐不敢想像後續會是怎樣。

幾個人向後默默退開，一時半會兒還不願意離開。

想再觀察一會兒。

愚蠢。

蘇聽雨在心裏嘆息道，這群人選擇了最危險的一條路。

可她根本無心管他們。

因為楚文的身體在發生變化。

而且是劇烈的變化。

楚文的身體已經完全潰爛，變成了一團漆黑。

除了眼睛還有一絲白。

四周狂風大作，一道巨大的暴戾氣壓以楚文為中心向外生成。

漫天黑色。

樹木枯萎折斷。

“師兄，師兄我怕！”

雪柔抱着葉楓的胳膊向後退開。

葉楓張了張嘴，心想我也怕，但是我能做什麼呢？

楚嵐心裏面五味雜陳。

他終於明白剛才蘇聽雨說的那句，要麼殺要麼走是什麼意思了。

他們的師父現在已經咒毒深入，很明顯的入魔之兆，而他們已經錯過最好的殺他的時機。

現在再上等於是以卵擊石，根本沒有半點勝算。

更何況——

楚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斷劍。

劍已折。

他還有繼續抗爭的理由嗎？

楚嵐的雙眸緩緩睜大，一顆心跳動着。

是的，他有的。

作為人間正道，作為雲鶴門的大弟子，不該放任現在的局面不管。

他需要為師父，為師門，為自己做點什麼。

於是他抬起頭來，拿着半截斷劍，向前走了一步。

……

可他也只能走這一步而已。

因為前方黑氣瀰漫，強大的力量圍繞着楚文，讓別人無法進入分毫。

緊接着，那道黑壓轉動了起來。

無聲無息，簡單的能量暴動。

楚嵐只聽過一次——

當速度過快，能量足夠爆炸時，你是聽不到任何聲音的。

因為聲音會滯后一些。

哪怕是在這麼短的距離。

他的師父，雲鶴門的掌門，六階的絕頂修真者楚文，直接驅動着黑色暴動的能量撞向蘇聽雨。

完了。

楚嵐心頭閃過一道念——

那個蘇聽雨，不管見識如何超凡，有着如何高的智商和淵博的知識，可畢竟是個一階。

師父暴走的這一擊，連六階的大能都很難接下來，只怕聽雨妹紙胸多吉少。

但是，蘇聽雨在面對那樣的黑芒時，只是輕蔑一笑，將右手抬了起來。

雪柔看到這裏，突然覺得有些黯然——

聽雨是個好妹紙，死也是個體面人，臨死都不忘記保持風度和氣質。

但是，這可不是她能抵……啊咧？！

雪柔和楚嵐的眼睛突然瞪大。

因為楚文的進攻真的被擋了下來。

黑煙，在距離蘇聽雨不到五公分的距離停了下來，然後以一個半球型向外擴散着。

就好像在蘇聽雨的面前架起了一道無形的氣盾。

這……

怎麼可能？！

楚嵐完全不敢相信，這是一個一階修士能做到的。

……

夏澤確實做不到。

至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不到。

但是不代表別人做不到——

在她的面前，一隻白皙脆弱的小手撐了起來。

一個小小的透明的人兒，在他的面前用山的靈氣架起了這面盾。

除了夏澤和楚文之外，沒有人能看到她。

山之靈。

“你今天又小了好多。”夏澤淡淡說到。

楚文的視線突然一亮。

黑煙中，他的一張臉貼了上來，在盾外凝視着站在蘇聽雨面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四五歲的大小，光着腳丫，長長的辮子垂在兩邊肩膀上，一直拖到腳踝。

腳踝上戴着一個小小的銅圈。

“哎，人類啊。”

夏澤發出一聲嘆息，然後低頭看了看小女孩，“他為了你做到這份上，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受。”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難受地垂着頭，不敢去看楚文的眼睛。

是的。

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山之靈。

竹禾水。

又或者叫做：阿黎。

夏澤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

人是不能跟山之靈在一起的。

接觸得久了，就會被同化。

變成靈的一部分。

所以，他理解竹禾水的選擇。

同樣，他也理解楚文的做法。

人類失去跟山之靈的羈絆之後，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所以為了能再見到阿黎，他不惜破壞山林，並且用這樣的方式逼阿黎現身。

只能通過影響山林來影響山之靈。

因為她不屬於這個世界。

誰都沒有錯。

這才是最令人難受的。

……

“阿黎，是你嗎阿黎？”楚文吃吃笑了起來，雙目也變得瘋狂，“我找你找了好久。”

“啊哈哈哈，你終於肯見我了，這一次我要跟你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

隨着楚文的瘋狂，他身上的黑氣也跟着暴動起來。

轉瞬之間，黑霧瀰漫，吞噬一切。

“師兄！師兄我怕！”雪柔抱住葉楓的手臂，嚇得個半死。

竹禾水沒有說話，只是低頭輕輕抬起手。

手指與楚文的掌心碰了一下。

一道光之漣漪便蕩漾起來。

山靈之力反壓回去，將黑氣鎖定在一個球型範圍內，逐漸收縮。

“媽耶！這是發生了什麼？！”楚嵐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他們看不到山之靈。

“愚蠢，”夏澤道，“你這樣就是把自己搭進去也鎮不住他。”

竹禾水沒有說話，她也是才認出來這個女的就是昨天晚上的驚雷。

不是女裝大佬。

一魂雙體？

自做自受？

……

是的。

山之靈壓不住楚文。

本來是能壓得過的。

可惜這個小傢伙被削弱得太多了。

山之靈的能力來源於山本身，現在這片山被破壞得差不多了，樹木凋零，被砍伐破壞，動物遭受蠹靈，現在的竹禾水根本不可能鎮得住楚文。

光球縮到一定的程度就再也不動了，裏面的黑氣被壓到了極限。

然後，在光球的外壁出現了一道裂痕。

緊接着是兩道……

“楚文，你知道嗎？”

蘇聽雨緩緩開口，“你親手殺死了阿黎。”

“什麼？！”楚文全身一震，黑暗中一雙眼睛閃着光，不明白這個女生在說什麼。

“怎麼會……”

“你的執念害了你，也害了她。”蘇聽雨說，“山之靈所依附的就是這片山，你想逼她現身，所以破壞山林，可是到最後，你成功了嗎？

你成功地把自己變成了毒人。

也成功地讓她變得虛弱。

當這片山林被蠹靈咒完全感染的時候，迎來的只不過是一把大火。”

“大火……”楚文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瞳孔突然一縮。

“大火之後，山林破壞殆盡，你想要的阿黎也會隨之消失，你有想清楚嗎？”

“這怎麼會……”楚文難受地低着頭，“我明明是，我明明是想保護她的。”

“給你個機會。”蘇聽雨緩緩抬起一根手指。

“大錯已經鑄成，只有天劫才能洗刷你的罪孽。”

卧槽。

這動作。

這逼格。

學不來學不來。

雪柔整個人都看懵了。

這真的是個一階修士嗎？

怎麼感覺像是個九階的大仙呢？

葉楓心裏想的是——

這尼瑪……

天劫是你家養的啊？豈是你說來就能來的？

……

楚文此時已經被蠹靈咒反噬，處於喪失理智的邊緣。

下一刻，就在黑氣就要突破山之靈禁錮的時候，天空中突然泛起一道詭異的紅色。

眾人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卧槽。

這是什麼鬼？

紅色轉成橙色，然後變成黃色……

逐漸變幻着，最後凝結成了紫色。

紫色的光從天空中傾瀉下來。

“啊啊啊啊！！！”

下方響起了楚文的慘叫聲。

那光落到他的身上，地上，飄灑到樹端。

剛一落地，就變成了火焰。

熊熊大火。

紫色的火。

楚嵐活了幾百年，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妖異的火。

如果有，那也是在夢中。

劇烈的溫度讓眾人清醒過來。

看到這裏，楚嵐心裏面跟明鏡似的——

不能再留下來了，再留下來他們幾個人都要死在這裏。

“師弟師妹，我們走，這裏不適合我們。”

是的，凡人沒有觀戰的資格。

這裏天劫引動，就是無上神力也辦不到的事情。

蘇聽雨這個人不是凡人。

楚嵐只能這麼想，拉着雪柔和葉楓快速向外撤退。

……

紫色的大火落在楚文的身上。

立刻燃燒起來，外面的一層皮開始破碎。

黑煙燒得向內坍塌。

緊跟着楚文的皮膚再度碎裂。

新的皮膚又長出來。

這個循環持續了很久。

直到漫山大火。

“驚雷，夠了，夠了驚雷。”竹禾水向前一步，想去救楚文，可是剛踏進那個範圍，四周的火焰就將她逼退回來。

夏澤面無表情。

天劫一旦降下，就要有個結果。

……

“夠了。夠了……”

竹禾水的臉上掛着眼淚，可是一碰火就變成了氣。

她忍受着燃燒的痛苦，一步步踏進燃燒圈內，向著那個匍匐在地的漆黑人形走去。

竹禾水走到楚文的身邊，伸出手去拉他。

她的手拉出了一條白凈光亮的手。

就像是破繭成蝶一般，那隻手順着楚文焦黑的身體中破開來。

黑色的碎屑往後退去。

一個光潔的小男孩被竹禾水牽着從楚文已死的身體中鑽了出來。

“這是……”

竹禾水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可她卻記得那一天，跟現在是如此的相似：

……

光亮中，山林鬱鬱蔥蔥的。

一個迷路的男孩遇到了一個光亮的女孩。

他抬頭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她。

女孩子坐在樹梢，口中咬着一個蘋果。

她的一隻腳踝上掛着一個銅環。

“喂，你迷路了嗎？我帶你出去。”

山之靈從上空扔了一個蘋果下來。

等男孩去撿的時候，她跳了下來，站到男孩的面前。

“好啊，”男孩笑了笑，用衣服擦了擦蘋果。

他咬了一口，好甜。

“我叫楚文，你叫什麼呀？”

“我？”山之靈搖搖頭，“我是山之靈，山之靈是沒有名字的。”

“這樣啊，”男孩側頭想了想，“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吧。”

男孩用樹枝在地上寫下兩個字。

第一個是他的姓。

第二個是他的夢想。

楚黎。

希望這個女孩子能成為他的黎明，未來的曙光。

小女孩甜甜地笑了起來。

“竹禾水，我喜歡這個名字。”

……

夏澤用蘇聽雨的身體慢慢走出這片山林。

當他回頭的時候，天空也亮了起來。

山火熊熊燃燒着，染紅了整片天空。

現在的山火已經變成了普通的紅色火焰，只要滅火就行了。

在火光中，依稀看到兩個光亮的影子。

光亮只存在一瞬間，然後隱沒在山林之中。

現在的山林已經撐不起山之靈的人形態了。

就是這一刻，夏澤突然想起來。

前世的那一場大火。

燒掉了整片山林。

同時也燒掉了瘟疫。

而自那次山火之後，雲鶴門的掌門就變成了楚嵐。

……

命數使然嗎？

那上一世，是誰來拯救了這一切的呢？

夏澤搖搖頭，微微笑着，想不通的事情不要去想。

他現在只想趕緊把蘇聽雨的身體送回家，再美美地睡上一覺。

在他的身後。

焦黑的泥土中，一朵嫩芽正悄無聲息地頂破土壤。

毀滅，預示着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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