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案子哪有這麼好破的。
一屋子的人都直勾勾的盯着祁笙,看她要作何解釋。
祁笙慢慢踱步走到拽着手絹哭泣着的王才人。
然後又從懷裏扯出方才在王才人寢宮拿來的藥材。
是根棕黃色的類似於長棍的藥草,約莫半尺左右,下端多有皺紋還有數不清的須子。
“這是藜蘆。”祁笙把藜蘆擋在王才人的眼前晃了晃,眼神淡漠的瞥了王才人一眼,又道:“敢問王才人,近些日子是否在太醫院開了幾味藥材治治頭痛?”清冷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就是讓人覺得這聲音有着能夠貫穿身體的冷漠。
王才人耷拉着的頭顱也抬了起來,仍然跪坐在朱常洛腳下,眸子幽幽。
“妾身確實開過幾味治頭痛的藥材。”王才人盯着祁笙,又掃了一眼朱常洛,道。
祁笙聽罷,嗤笑一聲,心中滿是不屑。
“這治頭痛可取藜蘆一莖,暴開,搗羅為散,入麝香麻子許,研勻吹鼻中。”祁笙轉過身來,纖纖玉手捏着這一莖完整的藜蘆,衝著朱常洛,又道:“而這藜蘆恰恰是反人蔘的,當然,不用笙兒多說,就是院使自然也懂得這簡單的道理。”說著,祁笙的目光也慢慢掃了院使一眼。
見無人多言,祁笙又道:“這李選侍為各宮娘娘都備了參湯,但人家也沒偏要你喝,您王才人從太醫院尋了什麼藥材,那不還是只有您自己知道。這事兒啊,我看,也就是您沒找好由頭,捉住個把柄,還以為是別人的,沒想到卻是自己的。”
祁笙真真是個嘴上不饒人的,拐着彎的嘲諷王才人。“不知您喝了蔥湯好些沒,若是不好,便多喝些,恰好能去去身上的腥臭味。”
說罷,祁笙對朱常洛微微作揖,又暗戳戳的瞥了眼院使,查明事情真相總能讓院使對她少些偏見吧。院使倒是心高氣傲的很,臉上都擺着了輕蔑,但比起先前,似乎是多了些對祁笙的讚賞。
真是個彆扭的老頭。
而現今這狀況,不過也就是王才人的一場鬧劇罷了。見着李選侍突然得寵,她氣不過,自然是會用些見不得人的小手段。
但,祁笙心中其實還是有些不解,見着王才人的模樣祁笙便知,這事兒啊,看起來不像王才人一人便能謀划的,更像是有人在她背後指示。
而且,據今日祁笙在生藥房整理藥材得知,這藜蘆生於山谷,山地陰坡或者灌木叢下,一般來講,宮中是不會用這味藥材的,這突然生藥房便多出來了些這味葯。
看上去更像是有人故意為之。
“既是場鬧劇,諸位便都退下吧。朕也要就寢了。”朱常洛大手一揮,一臉疲乏,看上去是當真累着了。
又是要處理朝廷政務,現今又替皇后管了一出這麼個案子,朱常洛心中無奈得很。
說罷,朱常洛還特意瞥了眼皇后,眸子間說不出來的眼神,多層意味,令人揣摩不透。
祁笙微微作揖,還未等她要退下,便被太后一聲喚住。
“笙兒,明兒個有空,來哀家宮中坐坐,給你準備你打小便愛吃的桃花酥。”太后似乎是有話想要對祁笙說,但是祁笙也沒有給太後接下去說的機會。隨便應了一聲,便掃了眼被朱常洛扣在乾清宮的花雲裳,就退下了。
祁笙倒是想與花雲裳共同回去,但今日之事已經夠讓人生疑,祁笙是偏袒花雲裳的了。更何況,這花雲裳似乎壓根沒打算出了這乾清宮。
走出乾清宮,祁笙便覺得身子乏的很。更主要的是腳下竟然沒有一絲氣力。
她只能感覺到,腳下很疼。
祁笙孤零零的提着走馬燈在這宮中,心中又開始瘮得慌,這天黑壓壓的,一點亮光也只是走馬燈散出來的。
眼前突然出現個人影,祁笙一愣,竟然就被人背了起來。
袖口的銀針抵在那人的頸部死穴,若是多動一點,必然斃命。
“是我啊。”背着祁笙的人兒輕輕笑了幾聲,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又在祁笙耳邊縈繞。
是葉曌。
祁笙心安了些。默默收回了銀針。
現在這確實是黑,若是不仔細瞧瞧模樣,祁笙是分不清楚的。
祁笙現在這手上邊提着走馬燈,邊若有若無的把手搭在葉曌的脖子上。
祁笙心中也是有點彆扭的。這現在她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對葉曌,祁笙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抵觸,心中的戒備都慢慢放下了。
“幹嘛啊,摟着我。”葉曌側過臉來,語氣輕快,偷偷看着祁笙彆扭的神情,很想笑但是又不能笑。
祁笙生平與人親近甚少,更別說是這種親密舉動了。被葉曌打趣了一句,臉蛋兒已經羞的通紅了。但是,還是用手摟住了葉曌的脖子。她稍稍俯身,趴在葉曌的背上,心裏多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葉曌見祁笙這舉動,心中暗喜。在祁笙沒有發現時偷偷勾起了嘴角。
二人就這般向前走着,越走越遠。
殊不知後頭有個王才人駐足在乾清宮門前,惡狠狠的盯着。
纖長的指甲陷進手掌里,滲出滴滴血珠,她似乎都感覺不到疼痛……
次日。
今兒個祁笙便正式開始複習綱要了,早早的便溜進了藏書閣。說溜也不太恰當,但是祁笙就是說不出來的謹慎。
昨日似乎是院使見着祁笙也算是懂得些行醫的皮毛,便允了今日祁笙不必再去生葯庫整理藥草。
早有聽聞皇家藏書閣藏書百萬,這今日祁笙趕來,見到真面目,果真是有了不虛此行的想法。
藏書閣是無人看守的,因為一般是沒人敢到此地來的。藏書閣內本就暗藏機關,若是一個不小心,被絞成肉末都可能。這狗皇帝朱常洛先前都沒同祁笙交代過,還對祁曄說可以安排祁笙到藏書閣溫習,這當真是在欺負祁曄不懂得宮中規矩呢。此事還是昨日葉曌囑咐給她的。
祁笙小心邁上台階,藏書閣是個有先朝風格的古典二層閣樓,皆為木製。從正門進去再穿過一個屋子便能發覺這閣樓是個橢圓形的建築,制門窗的檀木裏面都是鏤空的,藏書閣正中央有棵古樹,這閣樓就彷彿是依着中間的古樹建造的。諾大的機關都是圍繞着古樹而建造。
若是說機關是在保護藏書閣,倒不如說機關是在保護這棵長勢都快要通天的古樹。
說來也奇怪,從藏書閣外並未見着這棵古樹。要從城牆望去,也是只能看到陰鬱的茂密。這藏書閣台階邊上地勢較高,但越往裏走便會發現裏面地勢較低。書籍更像是留存在昏暗的地下室。
祁笙小心邁入,盯着標籤,尋着醫書的去向。邊走着還邊小心翼翼的提防機關。
她可不想還沒通過太醫院的考核便成了肉沫。
行醫救人,救死扶傷,是祁曄交給祁笙的做人的底線。所以,於祁笙而言,若是當真能進入太醫院學習醫術,那也是極好的。
找到了。
祁笙心中一喜。眸子都亮了一瞬。
緊接着纖纖玉手小心的抽出夾雜些許灰塵的醫書。這藏書閣醫書分類是安排的很好,就是看上去似乎已經年久失修。灰塵擠滿了空氣。而藏書閣內僅有的光亮就是燭台上的蠟燭了。頭頂不遠處有幾扇窗,稀散的溫暖散落下來。
“祁笙。”低沉有磁性的聲音突然在祁笙耳邊響起。正當她認認真真專註於抽書時突然有個聲音嚇她一跳。
白皙的手指一抖,一本醫書便掉落到了地上,發出“噗通”的聲響。
“葉曌,你能不能別總這麼神出鬼沒。”祁笙淡漠的眸子掃了眼葉曌,眸間夾雜些許羞澀,她稍稍下蹲,拾起這本醫書。
心中一愣,幸好沒觸發什麼機關。
葉曌總是喜歡在祁笙出現的地方與她一起出現。
他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祁笙,道:“怎麼?這就不記得昨日可是本王將你背回旎珞宮的,那麼長的路程呀,一步一個腳印背你回去,這就忘恩負義啦。”邊說著,葉曌還邊手舞足蹈的比劃着。
順勢自然的牽起祁笙的手。
祁笙有些害羞,臉蛋瞬間便紅了,還好這藏書閣稍有些昏暗,光亮不足,也掩蓋了祁笙心中的悸動。
祁笙是個有傲氣的人,怎麼可能承認在葉曌面前會害羞。
她沒管葉曌,自顧自的走到木桌旁邊。這木桌上也積了一層灰。這藏書閣當真是許久未被打掃了。
祁笙慢慢俯下身,明亮的眸子都快挨上木桌了,“呼呼”的吹走桌面上的灰塵。心中暗想,這藏書閣不愧是藏書閣,果然只能藏書,不適合閱讀。
葉曌好像是頭回見着一向清冷淡漠的祁笙這般可愛的模樣。雙眸偷偷瞥向祁笙,就悄悄站在已經落座的她身旁。骨骼分明的手指突然戳在祁笙因為吹灰塵而鼓起的腮幫上。
祁笙被嚇了一跳,但心中並無不悅。
不知道為什麼,無論葉曌做出什麼,她似乎都沒有任何的反感。這一點,祁笙也很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