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冷宮慘死
西楚四十八年的冬天來的又急又猛。
烏蒙大雪一連落了七日，片刻都未曾停歇。風聲和着雪聲旋在宮殿之上，將裏頭的人困得嚴嚴實實。
女子蜷縮在一角，破衣襤褸，蓬頭垢面，同冷宮裏的瘋婦並無分別。
“李氏，奉皇後娘娘的懿旨，你自選一樣吧。”太監掩住眼裏的鄙夷，將盛着匕首、白綾、鴆酒的托盤捧上前去。“您請吧！”
李樂瞟了他一眼，嘴角輕輕向上揚了揚，“從前本宮身邊的一條狗如今竟搖身一變成了御前總管。小喜子，本宮還未恭賀你榮升呢。”
太監微微昂頭：“娘娘，雜家還叫您一聲娘娘。娘娘，良禽擇木而棲，今時不同往日。”
“今時不同往日……”李樂笑道，“果真是今時不同往日！”
往日，她是候府嫡女，她的父兄是聲名赫赫的將候，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今時，她是罪臣之女，她的父兄是謀逆的亂臣賊子，她是謀害皇嗣的毒婦。
“往日”到“今時”，竟是因為庶妹的算計，拙劣不堪的手段偏偏他竟信了！皇帝信了，天下人怎敢不信？?
殿門“咿呀”一聲打開來，通身華貴的女子，拖着鳳袍進門，停在李樂面前。
“姐姐，念在你我姐妹一場，本宮向皇上格外求了恩典，賜你全屍。”
李樂抬眼望去，看着雍容華貴的女人，如今這張臉上已經再瞧不出半分的怯懦，能看見的只有嫵媚而陰冷的笑。這是她待之如親生的庶妹，是她曾拼了命護着守着的親人，現在卻對她說：“賜你全屍。”
“為什麼？”李樂艱難的問。“我自問待你不薄，將你看做親妹妹一般，可你為何如此對我！”
李莞的嘴角輕輕向上揚了揚，輕蔑道：“只可惜……我從未將你看做過姐姐。”
李莞本就生了一雙丹鳳眼，此番情形之下看人便愈加嫵媚凌厲，她冷聲道：“從小到大，你仗着嫡女的身份事事壓過我一頭，可你憑什麼跟我爭！憑什麼你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我便要對你卑躬屈膝？自我長成起，我便無時無刻不恨着你！無時無刻不想要你去死！”
這聲音像是尖利的冰凌，刺的李樂心上一痛，“你若是想做皇后你衝著我一人來就好，為什麼要將整個侯府斷送？”
“李莞，謀逆大罪，是要株連九族的。你陷害我，二房一樣不得善終。”李樂又問。
“二房當然會善終！”李莞冷冷打斷，抽了抽綉帕，隨即又笑，“因為二房不願以大房為伍，去做謀朝篡位的賊子，所以大義滅親，呈上罪證。二房不僅會善終，還會封侯拜相，享一世榮華。”
李樂震驚的看着李莞，“你們……二叔和二嬸……你們怎能如此歹毒？怎能如此忘恩負義？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二房不過是在走大房的老路罷了。”
“怎會？”李莞捂嘴笑着，她緩緩低下身子，揚眉道：“姐姐，你錯了。歹毒的不是我，忘恩負義的也不是我。是皇上要大伯死，是皇上要你死。”
“皇上已經下旨，將大房滿門抄斬，此刻你的父兄應當已經下了黃泉。所幸……姐姐就要同他們團聚了。”
李莞的聲音清冽冷澈，陰冷潮濕的冷宮裏，每說一句話都如同冰雪覆面一般，讓李樂的臉血色盡失。
李樂頹然倒在地上，厲聲斥道：“不，不會的，皇上不會這麼對我！不會這麼對父兄！我們有少年情誼，父兄是有功之臣，為西楚廝殺沙場，戰功赫赫……”
“狡兔死走狗烹，姐姐是聰明人，又何須我再多言呢？”李莞冷笑，“姐姐，你的父兄功高蓋主，可你的夫君是天子，你想皇上如何能容得下他們？”
“至於情誼？姐姐，你知道你因何小產嗎？又因何生不出孩子嗎？”李莞笑容愈濃，一字一句道：“法子是皇上教的，毒是我下的。姐姐，皇上曾親口對我說，你永遠都不會有孩子。”
滾燙的淚水逐漸變得冰涼，李樂怔在原地，臉孔因戾氣和悔恨而扭曲。
當年的鎮國候府是何等的風光，她身為天之驕女，求娶說媒之人幾乎踏破了門檻。那麼多的青年才俊皇親貴胄，她卻一意孤行嫁進敬王府，將整個侯府和奪嫡綁在了一塊。
敬王楚景，是皇九子中最不得寵的一個。正因為如此，她步步為營，不惜以身犯險，終於為他謀得了江山。楚景登基那一日，立她為後，一統六宮，母儀天下，好生風光。
皇子叛亂剛平定，西楚根基不穩，鄰國虎視眈眈，她做皇后的第二天便同父兄一起上了戰場。這一場仗整整打了三年，三年後，她終於再回到宮中，庶妹卻已經成了貴妃。
那時候他們是怎麼說的？李莞哭的淚眼婆娑，說她是真的愛楚淵，求她成全。楚淵說心中只有她一人，李莞不過是替身。可是結果呢？究竟誰是誰的替身？究竟又成全了誰？
李樂伏在地上，握緊雙拳，這就是她護了一輩子的妹妹，這就是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可是到最後，他們竟是最想要她死的人，是他們害的她家破人亡！
狂怒之下，李樂“噗”的一口鮮血噴涌而出，胸腔像是裂開一樣疼。她忍住劇痛，猛地撲上前要去掐李莞的脖子。
“你們殺了我的孩子，殺了我的父兄，你們——你們害得我好苦，我要你們死！”李樂大口的喘息大聲嘶吼着。
可未及上前，一眾太監宮女已經反擰了她的雙手，將她死死按在地上。
李樂猶不甘心，拚命掙扎着，“李莞，楚淵，我即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下輩子，我一定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都愣着做什麼？還不動手！”李莞發狠道。
兩個太監得了令便立刻上前，乾脆利落的將白綾套在李樂的脖子上，用力撕扯着白綾的兩端，撕扯着骨肉，直到骨肉錯位發出脆響，直到她的身子軟軟倒在地上。
那地上的人瞪大雙眼，最生命的最後一刻立下毒誓。
楚景、李莞、負我之人、亡我侯府之人，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