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借勢復仇

工作組召開第一次會議，趙恆先做了一下分工，魏劍負責聯絡工作和社區規劃，梅小E負責拆遷工作。工作流程是每天早八點召開會議，先對頭一天的工作情況進行匯總，然後研究部署當天的工作。小E遵照師父的教誨“擇人”、“求勢”，建議首先選舉村民代表，讓他們發揮模範帶頭作用；同時做好宣傳發動工作，大喇叭、宣傳車和“明白紙”都排上用場。由於小E是郝書記派來的，兩位組長也不敢反對。這樣村裡那些德高望重的人都成了村民代表，小E建議讓楊二楞也進來，目的是不讓他再上訪，還能瓦解對方。

寧書記不幹了，他說我們倆是死對頭，工作沒法干。小E說你要退一步，他的工作我來做。

小E到楊二楞家裏去，把工作組的意思給他講了，他反倒不好意思了，說你都來了，我還能不給你面子？但是他反對寧方再當書記。小E問他為什麼？他說當年他偷電機，確實出於無奈，救父親的命要緊。但是公安抓他的時候，寧書記連頭也不抻，當時如果村裏有人講講情，自己就沒事了，頂多罰兩個錢。

小E說這事寧書記給他講過，並且後悔自己沒有向公安求情，只怪自己當時年輕氣盛，脾氣也不好。老天原諒懺悔的人，你就退一步，畢竟都是一個村的。我還聽說你兒子正在和他侄女談戀愛，為了下一代的幸福，當老的是不是要做個榜樣？

三天後，楊二楞當上村民代表，工作很積極，帶頭簽訂了《拆遷協議》。

為加快推進工作進程，工作組在村會議室召開了全體村民大會。

“目前簽訂協議的過半了，咱的工作是十分出色的。”在全體村民大會上，趙主任得意地說，“別人十年沒有動員成一戶，咱一個月頂別人十年，全縣有沒有？全國有沒有？”他陶醉在自我勝利的迷霧裏。

“我們倆真是黃金搭檔，所向無敵！”魏劍接著說，“再給咱倆幾個村，也能立馬掃平。”他做了一個掃平的手勢。

“那要村民代表幹什麼，你倆拆算了！”楊二楞氣得站了起來。

楊二楞準備出門。

“你回來！老老實實坐那裏。”趙主任命令。魏劍想上去拉住他。

但趙二楞並不買他倆的賬，瞪了魏劍一眼，魏劍趕忙放手，趙二楞招呼馬三他的那幫人走了，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會場。

小E和寧書記低着頭都不說話。

大會不歡而散。

雖然有一多半村民簽了協議，但小E心裏很不是滋味。他也是農村出來的，深深體會到農民的艱辛。村民上訪也不是全錯的，前有車後有轍，城周圍幾個村都是一個院換兩套樓，大化村即使離城裏遠了二三里也不能相差太多了吧。宣傳歸宣傳（新農村建設不同於“城中村”改造），但以後會不會留下後遺症不好說。

在第二天的碰頭會上，小E提了提拆遷補償的事情，兩位組長還在為昨天的事情鬧心，這下子可有出氣的緣由了，立即遭到兩人的強烈批評。趙主任說誰讓你牽扯補償的事，你這是越權；魏劍說你是想挑撥村民鬧事，還嫌不夠亂啊！寧書記說你講的有道理，但地少人多，裹不過來，只能一戶一宅。

下午小E打電話向郝書記彙報工作進展情況，郝書記說：“這就是讓你留下繼續工作的原因，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你把這個月的工作做一個總結，並談談下一步的打算，寫成一篇五、六百字的短文，我要交給縣委詹書記，他很關心大化村的拆遷工作。”

縣委詹書記上任第一天就到縣一中看望老師，聲情並茂地講了一篇《荷塘月色》，面對一個人口多經濟弱收入低的現實，提出振興大陽縣的希望在教育；第二天走訪老幹部和貧困戶；第三天印發《小說月刊》上的一篇小說《救火》，希望全縣幹部認真閱讀。小說主要內容是鎮政府為禁止農民焚燒秸稈與村民發生衝突的事件，鎮政府內部就如何處理這個事件意見不一，矛盾重重，揭示了基層政府到底為誰服務的問題。小E通過這三件事了解到：第一詹書記很務實；第二善抓主要矛盾；第三做事具有前瞻性。那時候全縣哪裏有順應民心的事情，都是壓制、強迫老百姓屈服。大陽縣成為全省有名的上訪大縣。

既然詹書記是個好官，小E就可以放開膽子寫了。首先他簡明扼要地介紹了工作進展情況：以村民代表為主體，以工作組為主導，開創性地探索出一條拆遷路子；針對大化村地少人多的實際情況，建議和鄰村富家凹合建新村，需要鎮政府出台相關文件。

在縣委小會議室，縣委召開東城區拆遷工作調度會，詹書記看了梅小E的總結，對工作組的工作予以肯定，並對合村的建議十分讚賞。他問郝書記這篇文章是誰寫的？郝書記說是從企業借調過來的一名老師。

詹書記不解，“企業、老師？”

郝書記說：“他以前在辦事處M中學當老師，後來辭職去了企業，現在借調到鎮裏工作，很有能力，但太老實，好吃虧。聽說會查八字，算的挺准。”

詹書記問了一句：“他這些東西是祖傳的嗎？如果是，我倒很感興趣。”

郝書記為難地說：“不知道，好像是自學的。”

詹書記想了解一下富家凹村的情況，縣委辦公室主任鄭際說：“這個村很複雜，以前的支部書記叫顏凡富，幹了三十年，村裡也沒有什麼變化，2000年他兒子顏加肥當上了村主任。這一年大陽縣縣城裏出現了首批理財公司，從一家發展到二十多家，顏肥也趁勢辦起了自己的理財公司。2002年底，一半公司捲款跑路，顏肥聲稱自己的錢被別的公司騙走，把儲戶的錢據為己有，不再還了。只有一些縣裏的局長們還能要回本金，主要部門的還有利息可還，一般老百姓可就栽裏面了。顏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後來靠這個成立了地產公司，兼并了村建築公司，靠地理位置欺行霸市，逐漸發展成一家資產過億的地產商。為了競選村委書記，他宣佈把公司捐獻給村裡，並承諾通上自來水。上任后以富家凹村建築公司的名義從銀行貸款近億元。兒子顏芮成立了建材公司，村建築公司所需的一切物質都從建材公司購買，後來建築公司虧損，而建材公司富得流油。

詹書記要求由縣委辦公室成立富家凹包保領導小組，鄭際任組長，督辦富家凹村的拆遷和脫貧工作。

就兩村合併問題，郝書記在辦公室當面徵詢趙恆的意見，趙恆連忙說：“一石二鳥，一個字很好，”他又打電話告訴給魏劍。魏劍偷偷通知給富家凹村支部書記顏肥，說是梅小E的主意。顏肥冷冷地說：“知道了。”

聽見了么？梅小E想把富家凹賣了！顏肥對一同來上海旅遊的公司人員說。

二哥，你放心，回去我就修理修理他，讓他不長眼。蘇二惡狠狠地說。

楊二楞沒說話，點了點頭。

顏肥讓會計給每人買了塊上海手錶，然後到洗腳房做按摩去了。

半個月後他們乘機飛回了大陽縣。

魏劍對小E很瞧不起，一則他不是正式幹部，二則太老實，形象太差，三則說話太直，缺乏藝術性，既傷人也無趣。炒個股吧，比老鼠膽還小，看看自己，神通廣大，有內幕消息，敢於用鎮財政的錢炒股。

敢用公款炒股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魏劍不愧是魏大膽，自恃有內線就勸趙恆在股市裡賺一把。趙恆自從兼任了鎮財政所所長后，一直想用公款撈點好處。由於自己能力有限，而魏劍善於見機行事，他對魏劍基本都是言從計聽，所以就讓魏劍從銀行取出二十萬元轉到了股市裡，叮囑他賺上兩三萬就出來，夠他們喝酒的就行。

東升鎮委召開拆遷調度會，郝書記出席，除了工作組外，還有大化村和富家凹村的支部書記，商議兩村合併問題。會議一開始，就遭到顏肥的強烈反對，顏肥當眾對小E辱罵，說他公報私仇，前幾年怎麼沒讓老三（指顏胡）弄死。

小E閉着眼不說話，心裏在念咒語。郝書記勸住了顏肥。郝書記講了縣委的意思，主要是商議，並非強制。

顏肥給自己點上一支中華煙，說：“大不了我不幹了，反正建築公司一年也能掙一千萬。”

郝書記發怒了，說：“你成天開奧迪吸中華喝茅台哪來的錢？別以為別人不知道，做人還是要低調些。”

趙主任發言說最好讓村民公投后再說。魏劍說顏書記給富家凹村做了巨大貢獻，縣裏和街道領導都很欣賞你的能力。又怒懟梅小E說：“你又嘟嘟什麼，成天搞封建迷信。”

小E最恨魏劍的那副奴才嘴臉，說：“你是嫌我沒罵顏書記是嗎？我緩口氣再罵。”

幾天後小E在下班途中遭遇車禍，肇事司機逃跑。顏胡的妹妹顏佳莉在縣醫院工作，接到哥哥顏肥的電話后，就和別的護士換了班，看到小E受傷住院了，準備給他注射一種猝死劑。小E看到顏佳莉后，突然看到一個骷髏舉着一把尖刀朝自己刺來，他拿起桌上的水杯朝骷髏砸去，杯子砸壞了注射器，掉在了地上。顏佳莉計劃失敗，心情很不好，在電話里又受到哥哥的訓斥，在開車回家的路上，與一輛貨車相撞，車毀人亡。

小E住院后不久，楊二楞去看望他，小E感激涕零，說只是蹭破點皮，不礙事的。楊二楞說知道是誰幹的，通過學習傳統文化他要洗心革面重做人。第二天他和幾個人到鎮紀委聯名舉報顏肥涉黑和貪污扶貧款。他在富家凹建築公司上班，曾參與1988年大陽師範鬥毆，領頭人就是顏肥；為了搶生意，顏肥多次讓他率領一幫人毆打競爭對手。和四鬼子共同走私稀土；村裡不經他同意誰想競選村兩委就會受到恐嚇。還有村民舉報說，十幾年來，入黨的只有顏姓，一個外姓沒有。郝書記深感此事重大，把信轉交給縣檢察院。檢察院和公安局聯合調查，證據確鑿，但顏加肥聽到風聲后跑了。小E讓楊二楞給公安局打電話，說顏胡知道底細，在公安幹警的嚴厲追問下，作為一校之長的顏胡還是老實做了交代，把顏肥供了出來，顏肥后被判刑十七年。

不久東升鎮委鎮政府出台了關於大富二村合併、改名大富社區的文件。

小E會同“猴精”馬三入戶做村民工作，走到一家大門前，馬三小聲說：這家的媳婦是個一隻眼，也是從M省過來的，長得和嫂子差不多，但瘦多了，跟了一個老光棍，她倆可能認識。小E與眼疾女村民簽訂完拆遷協議后，準備離開，她卻要拉住他，說丈夫不在家，再坐一會兒，並解開了襯衫扣子。小E非常厭惡地轉身離開，心裏十分難過，他想：都要了個三白眼，我與那個老光棍又有什麼區別呢？這些年的學白上了。

掃除了障礙，大化村剩餘的住戶和富家凹住戶用一個月就完成了簽訂協議工作，工作組趁熱打鐵，很快實施了拆除房屋工作。這在大陽縣歷史上是第一次先拆后建的範例。大化村一院換兩房美夢成真，村民們放鞭炮慶祝這一歷史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