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角獸
竇青霜換上少女的衣物,將銀簪探試乾淨,收入懷中。
她無意間摸到懷裏有異物,拿出來是一封書信和一個賣身契,賣身契字體工整,有繁複的紅印落於紙上。
那封書信未見落款人是誰,字跡潦草,是命少女進山尋簪,回府做人上人。
竇青霜瞭然。
這個女孩子應當是竇春雲從什麼地方找來替代自己的人,寫信的人知曉所有的事情,少女才會受威脅來此。
看管自己的男子口有異香,體液色異酸苦,是中異毒之象,最終會因發狂體內血管暴裂而亡。
這個寫信人的打算,是不留活口。
竇青霜將那書信細細的收好。
說不定哪一天,這封快會派上用場,丟掉總歸是可惜了些。
寫信人沒想到自己會活着,所以眼下的事情,便是儘快離開這裏。
推開厚重的石門,眼前的世界豁然開朗,天地之廣闊,陽光之燦爛,生命之璀璨,此時此刻,她才有自己活着的感覺!
洞門前蹲着一抹瘦小的身影,見她出來,趕緊匐下身子:“小姐。”
竇青霜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心中微微一沉。
還有僕人跟過來?
那是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衣服料子偏灰,看起來灰濛濛的,脖頸之處套着一個銅圈,上有斑駁的血跡,印有角獸二字。
竇青霜忽而想到了那個賣身契。
半天都沒聽見人吱聲,跪在地上的玉竹心中逐漸惶恐起來。
她好不容易從角獸場裏被這位路過的大小姐選中,這一路上無論這位大小姐怎麼發脾氣自己都忍受着,無論怎樣都不會反抗,大小姐對她這樣的乖巧似乎特別的滿意。
玉竹一路上也保持着這樣的乖巧,但竇青霜不似昨日那般出來便呵斥自己,難道是自己做了什麼惹她生氣的事情?
“小姐,玉竹甘願受罰!”她抬起頭來,雙眼大而彷徨,“小姐放心,待到了府邸,奴便說是奴帶着小姐來到這山中的,令小姐受了驚,奴會領罰,奴皮肉緊實,不會感覺到疼痛的!”
血肉之軀,怎麼可能會感受不到疼痛,不過是比尋常人能夠容忍罷了!一切,都是為了可以活下去!
“你自然是要受罰,”竇青霜收回了心神,掐了掐隱於袖中的手指,盡量讓自己平穩下來,“回頭的路,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玉竹心中一喜,自當以為竇青霜原諒了她,趕緊站起來讓開身子朝前方一條小道指道,“馬車便是在那盡頭。”
竇青霜點頭,忽然道:“玉竹。”
“奴在,”玉竹立即半匐着身子,頭未敢抬,“小姐有何吩咐?”
相處不久,又剛從角獸場出來,所以對於自己的變化,這個小丫頭並沒有瞧出來分毫,這是好事,至少不必費力將這個小丫頭弄暈。
竇青霜心中稍定,未再開口言語,她打定主意,待找到了合適的地方,便放這小丫頭走人。
前方的路不太好走,但總歸是有個方向。
“看,小姐,我們的馬車就在那裏,咦?”玉竹往前跑了幾步,“馬夫怎麼不見了?不好,小姐,怕是我們的錢財被卷跑了!”
“小姐,”玉竹忽地又跑了回來,略惶恐的看着她,伸手指着草堆處,“那裏還躺着一個男子!”
竇青霜直接忽視玉竹說的男子,雙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不遠的馬車,兩匹馬正在那悠閑的吃着草,陽光透過樹葉,斑駁的散在林間裏,微風陣陣,蟲鳴之聲不知何時消失了。
若為錢財,何必留下馬車?
竇青霜心頭一突,拉着玉竹的手便往反方向跑去,“走!”
“嘿嘿嘿,頭兒,我說的吧!必定還有着大魚兒等在後頭呢!”
一道渾厚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四周傳來一片悉悉索索的聲響,草木晃動,不一會兒的功夫,竟從四面八方湧出了一堆矇著面的男子。
眾人將她們兩人圍了起來,其中一人掄着大刀上下打量了竇青霜幾眼,不懷好意道,“瞧着穿金戴銀的,定是哪家大小姐,這次的收成,該是夠咱們吃喝一年的了!”
玉竹緊緊的將竇青霜護在身後。
“喲,這小崽子還挺凶,”男子上前兩步,對身邊清瘦的男子道,“老二,不如把這小個兒的折了,晚上給大家添些酒菜!”
清瘦男子滿臉鄙夷,“粗俗,帶走。”
待竇青霜等人被擄走後,躺在草堆里的男子緩緩的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擺上的灰,滿臉無聊的叼着一根稻草,盯着一群人消失的方向,幾不可聞的輕哼一聲,“若是救了小爺,小爺不就會順勢救了你?”
多少公子小姐的風花雪月不就是因一場救贖和感恩而起?虧他躺在這裏半天了,等着那個少女來救,那少女竟然無視自己?
男子哼了又哼。
“這世道,果然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
竇青霜被扔進了山寨的地牢裏。
比起那座孤獨的牢籠,現在的這個地牢雖然昏暗了些,臭了些,但對於竇青霜來說,算是一間好的廂房。
她席地而坐,姿態自然,便是腳邊爬滿了蟲子鼠蟻,也未令她神色有一絲的波動,倒叫同她一起關進來的人心生敬佩。
“小姐放心,”玉竹壓低了聲音,如蚊鳴般僅她二人聽見,“待深夜時分,奴便將這牢門打開,介時,小姐只管奔向那馬廄騎匹馬,朝着原路返回,剩下的,便交給奴。”
“他們人多勢眾,不可輕易妄為,”竇青霜眸光微沉,“沒有我的命令,不要去做多餘的事情。”
玉竹雖然跟竇青霜相處的時間不多,但印象中這位大小姐動輒打罵,或怨天憂人,無時無刻的都在彰顯着自己的尊貴。
從未像現在這般懂得隱忍。
隱約間,心中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但理智告訴自己不要再細想那麼多,玉竹面色微微一白,垂下頭,牢中投下的陰影遮住了面上的神色,只聽見她小聲道,“是。”
竇青霜靜默的環顧四周,牆壁上的燭火向里延伸的很長,她目光所及的牢籠里基本都躺着一兩個人,地面雜亂卻並不潮濕,想來這伙賊人應當成立許久了,怕是很有紀律,若貿然行動,估計會得不償失。
她目光落到角落處,那裏躺着一個身影,瞧那身形,是一名男子,在這惡臭熏天的地牢裏,隱約能夠聞到一絲酒氣。
該是哪個喝了酒的倒霉蛋被逮到這裏充了人數。
玉竹很有眼力,跑了過去,又聞了聞,查看半晌才輕聲道:“小姐,這個男子該是喝了千夜醉,不到十二個時辰,怕是醒不過來。”
竇青霜走了過去,玉竹遞給她一個帕子,“小姐小心些,這酒雖聞着清淡,但若聞的久了,小姐怕也是會醉倒在這裏。”
千夜醉這個酒也曾經在角獸場裏作為頭籌出現過,而那些角客們為了更多的樂趣,往往會讓他們拼了自己的性命去助興,當初她不過七歲左右,還侍奉在主家這邊,有幸近距離的聞到過這種酒味。
小姐雖說過不能輕舉妄動,但是逮到時機,她還是要帶着小姐跑路的,萬萬不能被這酒氣誤了事。
躺在地上的男子閉着眼,劍眉高鼻,唇紅薄翹,一頭墨發隨意用了根紫綢帶束着,混着酒氣散在地上。
似有感,男子忽然睜開雙眼,瞳孔並未聚焦,目光卻是異常森冷的落在竇青霜的臉上,轉而,又瞬間閉上。
那目光似利刃,能剎那刺穿人的靈魂。山竹嚇的不輕,緊緊的護在竇青霜身邊,卻見竇青霜伸手在男子身上緩慢搜尋一圈,在其小腿高靴里,摸出了一柄精緻的小刀。
竇青霜立即將男子的衣裳扒了下來,用那柄精緻的刀將上好布料的衣服給劃下來一大截,雖然大了些,但行動並不受什麼阻礙,在玉竹驚愕的目光中,淡然道:“還愣着做什麼。”
“小姐,您,您這,”玉竹感覺自己的舌頭都打結了,“這衣服,衣服。”
她將別人衣裳扒下來套在自己身上的過程行雲流水,並未有什麼不適,反而像是做習慣了似的。
“速度。”
衣裳套在自己身上方便,但幫別人穿上自己一個人是絕計完成不了的,玉竹看着瘦小,力氣卻是比自己大的多。
兩人費了半天的力氣才將衣裳給男子套好,那雲羅綢緞套在男子身上綳的極緊,一個不慎便要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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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老子說的沒錯吧!那小娘子果然大有來路,幹完這一票,估計咱們寨子裏的兄弟們這輩子都吃喝不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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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少說,老大說了,將姜家那個表小姐綁柱子上,他們若是不給,便當場將人給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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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焚了豈不是可惜了,嘿嘿,能不能……”
對話由遠而近,猥瑣的聲音落下,兩道身影便出現在牢籠前,竇青霜同玉竹盡量往裏面縮,遮住自己的身影。
那兩人離的近了,正是將她們擄來的一胖一瘦兩個山匪,他們還架着一個男子,打開牢門,將那名男子往裏面一扔,便走過去將倒在地上的‘女子’給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