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棋
“少夫人,明日晚時,宮裏的文會宴就開始了,大少爺傳我來告知少夫人一聲,請少夫人做好準備。”從上次回門回府後,曹府里的下人對陸穀雨的態度都變得很好,陸穀雨有些好奇,但也懶得去深究。
“嗯,我知曉了,你退下吧。”
文會宴,陸穀雨心中暗暗想着這三個字。
大肅初建立時便有了這個宴會,民間的文會宴大多選在環境優美,氣候宜人的地方,這自然令許多文人不斷推崇與追求。
太祖愛惜文官,也在宮中舉辦文會宴,便於朝廷里的文官相互進行文學創作交流。
文會宴確是辦的很好,只是到後來到底是變了味,逐漸變成官員們勾幫結派、拉攏關係的宴會。不過這個傳統卻一直留了下來。
陸穀雨有些擔心,她嫁給曹彧必然有人不適,正巧又趕上這文會宴,不知明日是否有麻煩找上門,而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天氣倒是好,去將路棋取出來罷。”陸穀雨對着蜻蜓吩咐,又轉頭看向燕子,問道:“可會下路棋?”
燕子搖搖頭,這路棋都是有錢人家的玩物,將自己的棋一步步走到對方營地,成功吞完敵人的棋子,便獲勝。
聽着容易,其實很考腦子,需要思考這一顆棋子該放在哪裏,是繼續走還是啟用下一顆來鋪路,更需要極快的思維,因為你不知道對手下一步會怎麼走,他的方法策略又是怎樣。
燕子只是一個小丫鬟,哪裏會下路棋呢。
陸穀雨點了點頭,像是習慣了般,徑直走到石凳前坐下。
看着石桌上被擺好的路棋,陸穀雨伸出雙手,執棋,抬手。
一瞬間,她的眼神有些閃爍。
這個動作,她做了八年。
自幼看見家族長輩下路棋她便心生好奇,待接觸了路棋后更是喜歡的緊。
陸穀雨是十分喜愛路棋的,那時的陸穀雨年紀小,長輩們都不願與一個小姑娘玩路棋,願意陪她玩的都是年齡相仿的,卻只有曹彧一人能贏過她。
後來京城裏的各家少爺小姐們輸的久了厭了,索性都不再與陸穀雨玩路棋,她便只剩下了曹彧。
再後來曹彧走了,陸穀雨便像如今這般與自己對棋。
再次重複做着這八年的下棋動作,陸穀雨頓住了。
明明…她的小瞞哥哥回來了,卻還是她一個人在下棋。
真是滄海桑田。
陸穀雨並未沉陷多久,右手微抬,略高於左手,開口道:
“李行,宗人府丞,正三品。”
一指落下,眼神有些迷茫,隨即閉眼,似在思考,復而睜開,先前眼裏的迷茫已經散去,此時的眼神乾淨又有力。
遲遲未落下的左手開始行棋。
左手一落下,右手又立馬執棋:“劉權,光祿寺卿,從三品。”
“林邵,翰林院掌院學士,從二品。”
“趙越,禮部尚書,從一品。”
……
天氣漸熱,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左右手來回的較量已到最後。
陸穀雨右手拿着最後一顆棋子,正色道:
“包絳,殿閣大學士,正一品。”
隨後陷入沉默。
無論是哪一隻手,陸穀雨都下的極其認真,絲毫不給對方留後路,這最後一棋落下,她也愣住了。
包絳,恐怕是大皇子那邊最難對付的,方才陸穀雨念出的全是大皇子的人,官階從低至高,每下一步,腦中便想着各種應對此人的辦法。
可這包絳…位高權重,在聖上面前是個大紅人,聽聞此人也是極有才華,七歲作詩,八歲寫賦,十五中狀元,二十當上殿閣大學士,兩年過去,依然盛得帝心。
只是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
包絳是最大的阻礙。
陸穀雨左手捏着棋子,偏着頭,眉頭微微皺起,良久,一陣酸麻感傳來,陸穀雨嘆了口氣,放下左手。
陸穀雨看着那最後一顆棋,開口道:“才疏學陋,尚不能敵。”
等明日見到人後,慢慢來吧。
“無聊到一個人下棋了嗎?”
聲音從屋頂的方向傳來,陸穀雨反射性的看向聲音來處,不禁挑眉,又是他。
他似乎很喜歡紫色,依舊是一身紫衣,衣服料子是上好的古香緞,紋路精細,衣服上綉有東西,細看去才發現是蛇頭,吐着信,蛇的身子從後背爬上來,栩栩如生,給人巨大的壓迫感。
從這綉法看去,約莫是點綉中的打籽綉,此中綉法求精不求多,價格昂貴,一般的貴家子弟也不定能穿上。
陸穀雨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或許他的身份比自己想的大的多。
男子無視掉陸穀雨打量的眼神,自顧自的笑道:“我也無聊,便來這曹府散散步,想着你也算是我的舊友了,順便來瞧瞧你。”
無聊…
散步…
舊友…
順便…
他可真是閑的啊,胡話他也能說的如此流暢,陸穀雨強忍住內心的冷意,面不改色道:
“所以?”
笑容僵住,男子似乎沒想到陸穀雨竟是這樣的回復,眼中閃過一絲怒火,僅一瞬,立馬被撲滅。
“陸穀雨,你就不好奇我是誰嗎?”
陸穀雨聞言走向男子,白皙的臉上染了一絲笑意,淺淺的,卻足以讓人看呆,只見她紅唇微啟,平淡的聲音傳來:
“與我何干?”
是的,與她何干?
眼前這個男人身份地位定然不低,對曹府的地形了如指掌,卻並非光明正大的走,第一次見面便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如此大費周章的接近自己。想必是要對自己不利,亦或是曹彧。
不論是對誰,她都不想與他扯上關係。
為自己,也為曹彧。
“快酉時了,每日這個時辰,曹彧便會過來陪我,你…”,陸穀雨輕聲道:“還不走嗎?”
男子轉身欲走,留下一句話:“明晚文會宴見。”
說罷匆匆離開,似乎極其不願待在院子中。
方才二人的對話燕子和蜻蜓全看在眼裏,也知曉其中的緊張氣氛,未敢言,此時見着那人走了,蜻蜓才上前問道:“少夫人,那人…”
陸穀雨搖了搖頭,回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以後你們若是見着他,繞些走。”
二人點點頭,蜻蜓又抬頭繼續問道:“那大少爺…”
未等蜻蜓說完,陸穀雨便笑了:“怎麼我說些胡話你還信了。”
只是這笑,一分偷笑,兩分嘲笑,七分落寞。
他曹彧,怎麼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