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警告
梅若君手上纏着紗布一個人坐在廚房的矮凳上熬着給瑞安的葯,葯香四溢,她想起了父親,結婚前她天天給父親熬藥,此時不知道父親的病情如何了,若梨已經好一陣子沒來了,她很擔心家裏有什麼變故,是不是父親的病情又加重了?對了,上次若梨說瑞康請了大夫每隔兩日就去看看父親,又送了燕窩,當真是該好好謝謝他的,咳,自己怎麼就一直忘了呢?
自從她嫁到周家,身心總是處於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既要適應周家這個新環境,又要習慣周家的新習慣,還要應付周家的各種人事關係,尤其是自己和瑞安的的夫妻關係,到底要如何進行下去,她一點也沒有主意。
她回想起當日在馬棚邊的情形,瑞安會舉起拐杖打郭興全,一定是想保護自己,那他心裏應該是清楚明白的。昏迷醒來之後,他的神情與之前分明有所有不同,不再帶有獃氣,最大的改變就是他不在排斥若君靠近他,只是他依然沉默不語,依然對她視而不見,梅若君想不通這是為何?
咳,想多了只覺得太陽穴發漲,她搖搖頭,不再去想,葯煲里的葯“篤篤篤”的沸騰了起來,梅若君拿起一塊抹布,抓着煲柄,她的兩隻手都纏着紗布,無法自然的彎曲,呡着雙唇,盡量的小心,只是剛一用力,掌心就傳來劇痛,而且傷口的疼痛拉扯着手腕,手腕一下沒了力氣,整煲的中藥“哐啷”一聲摔在了地上,葯汁和藥渣灑了滿地。
梅若君嚇愣在一旁,正要打掃了,周太太和趙媽媽聞聲趕來,一見此情形,周太太一臉不悅,生氣道:“你是怎麼回事?那麼大個人連個葯煲也拿不穩嗎?瑞安需要準時服藥,你不知道嗎?而且在家裏打碎葯煲是不吉利的,你懂不懂規矩?”
周太太機關槍似的苛責,讓趙媽媽都覺得很意外,周太太雖然嚴厲,但是平日裏處事公允,也能體察下情,而且她是大家小姐出生,從來都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和氣度的。今天怎麼會對自己的兒媳婦如此咄咄逼人?還是當著自己的面。
趙媽媽幫忙解釋道:“太太,我想是因為大少奶奶手上的傷還沒好。沒關係,我馬上打掃。“說著拿起笤帚掃起地上的藥渣,
“對不起,我……我馬上重新煮。”梅若君趕緊說道。
周太太白了她一眼,冷冷道:“不用了,趙媽媽,你趕緊重新熬一煲給瑞安拿去。若君,你跟我來怡蘭小築。我有話要和你說。”
梅若君看到婆婆的冰冷的臉色,只覺後背發涼,心驚膽戰,自從瑞安受傷以後,周太太對梅若君的態度簡直和剛過門時是判若兩人,不再親切和藹,不再溫柔寬容,還是處處的針對梅若君,挑剔梅若君。梅若君被要求搬到書齋睡覺,和翠柳或者趙媽媽一起照料瑞安的起居。
若君的雙手裹着層層的紗布,但是周太太卻像視而不見,依然讓她做着做那,若君不明白為什麼婆婆對自己會原來越嚴苛,越來越不近人情,但是她已經很清晰的感受到婆婆對自己的嫌惡。
此時聽到婆婆說要和自己談談,梅若君已經有種不祥之感。
到了怡蘭小築,周太太的貼身丫頭雁喜上前來迎接,周太太吩咐道:“我和大少奶奶在樓上說話,別讓人打攪我們。”雁喜點點頭。
周太太領着梅若君來到二樓,怡蘭小築樓如其名,屋內的門窗,傢具上也都雕刻着各色的蘭花,裝飾清雅,花几上放着春蘭,淡雅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周太太走到神龕前,燃起了三支香,插在了香爐里,說道:“你也來拜拜。”
梅若君看到神龕內供奉着觀音菩薩,前面是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梅若君跪了下來,朝神龕拜了三拜。
周太太坐在一旁悠悠的說道:“自從你嫁到周家,就事故頻頻,這不是好兆頭,我想了一下,可能是你身上有什麼衝剋,所以從現在開始每天晚上晚飯後你都要到我這來抄念經文。把這些經書都抄上念上幾遍,一來,可以替我們周家祈福,二來也可以消消你自己的災難。”
梅若君抬眼看了一下神龕下那一大摞的經書,不由的暗嘆,這些經書抄上一遍估計都要三四個月,看來今年一整年自己也不用愁沒事做了,她微微點頭。
周太太讓她起來,然後從頭到腳的細細打量了一番,眼神犀利入骨,冷不防的說道:“若君,你可千萬仔細着,瑞康年輕熱情,血氣方剛,若走錯一步,那是會毀了他一輩子的。明白嗎?”她的語氣沉穩冷淡,她的眼神嚴肅冰冷。
梅若君心頭一震,驚慌的看着周太太,周太太卻不再看她,說道:“你會作詩,會畫畫,才情並茂,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我在說什麼。”
梅若君心中一痛,點點頭說道:“我明白。”
周太太說道:“多讀點佛經,你就會明白什麼叫做知天命了。”說著從那一摞的佛經總那了一本《華嚴經》遞給若君,說道:“拿去好好研讀吧。”
梅若君恭敬的拿着經書,緩緩的走出怡蘭小築,她不想回書齋對着面無表情,對自己視若無睹的瑞安,她也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回採菊園悶坐,她轉道在花園蜿蜒曲折的羊腸小道上走着,看着那些長滿嫩芽的樹枝和花草,心中倒是鬆快了許多。在花園裏走着,拐到花園一角,她才如釋重負的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夕陽西下,花園裏一片紅,景色美極了,她仰面看着遠處的晚霞,真希望自己能長一雙翅膀飛出這深宅高院,在天上自由的翱翔。
她獨自一人坐在假山石上,閉目養神,嘗試放空着自己,每天緊繃著神經的日子讓她覺得好累,她想讓自己放鬆一會。
“若君!”一個讓她心頭顫抖的聲音,她忙睜開眼睛朝音源看去,果然是他,他從院子門口朝她小跑而來,她的耳中,腦中,心中都重重的回想起周太太的警告聲,自己不能見他,自己是禍害,她趕忙站起身來,失魂落魄的四處找路躲避,可是他來的太突然了,她毫無準備,慌亂之間竟然找不到路,左看右看,只得急急忙忙的往假山後躲藏。
周瑞康見她如此躲避自己覺得很是奇怪,走到假山後把瑟瑟發抖的她拉了出來,問道:“我是鬼嗎?為什麼看到我就躲?”
“我……”她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才好,她看了他一眼,這才發現他的臉上又有傷,嘴角處青了一片,衣服像是被人用力撕扯過,皺巴巴的,胸前的三顆紐扣也被扯掉了,衣服敞開着,忙問道:“瑞康,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受傷了?和人打架了?”
“哦,原來你是看得到我啊?我還以為你見了鬼呢?見到我就跑。”瑞康故意調笑她。
若君臉上一紅,低下頭去,瑞康微笑着說道:“沒事,今天遊行和軍警起了衝突,這點傷算不得什麼。”
她聽他輕描淡寫的說著驚心動魄的事情,心中更是又是擔心又是心痛,看着他的傷,輕輕問道:“疼嗎?”也不知道怎的,鼻尖一酸,就想流淚。
瑞康見她眼眶泛紅,流露出對自己的那種急切的關心,心中又是激動又是高興,忙搖頭笑道:“不疼。”他見到她眼角流下一顆淚,這是她為他而流下的眼淚,他緩緩的收住了笑容,認真的看着她,溫柔的問道:“你的手好些了嗎?”
漫天霞光映照在他的英俊的臉上,配上他溫柔的聲調,深情的雙眸,此情此景當真猶如童話般的浪漫,但是他的眉間是淡淡的憂愁,讓她想到一句詩:“霽色陡添千尺翠,夕陽閑放一堆愁”
她點點頭,他的溫柔讓她心潮起伏,她的眼淚讓他心潮澎湃,一瞬間他們忘了所有,他不由自主的想去拭去她臉龐上的淚珠,他的手指輕觸到她的肌膚,她如觸電般的猛然驚醒,驚恐的看着他,驚慌的退開去,只聽到“啪--”的一聲,兩人同時低頭一看,地上躺着周太太給若君的那本《華嚴經》。她想蹲下去撿,卻被他搶先一步撿了起來。
他疑惑的看了看經書又看了看她問道:“華嚴經?你什麼時候開始念經了?”
若君滿臉飛紅,一把從他手上將經書搶了過來,擦了擦眼淚,說道:“是娘給我的。”
“娘給你的?她讓你念經?為什麼?”他問。
“沒什麼,娘讓我抄佛經給周家祈福。”梅若君說道,她不敢再看他的臉。急急說道:“我得走了。”說著抱着經書就往採菊園走去。
他不放過她,快步擋在她面前,喊道:“若君……”他有千言萬語想和她說,可是又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梅若君狠下心來,一抬頭,冷冷道:“你該叫我大嫂,二叔。”
大嫂?二叔?她這一句話像一盆冰水澆到他頭上,頓時讓他的千言萬語都凍結在了心裏,他直直的站在那裏,臉上又堆起了一片愁緒,她不再看他,急匆匆的穿過羊腸小道,往採菊園快步走去。